第6章
日子過得飛快,那天清晨,夏眠一起床就被大宇宙的惡意糊了一臉。
「師父,你剛剛說了什麼?我好像睡糊塗了沒聽清……《清戒》什麼的我根本沒好好準備過啊……」
陸羽長眉一挑,開口問道:「你看過一遍了么?」
夏眠弱弱地點頭:「看是看過了,但是……」
「沒什麼可但是的。」陸羽冷笑一聲,凌厲的眼風中帶出一股不屑的意味來:「那般簡單的東西,便是三歲小兒看過一遍也應該會背了,還需要準備些什麼?」
「……」
猝不及然地被陸羽學神光芒照耀到,學渣夏眠頓時受到了一百點傷害,久久不能回神,於是乖乖閉上嘴,耷拉著腦袋有氣無力地跟著自家師父到了正儀殿門口,覺得自己的胃開始一抽一抽痙攣一樣地疼。
《清戒》是玄宗官方規定的修仙入門級讀物,有兩個特點,一是淺顯易懂,二是內容繁雜,吃透了這本書學會引氣入體之後,再開始修習本門劍法,經過一年半載方能逐漸步入築基階段。
為了不讓陸羽失望,夏眠前些日子將大半精力都放在了那堆玉簡上,但《清戒》他多少還是看過一些的。
可夏眠畢竟不是真的天才,所謂「多少看過一些」,也就是挑了其中幾個感興趣的篇章背了,其他部分都淺淺略過的程度,真要讓他把《清戒》從頭到尾完整地默出來那根本沒有半點可能,就算現在開始臨時抱佛腳也不會有什麼大的用處。
而且不知道為什麼,夏眠不知道為什麼總有人在他背後偷偷摸摸地指指點點。他有一個特點,越是緊張表情就越少。這種情況讓他感到芒刺在背,悉悉索索的議論聲中,他連冒冷汗的力氣也沒有了,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就癱軟在地上,只好木著臉努力挺直了脊背,心裡卻一陣一陣地發虛。
……那些聲音倒不是夏眠緊張過頭產生的幻覺,不遠處,就有兩個身穿紫色道袍的青年湊在一起壓低了聲音談論他。
除掌門和四位峰主外,玄宗弟子的道袍按照等級,由低到高分成白、紅、紫、藍、玄五色,每半年有一次評審,門內弟子只有合格了才能升上一級,穿著相應的顏色。
在這樣的年紀,這兩人便能夠攀升到紫階,若在尋常的小門小派之中已算得上是出類拔萃的可造之材了,然而在玄宗卻簡單地就被陸羽等人的光芒掩蓋。
那日在正儀殿中的除了掌門賀光,就只有四位峰主在場。之後夏眠就一直呆在凌風崖中,他們一直沒有機會看到這個傳聞里比陸羽更勝一籌的天才,如今終於得見,自然好奇得很。
「師兄,我看這夏眠似乎也沒什麼了不起的,為何其他人都這般看重他。」
聽到這話,年紀稍大的青年立刻重重敲了一下對方的頭:「說什麼傻話,掌門和幾位峰主的判斷是會出錯的嗎?何況夏眠過目不忘這件事是那個樊叔親口說的,他可從來是個都是有一說一,絕不誇大其詞的人,連樊叔都誇獎他,那夏眠自然有其過人之處。」
第二個青年抱著頭,有些不服地瞪了過去:「可是……」
前一個青年終於搖了搖頭,無奈地嘆了口氣:「你啊,到底是閱歷不足。」
頓了頓,他環顧四周找到了一個人,拍了拍自家師弟的肩膀,開口說道:「同樣即將面對掌門的考校,你看到那個叫唐靖宇的了嗎?他眼下青黑,顯然是熬夜準備,此刻卻還是顯得信心不足,連走路都拖著步子,這就是所謂的庸人。反觀夏眠,精神飽滿、肩背挺直,臉上波瀾不驚,全身上下都有一份不急不躁、寵辱不驚的氣度——這麼一比較,是否高下立判?」
第二個青年恍然大悟地瞪大了眼睛:「不愧是師兄,見微知著。不過那個唐靖宇也真可憐啊,只因為和夏眠同時入玄宗,不過是個凡人,卻處處都要被拿來與夏眠比較,我聽說還有蒼曦峰的弟子瞞著賀嵐大人偷偷揍了他一頓……嘖嘖,若是我,恐怕早就受不了了。」
夏眠離得遠,聽不見這兩人的說話聲,唐靖宇卻隱隱約約地聽到了他們在說自己。他迅速垂下眼睛,抿唇看著身前的一寸地面,避免旁人看到他現在的表情。
當初夏眠求情,讓賀嵐收他為徒的時候,唐靖宇還是心懷感激的。可等他真正進了玄宗,才發現一切和他想象的完全不同。
他出生在玄宗附近一個山村裡,家中有足足八個兄弟姐妹,父母根本就沒有多少關心能分到他的身上。若他是個心思淺的倒也罷了,可他偏偏從小心高氣傲,總覺得自己同那些只知道玩泥巴的村裡孩子不同,將來是要出人頭地的。
所以當父母要把他送進城裡幫工時,他拼了命地抓住了機會到玄宗來參加那一場試煉,以為從此就能一步登天,讓所有人都另眼相待,到頭來卻被現實狠狠地甩了一個巴掌。
