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賞賜
日落西山,紅霞飛舞。
趙文宛從祠堂內廳走出來臉上微微帶著一絲倦意,寶蟬和雪雁瞧著卻似暴風雨來臨前的徵兆,趕忙迎上前去,不敢有半分怠慢。
穿過祠堂的中廳,院落,廊廡,一路青磚灰瓦,飛檐挑角,台梁脊檁上敷施彩繪,金粉描邊,都是些吉祥的飛禽走獸,蝙蝠、金鹿、飛鶴,在寶蟬看來張牙舞爪的彷彿要從牆上幻化下來一般,她拽了拽身邊的雪雁,雪雁明顯脊背微微一挺,兩人都被趙文宛的低壓氣場搞的心神不寧,好在雪雁一向穩重,面上並沒有像寶蟬那樣哆哆嗦嗦。
趙文宛隨意瞥了一眼天邊的紅霞,趁此掠過她們二人的身影,嘴角微微上揚,瞧這倆小丫頭嚇的,可見真實的趙文宛比之劇本里的是有過之而無不及,還挺能唬人的嘛。
回了湘竹苑,天色已接近青黛,用過晚飯,趙文宛讓人準備了熱水泡澡,雪雁拉開牡丹花開的描金屏風以此隔開視線,點了盞鎏銀八寶明燈擱置在一旁,寶蟬新採摘了沾水的花瓣,挎著一個竹編的小籃子往木桶里輕撒,瞬間就鋪了一層厚厚的紅艷。
趙文宛脫衣入了木桶內,水霧輕飄,極是舒坦,她特意喊寶蟬留了下來,讓其退屏到屏風後面,繼而吩咐雪雁去內室收拾床鋪,畢竟是老太太的人,定是心眼比別人多的,要不然也入不了老太太的苑做二等丫鬟。趙文宛倒不是懷疑雪雁的品性,一看就知是個懂規矩的,只怕她來的時間不長,不願與自己一心,甚至略擔心以趙文宛以前的做派,是不是丫鬟都讓她刻薄了個遍,自己在下人圈裡名聲不好,驕縱跋扈,脾氣暴躁,對其他苑的小姐妹都腳趾頭恨不得翹天上去,更別說對待這些下人了。
這名聲嘛以後可以慢慢扭轉,況且她「初來乍到」反倒覺得趙文宛鋪的這條作死道路,在前期看來還是挺不錯的,省了許多麻煩。
「今兒個我讓你打聽的事有信兒了么?」
「小姐,奴婢都問清楚了,那衣裳是三小姐苑裡的。」
趙文宛心中嘖嘖了兩聲,果然是趙文萱!
她剛拿到劇本的時候看過幾眼趙文萱的人設,是個暗藏心機的的歹毒庶女,表面上唯趙文宛馬首是瞻,實則極其討厭這個嫡出的長女,和趙文宛一樣都是在作死道路上撒腿狂奔的,擅長制香調香,用此之道害了不少人,所以那日趙文宛一聽寶蟬說是趙文萱調的熏香,趕緊的就讓她抱了出去,什麼有安睡助眠的功效,她一連幾個晚上做的噩夢,保不齊就跟那熏香脫不了關係。
澡還沒泡完,就聽到雪雁疾步過來稟報,道是老太太苑裡頭派人送東西來了。
今個宮裡太后賞了幾柄冰蟬絲的團扇和四套步搖金簪,伺候老太太的楊媽媽晌午的時候來過一次,才知大小姐被大爺罰去跪半日祠堂,原本是想讓趙文宛先挑選的,隨後再往其他苑的送,老太太說既然宛丫頭是受罰的,就讓其他苑的姐妹們先挑,剩下的一套再給宛丫頭,也算是老太太對落水一事的懲罰,話是這麼說,明眼人都知道老太太偏心著呢,這哪裡叫懲罰呀,皮不癢肉疼的,還得了東西。
