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像是一朵山薔薇
這天晚上沈焉似乎又做了個夢,陌生又熟悉。夢裡就是那雙每夜每夜的溫柔眼睛,好像窺視著沈焉那個隱晦而不可告人的秘密。再一轉眼,就是滿眼的樺字,灼著沈焉的小心臟。
睡得不能算是安穩,比不上那張kingsize的大床,也帶著心事。
沈焉算不上一個敬業的演員,她也知道自己作為實習生該做的事情,幾乎不需要班班叫醒她,她就知道在一個合理的時間點醒過來。
清晨的小鎮還不那麼燥熱,比起城市也實在好上太多。不知道為什麼,沈焉突然就想到了那個唯一能被她稱作家的地方,世界那麼大,能被稱作家的地方卻少之又少。已經有多久沒有回去了,想到這裡就拿出手機給家裡撥了通電話。
「嘟——」緊張,這是不必說的,太久了。
「喂,沈焉?沈焉?」大嗓門,從不喊她小名,就是她的媽媽,聽到這裡沈焉的眼淚都開始打轉了。
「媽......」
「誒,你很忙吧沈焉,不是都簽約了嗎,可要好好努力啊!」沈媽媽在那頭很高興的說道。
「等等,媽,你是怎麼知道我簽約的?我都沒告訴過家裡吧,您不是不支持的嗎?」
「什麼呀,錦世是大公司啊,是好事,媽媽怎麼會不支持呢,倒是你,也不和家裡說一聲。要不是你們公司打電話來道喜,媽媽還不知道呢。」沈媽媽那頭噼里啪啦的一堆聲音,好像是在燒早飯。
「好了好了,你快去忙,不是說接了電影么,加油啊。你媽我燒飯了啊,過段時間有空了回來看看哈~拜拜~老媽也有微信了,記得加我啊~」
「哎~!」沈焉都來不及反應,那頭沈媽媽已經掛斷了電話。
過了不一會兒就發過來了她媽媽的申請信息,這年頭,沈媽媽都開始趕潮流了,那麼嚴樺呢。總是不經意的想到他,這真的是一個不好的習慣,像螞蟻一樣啄食的難耐。
不過和老媽通了電話心情都通暢了很多,悶了一晚上的沈焉這會兒也高興起來。
她走到片場的化妝間里,看到高旭陽已經坐在那裡換好了服裝,化妝師在為他上妝。果不其然,他的成功絕不是偶然的,是必然,作為軍人的耿直是不允許他做一些違背原則的事,也不會擺架子。
一看到沈焉,坐在位子上的高旭陽就耐不住要站起來,被化妝師用梳子一下給戳了回去,只好老老實實地坐好,沖沈焉揮了揮手。
「雲岫雲岫!」
「啊呀,我說我的高大帥哥,你能不能安分點,一大早的你都不知道念叨了這雲岫多少回了,現在出現了能不能好好讓我給你上妝了?」化妝師沒好氣的拿粉餅在高旭陽臉上來回掃了幾下,故意讓他閉了嘴。
被揭穿的高旭陽此刻也是不好意思的轉過頭看了另一邊。
「大家早上好!」沈焉一臉笑眯眯的看著化妝間里的人們。
「雲岫,你沒吃早飯吧?」
「你怎麼知道?」
高旭陽一臉不好意思的抬手在一邊的小桌上摸索了半天,慢悠悠的把東西遞給了沈焉。
一個小塑料袋,裝了幾個白白嫩嫩的包子。
「我也不知道你喜歡什麼味道,我就都買了幾個,你別嫌棄啊。」高旭陽邊說邊想去那手撓腦袋,就被化妝師一粉刷的打了回去。
「彩姐!你怎麼老是打我!」
「讓你毛毛躁躁的像個小孩子,我要是雲岫,才看不上你!」
「別瞎說,雲岫你別聽她說。」
沈焉看著高旭陽和工作人員們關係都那麼好,就看得出來他是真的好脾氣,也沒有架子,像個大男孩。
「喲,大清早的都到啦?我倒是來遲了,什麼事情那麼高興說來讓我聽聽?」
原本高高興興的一個屋子頓時被來人的聲音給止住了,門口站著的柳夢踩著恨天高,氣勢凌人的模樣站在門口,後面跟著的是她的助理和經紀人,個個頭顱抬得高高的,也不拿正眼瞧個人。
見沒人理會自己,柳夢也不尷尬,立馬走了幾步。
「旭哥,今天拍對手戲哦,你可要好好發揮喲。」柳夢邊說邊把手搭在了高旭陽的肩膀上,看了一下沈焉。
「沈焉啊,今天好像有一場咱們倆為了救旭哥被綁匪綁了,從山坡上滾落的戲哦?」
「是的呢,多多指教夢姐。」
沈焉聽著柳夢語氣不善,她也不理會,作為新人禮貌的喊一句便是了,無需糾纏。她倒不在意那些零零碎碎的小事情,只要能夠完成劇組的任務就好了。
「旭哥,你看你,艷福不淺哦。」柳夢轉眼就看了一下工作人員,「還愣著幹嘛,趕緊上妝呀。」
高旭陽皺了一下眉頭,因為沈焉的早飯還在她手上沒吃,一般開始上妝就是幾個小時,上了妝之後也不能吃太多東西了,餓著肚子就是大半天,沈焉能吃得消嗎。
他看到沈焉悄悄地將包子放在了自己的梳妝桌角落裡,安靜的坐在椅子上等著化妝師上妝,這樣一個女孩子,真是面上看著柔弱無力,骨子裡卻倔強的要命。
好在落花鎮的妝並不需要太多的功夫,為了承托小鎮姑娘的純美,妝容都比較淡雅。拍攝的小山坡也在劇場的不遠處,昨天唐納去踩了點,今天大家都有目標的前去。
「好,落花鎮第二幕第一次,action!」
兩個瘦弱的身影蜷縮在馬車裡,前面趕著馬車的是一副山匪打扮的虯髯男人,手臂上一條長長的刀疤。
「雲岫,雲岫,你醒醒!」
沈焉醒過來,柳夢眼裡的焦急,不論是表情還是動作都十分的到位,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一直那麼囂張的柳夢還有如此嚴肅認真的時候。
「夢嫵,我們這是在哪兒?」
「慕大哥現在應該已經安全了,我們也要想辦法逃出去才行,不然會連累慕大哥的。」柳夢一邊說,一邊掙扎著去拉扯手上的繩子,「雲岫,你用嘴把我頭上的簪子拿下來。」
沈焉點了點頭,是雲岫那種內向又堅強的樣子,往柳夢的頭上湊過去。眼看著已經夠到了那根簪子,她小心翼翼的張開嘴,要去夠住簪子取下來。一瞬間,鐵鏽一般的味道充斥著她的口腔,這是讓人不知所措的一個情況,簪子怎麼會有如此鋒利的地方,明明知道要用嘴去取下來,是道具組的人失誤了嗎?
