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君衍之的手在背後輕輕揮了揮,一個臉盆大小、黑黝黝的東西早已經急得等不得,從床下搭著的木板上迅速爬上來,撒嬌似的撲到文荊懷裡。
「大龜!」文荊的腰被撞得生疼,卻激動得合不攏嘴。大龜四腳朝天地躺在他腿上,拚命亂蹬著想翻轉過來。
文荊笑著把大龜抱在懷裡,低頭親它的腦袋:「……三年不見,又長大些了。」
大龜興奮地在他頸項上亂蹭。
君衍之溫柔地望著文荊,又摸了摸大龜亂晃的小尾巴,輕聲道:「它這幾年很想你,沒有你在,吃東西都少了很多。」
文荊四下一望,探出手道:「有沒有吃的,讓我喂喂它?」
君衍之連忙把大龜吃飯用的口袋遞過來。文荊掏出幾枚果子喂著吃了,低頭揉捏它的腦袋。大龜的興奮勁頭過了,卻也不肯走,四條腿縮起趴伏在他腿上,專心致志地看著他消化。
君衍之輕聲道:「你的腰還沒好,我再給你療一次傷。」
文荊紅了臉。他臉上、身上的燒傷這麼難看,總覺得有點心理障礙,低著頭推辭道:「這是劍傷,我吃幾顆靈丹就好了。師兄設下了圈套要抓人,還是那件事要緊。」
君衍之的喉頭上下動了動,輕聲勸道:「花不了多少功夫,我給你療了傷就去。」
他也不再顧及文荊是否願意,把大龜抱下來放在地上。大龜茫然地望了望,看到君衍之翻身上了床,又把文荊抱在懷裡,立刻本能似的朝著門口衝過去。
它蹬門半天卻出不去,只好把腦袋縮進殼子里。
文荊被君衍之拉開身上的褻衣,臉紅得像只醉蝦,叫道:「也不痛了,不用……」
腰部被一縷靈氣滲透撫摸,疼痛立刻舒緩,清涼舒適得如同夏日的清泉。
君衍之的身體緊緊貼著他的後背,溫和地在他耳邊說:「舒服些了?」
文荊左半邊臉毀容,因此刻意地側壓在床鋪里,只有完好無損的右半邊臉朝上。那聲音低沉動聽,聽得人汗毛直豎,右半邊臉酥酥麻麻,熱浪一陣一陣翻湧上來。
「嗯。」
兩人很有默契地沒再說話。君衍之半坐著,溫熱的呼吸噴在他的面頰上,熱氣滲入肌膚血液之中瘋狂奔流,讓文荊想到那一夜兩人的多次親密,頓時心猿意馬。
他攥了攥拳,輕聲道:「師兄,有點熱……」
「……再忍一忍,就快好了。」君衍之的聲音仍舊是安撫式的平靜,氣息卻微微一沉。
「好……」
療傷而已,卻弄得心要跳出來了。
半個時辰之後,君衍之收起靈氣坐起來:「好了。」
文荊摸了摸腹部的劍傷,傷口已經癒合得差不多,早先那腰斬般的痛楚也消失得沒了影。三年來多受苦楚,剩下的一點小痛自然算不了什麼。他立刻把衣服裹好,從床上翻下來:「一點不痛了。」
君衍之怔怔望著他,許久才輕聲道:「臉上的傷是怎麼回事?」
「在塔里燒的。」文荊撿起長椅上的外衫,刻意將右臉面向君衍之,隨口道,「都是些舊傷,早就不痛了。」
君衍之低下頭,眼眶卻慢慢濕潤。
文荊聞了聞那外衫,一股難聞的汗臭撲面而來,頓時一陣作嘔。他又趕緊低頭聞聞身體,尷尬地心道,這味道也真是夠了,真不知道君衍之剛才怎麼忍下來的。
他向君衍之道:「師兄,我趕路十幾日沒有沐浴,身上又臟又臭,能不能洗個澡?」
君衍之立刻下了床,垂著頭看也不看文荊走出去,聲音有絲哽咽:「你等著。」