趙文宛自然不介意這些,可就得裝作不高興的樣子,蹙著漂亮的眉頭唬人,一見到楊媽媽說不上熱情,坐在梨花榻上板著臉色,那些個擺在紫檀木托盤裡的朱釵首飾連看都不看一眼,悄悄打量了一下楊媽媽,見她穿著一身褐紅暗紋薄絲衫,鵝蛋臉,依稀可見年輕時秀麗的模樣,聽說是老太太的貼身隨嫁丫鬟,早年脫了奴籍,伺候到出府的年紀,老太太便做主選了守城都尉帶刀侍衛的王家庶子讓其嫁了過去,如今子孫滿堂,家中又由長媳打理,便央著回了老太太身邊,算是做個陪伴。
楊媽媽此刻笑容端正的瞧著趙文宛,不失半點規矩,並不像其下人一樣見到趙文宛就心生怵意,反而細聲哄著道:「姑娘還可挑挑,剩下一套寶藍點翠珠釵和海棠滴翠珠子碧玉簪,團扇都一個樣,姑娘覺得哪個順眼便拿走哪個?」
「怎麼會剩下兩套,不是說讓我這湘竹苑最後挑嚒?」
楊媽媽身邊端著紫檀木托盤的丫鬟一聽,便笑著插嘴道,「回小姐的話,是三小姐推掉不要,才多出來一套的。」
話一出,楊媽媽頭疼地瞪過去一眼,厲聲呵斥了一句,小丫鬟委屈的立刻閉嘴不再吭聲了,趙文宛坐在榻上,都替眼前的小丫鬟微微抹了把汗,真……會說話,要依著以前趙文宛的性子,這話說出來,兩個朱釵早甩在那小丫鬟的臉上了,她趙文萱不要的東西憑什麼送到湘竹苑。
楊媽媽趕緊的將小丫鬟擋在身後打圓場,解釋道:「大姑娘可別聽這嘴貧的丫頭瞎說了去,三姑娘敬您是長姐,說是於情於理都應讓您先挑,所以才留著兩套出來。」
趙文宛斜過去一眼,端著托盤的丫鬟禁不住手抖了抖,伴隨著一聲淺淺的冷哼,她隨便點了一支簪子和團扇,興緻缺缺地掀開珠簾進了內室。
楊媽媽又教導了身邊丫鬟幾句,這丫鬟原是家生子,她的祖母跟楊媽媽是以前一起家裡伺候的,關係不錯,便求著調到老太太的苑裡幫襯,求個照應,沒成想第一次帶出來就差點惹了大小姐。
雪雁出去送楊媽媽離開,前腳剛走,趙文宛便喚過來寶蟬,寶蟬背上冷汗涔涔,怕被遷怒,「剛才楊媽媽身邊跟著的丫鬟,你趕緊追上雪雁,讓她打探一下,問問文香苑的為何不要那些賞賜了?」
「是,小姐。」寶蟬趕緊應下退去。
大約過了一盞茶的功夫,雪雁和寶蟬一起回來,趙文宛倚靠著引枕,扇著團扇,姿容優美,叫兩人過來將打聽來的細細說道一番。
寶蟬輕輕推推雪雁,雪雁哭笑不得上前一步,「奴婢趁著機會私下問了那丫鬟,三小姐前陣兒得知四爺託人送回來個金猊玉兔香,好似十分喜愛,便說不要金銀硃釵的賞賜,只求老太太能將金猊玉兔香給文香苑瞧一瞧便歸還老太太,三小姐素愛調香,眾所周知,於此求了楊媽媽才會多出來那套。」
趙文宛聽到這裡手裡的團扇扇的越發輕慢,烏黑的眸子里染上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嘴角漸漸勾起。
「明早辰時前喊我起床,我要去給祖母請安。」
……
翌日,趙文萱一早就喊了貼身丫鬟沉香去老太太的明絮苑打聽昨晚托楊媽媽幫忙傳話的事。
沉香跑迴文香苑,氣的沒喘一口,「小姐,那金猊玉兔香今早已經讓大小姐要走了。」