雖然不知道嘴裡的情況,沈焉的表情並沒有什麼異樣,讓柳夢都忍不住眯著眼睛看了看沈焉的嘴。她也只是按照劇本,低下頭去用簪子慢慢割著那根麻繩子,這會兒道具組倒是很盡心儘力的完成了道具繩子的準備工作,一會兒就斷開了。
沈焉一把將口裡的簪子丟開,轉身去讓柳夢解開自己的繩子。
「雲岫,等會兒我們一起跳下去,你害怕嗎?」
沈焉搖了搖頭,其實這會兒應該是有一句台詞的,但是她怕開了口,那滿嘴的血腥就會冒出來,整個拍攝就要NG。
可是柳夢已經看到沈焉嘴角的那點血跡了,不動聲色的笑了一下,掀開了賓士著的馬車的帘子,拉著沈焉一把跳了出去。
這根本來不及反應,沈焉都不知道柳夢的下一個動作是這樣子的,就已經被慣性一把帶了出去。
接著就是天旋地轉,原本設計好的路線好像也不是這一條,那一條線路應該是被道具組布置好了假的山石和樹枝遮攔的,為什麼現在這條路線磕在身上的那種疼痛那麼真實,柳夢似乎已經沒了知覺,和沈焉抱作一團的蜷縮著,但很大一部分身子都掩在沈焉的懷裡。
一路下去,沈焉已經麻木的感覺不到難受了,好像這幅身子已經不屬於自己了。不論是背脊還是胸口,都被撞得生疼,她恍惚的睜開眼還能看到攝像機一路跟拍下來,她的神情在這個角度和速度之下是看不清楚地。
在底下等待的高旭陽卻清清楚楚的看到了這一切,他明明白白的知道,這一條路不是原定線路,柳夢的身高比沈焉是矮了很少的。要被護在沈焉懷裡是輕而易舉。
他都看的揪起了心,一臉焦急的看看導演,又看了看那邊山坡上的形勢。
「導演,差不多了吧不要再拍了,已經夠了!」
高旭陽沖著唐納大聲地吼了一句,唐納卻不為所動,在他眼裡是只有好片子和爛片子的區別的,他要的就是這種真實。
「沈焉都沒喊停,你急什麼。」唐納面無表情的看了一眼身邊這個急的快要跳起來的影帝,他是覺得演員沒有喊話,情況一定還不糟糕,卻不知道沈焉就是屬於特別能忍。
「咔!一遍過!很好!」
那邊山坡上已經沒了滾動的身影,唐納一臉高興地走到那邊落地處,就看到柳夢站了起來,可沈焉卻一點反應也沒有。
「沈焉,沈焉。」唐納走過了搖了搖沈焉,她的眼神很迷茫,沒有聚焦,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一路滾下來沈焉很自主的將臉埋在懷裡,她知道作為演員,臉有多重要。她自己不在乎,也會影響劇組的進度。
沈焉搖了搖手,告訴唐納自己沒什麼問題,撐了一下地面想要站起來。唐納看到沈焉的背影才真正的倒吸了一口氣,那邊的衣衫已經破開了口子,還有幾條口子。可沈焉一點要抱怨的意思都沒有,只是默默地走到了班班那邊。
「班班,我有些累,能扶我坐一下嗎?」
「焉焉!你的嘴怎麼回事,怎麼全是血,是道具血嗎?」班班一邊驚呼一邊思索了一下今天的道具安排,根本沒有血包這一項,那麼也就是說,那滿口的血腥就是沈焉自己的!
「焉焉!你到底怎麼回事!受了傷還不說,你看看你自己的背,都是傷,你是打算要住院嗎?」班班衝上前去拉住一個人往回走的沈焉,卻又不敢太用力,怕扯到了傷口。
她拉起沈焉的手,就發現手臂上的淤青也是隨處可見。可沈焉什麼都沒說,輕輕地擺了擺手,朝著班班笑了笑。
「一遍通過了,不是嗎?」
那頭高旭陽匆匆趕過來的時候,就只看到了沈焉的背影,搖搖欲墜。
「雲岫!」
他都只來得及喊出名字,沈焉那頭已經開始失去平衡的往一邊墜落,就像是一隻殘破了翅膀的蟬,柔弱而倔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