他不是靠自己的本事通過幻陣的,從起步就低人一等,在蒼曦峰輩分又低,幾乎人人都能踩他一腳。峰主金九城搶先出手,想把夏眠收入囊中,卻不想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他偷雞不成蝕把米,沒搶到夏眠,門下卻多了唐靖宇這麼個廢物點心,心情鬱結,便對這些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而賀嵐雖說在事後拿些傷葯過來,也會不輕不重地責罰動手的人。可這除了讓那些人心懷不滿、下次出手更重之外,根本沒有任何作用。
所以唐靖宇只能生生忍著,只期待今天在正儀殿能夠一鳴驚人。
但《清戒》內容又雜又多,區區三天,他實在是背不下來,所以這些日子他天天熬夜,精神才會這樣不濟。
而另一邊,因為陸羽離開去尋賀光,夏眠正一個人心急火燎地站著四處張望,這時看到縮在角落裡、默默無語低著頭的唐靖宇,眼睛頓時一亮,立刻厚著臉皮湊了過去。
「你也來得很早啊。」夏眠擠出他這輩子最真誠的笑容,跟自己唯一的革.命友人套近乎:「書背得怎麼樣啊?」
唐靖宇心中對夏眠本來便沒多少的感激早就都轉成了嫉妒與憤恨,此刻夏眠的笑容在唐靖宇眼裡,就像是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真如火上澆油一般,差點沒讓唐靖宇破口大罵起來。
可唐靖宇最後還是將這股情緒壓了下去。他知道自己能留在玄宗全靠著夏眠,因此不敢和他翻臉,只好勉強地提起嘴角應付道:「多謝夏眠師叔關心,書背得尚可。」
「師叔?」夏眠愣了一下,隨即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語道:「嗯,仔細算起來我確實是你的師叔了啊……」
說到這裡,他用力揮了揮手,笑眯眯地繼續道:「不管了,聽上去怪彆扭的,你叫我阿眠就行。這回通過入門試煉的人好像就我們兩個,同為新弟子,應當相互扶持啊。」
穿越之前曾有一位前輩嘆道:「學海無涯,回頭是岸。」夏眠深以為然,對學習和考試深惡痛絕,憑著小抄和同桌一路過關斬將,經驗豐富,業務過硬,作.弊從來沒有被老師抓到過,稱得上一句戰績斐然。
比如有一回考數學,他把同桌整張試卷都照抄了過去,想想覺得不對,於是動手改了兩道選擇題。
誰知試卷一發下來,同桌96,他卻考了100,夏眠自此被譽為狗屎運之王,成為一段美談永遠在學校里被傳唱。
——所以他樂觀地堅信,有隊友、有技術,還有狗屎運,這一回他也一定能夠順利混過去的。
陸羽說得簡略,也沒和他提過考校的形式是怎麼樣的,夏眠後來也沒敢多問。
不過用腳趾頭想想就能猜到,玄宗這麼大一門派,掌門肯定是忙成狗了,怎麼都不可能浪費那麼長時間聽他們兩個當面背什麼《清戒》的,說不定就是直接就發張紙選段話讓他們隨便默寫一下,那可都是當年語文老師玩剩下的。
又確認似地看了唐靖宇濃濃的黑眼圈一眼,夏眠愈發覺得這個隊友靠譜,於是重重地拍了拍唐靖宇的肩膀,補充道:「一看你就熬夜認真複習過了,我可沒怎麼看書……一切都在不言中,兄弟,你懂的。」
唐靖宇自然也是聽過那個「夏眠過目不忘」的傳聞的,聞言默默地點了點頭,卻暗自握緊了拳頭。
……點出我熬夜看書,是想提醒我再怎麼努力也比不上你一個手指頭嗎?
他咬牙將這句話咽了回去,隨後點點頭,深呼吸了一口氣,沖著夏眠露出一個大大的微笑,開口說道:「好,我什麼都聽師……阿眠的!」
夏眠感動地看著唐靖宇,一下就把心放回了肚子里,就這麼保持著愉快的心情走進了正儀殿,然後,傻了。
殿中黑壓壓一大片人,各個看上去都很厲害的樣子,四位峰主分坐兩排,掌門賀光則獨自坐在上首,笑眯眯地撫著及胸的鬍子看著他們。
陸羽抱劍靠在牆上,百無聊賴地望著屋頂,賀嵐上前一步做了個手勢,自有侍女上前端了裝滿紙片的托盤。
「從裡面選個題目吧,抽到哪一篇就背誦哪一篇。」賀嵐微微笑道:「掌門面前可要好好表現,你們兩個誰先來?」
玄宗有頭有臉的人基本都到場了,這場面太有震撼力,夏眠背上的冷汗刷地就下來了。
……說好的掌門忙成狗呢,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在哪裡?尼瑪這群人一個個都這麼閑怎麼不回家去賣紅薯啊,純屬坑爹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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