趙文萱本還倚靠在軟榻上小憩,一聽這消息立刻坐起身子,清麗的眉眼滿是愕然,繼而漸漸染上怒氣,一把打翻了案几上的一套海棠繞蝶的杯盞。
嚇得沉香跪在地上直哆嗦。
「呦,三妹這是怎麼了,大清早的發這麼大的脾氣?」趙文宛蓮步款款的慢慢走進屋子,正巧一隻精緻的杯子摔在她的跟前,低頭瞧著腳下粉身碎骨的杯具,趙文宛心中暗爽一下。
趙文萱抬頭一看,臉上的怒氣瞬間隱了下,勉強掛上笑意,作關心狀,「姐姐怎麼來了,身體好些了么?該是妹妹去姐姐苑裡瞧你才是。」
「好些了,尤其是用了你調的百合香,這幾日身體極是舒服,眼見香就要焚完了,就想來向妹妹再討要一些。」
「姐姐有了老太太賞的金猊玉兔香,我那百合香算不得什麼。」趙文萱鼻子十分敏銳,從趙文宛進門的那一刻就聞到她身上奇異的香味。
趙文宛已經坐至她的身旁,掩著唇呵呵一笑,故意揮動寬大的袖擺,她來之前讓雪雁將衣服用那金猊玉兔香熏了許久,「妹妹鼻子靈敏的就跟四妹妹苑裡的那隻阿黃一樣。」
趙文萱被她說的一噎,心裡更是堪堪的堵的慌了,「姐姐說笑了。」
「妹妹快將那百合香拿出來吧。」她一聲嘆氣,「看這熏香味道真是沖鼻,讓人受不了,還是妹妹的百合香調的好。」
趙文萱露出驚詫,瞧著趙文宛不喜歡這香,微微動了心思,「姐姐若是不喜歡,可否將金猊玉兔香送了我,姐姐天生麗質,哪裡還需要用那些個。」
就是個蠢物眼瞎的,金猊玉兔香製作極其不易,得用上好的杉木燒六兩炭配四兩栗炭,然後搗成末加一錢炒硝用米糊和成揉搓成劑,再用上好帶香的木料,雕刻成狻猊、兔子的塑像,獸中間作成一個凹形,放進一段香劑再加炭劑築緊用鐵線針條作鑽從獸進去直到靠近尾部,最後把它晒乾。工序繁瑣,且中間不能出了岔子。
「唔,我已經將那香賞給了寶蟬。」趙文宛渾不在意道。
「什麼,姐姐怎可把那麼好東西給了一個下人,可不是糟踐了。」趙文萱臉上的吃驚比剛才更甚。
趙文宛嗤嗤一笑,隨即擺了臉色訓斥道:「妹妹說的是什麼話,我們定國公府是何等人家,區區一個熏香而已,賞了下人便是賞了,作何心疼?妹妹是我們趙家的小姐,即便是庶出的也是要與那些小官小吏家的女子不同的,妹妹可別自降了身份,以後少跟那些寒酸門戶的小姐接觸,染了她們身上的惡習,丟了我們趙家的門面。」
趙文萱一怔,抬眼正好對上趙文宛凝視她的眼神,明亮稅利,彷彿透著洞悉一切的清透。
「姐姐……姐姐說的是,是妹妹一時糊塗了。」趙文萱憋著一口氣,堵在胸口更加煩悶了,沒法撒氣,只好站起來一腳踹在沉香身上,「沒一點眼色的東西,還不快去給大小姐取些百合香過來。」
趙文宛瞧著她氣得微微顫抖的肩膀,抿了嘴角,待丫鬟取了百合香過來,便讓寶蟬拿著走了,走得沒多遠突然停住了腳步,隨著身後院里響起的一陣乒乓動靜,嘴角勾起一抹上揚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