文荊四下一望,這客棧擺設簡陋,空間也不大,應該是臨風城非常不起眼的住處,正適合避人耳目。他走到門口逗大龜,大龜也不嫌棄他身上的汗臭,興奮地爬到他懷裡亂蹭。
正玩得開心,門「吱呀」一開,兩個僕役抬上來一個大木桶,放在地上又出去了。君衍之在門口吩咐道:「把這間房的鄰間也定下,準備一個大木盆,裝滿水放到鄰間,不要來打擾。」
「好,知道了。」
那大木桶里的水有些偏冷,正是他喜歡的溫度。文荊見君衍之抱著大龜向鄰間去了,心想他倒真看眼色,懂得給自己空間,便輕輕脫下褻衣跨了進去。微涼的水接觸到受盡折磨的肌膚,讓人心情一舒。
文荊發出一聲感嘆似的低吟。
正在這時,門「吱呀」一聲又開了。
文荊縮起身體,眼睜睜地望著君衍之走進來把門窗關好,房間里頓時一暗。君衍之把外衫脫下掛在一旁,又把中衣和褻衣一起脫了,露出勻稱修長的身體。
文荊只知道他在脫衣服,卻不敢死盯著他看,心情忐忑不安,只顧不停地往自己身上撩水。不多時,木桶里的空間一下子變得狹小了許多,一個人從他身邊跨進桶里來,溫熱的身體緊貼著他的後背坐下。
文荊的呼吸驟然加快,四肢也有些僵硬:「師兄也要洗?」
他還沒有心理準備啊么么噠!
君衍之沒有說話,手指卻輕輕撫摸著文荊身上交錯混亂的傷痕,目光中沒有情.欲,卻越看越心驚。
舊傷新傷層層疊疊,如同瘤子似的醜陋不堪,覆蓋了身體的一半。君衍之閉上眼睛,幾乎能聽到烈火燒著文荊的肌膚,發出「嗤嗤」的聲音,彷彿親眼看到他被火燒了一次又一次,無休止地從死裡逃生。
他這三年究竟在過什麼樣的日子?
身上的疤痕被人輕輕吻著,還伴隨著輕輕的喘息,文荊有點臉紅,低聲道:「那些地方難看,師兄你別親了。」
身後的人沒有說話,親吻卻像印戳似的逐漸加重,文荊向右側轉頭道:「師兄……」
一回頭,卻看到君衍之淚眼朦朧地望著他,雙目赤紅。文荊頓時有些心酸,安撫道:「這都是舊傷,早就不痛了,就是……難看了點。」
君衍之把他翻過身來面向他,緊緊圈住,哭泣似的沙啞道:「我昨天夜裡不是故意要傷你的……」
「我知道。」文荊連忙道,「我幻形被你看出破綻了,你以為我是別人假扮么。」
君衍之苦澀地低頭:「我昨晚要是不小心把你殺了……」
「我沒死呢,我陪著你。」文荊輕捋著他的頭髮,啞聲道,「你這幾年過得可好?我聽說你兩年前在古鏡派被人險些捉到……」說著又心痛難耐,說不下去了。
君衍之平靜的聲音有些冰冷:「若不是出下三濫的手段,我怎會被他們險些捉到?」
「他們做什麼了?」
君衍之張了張口,又緊緊閉上。
「他們……做什麼了?」文荊有點心慌。
君衍之緩聲道:「他們散布消息說你從誅仙塔出來了,正在古鏡派療傷……我就趕過去了。到了之後,原來有人以幻形術冒充你,周圍設下天羅地網,只等我衝過去抱住那人。」
文荊心中一嘆。君衍之小心謹慎,怎麼會不小心中計?只有事關文荊的時候,明知有詐,卻還是會不甘心地衝過去看看。
他溫柔地望著君衍之。若不是他對自己情真意切,能發現那人的破綻,只怕兩人早已經天人相隔。
「這次回來,好好在我身邊待著,哪裡也不許去了。」聲音突然有些恐懼,君衍之把他抱得更緊。
「好……」
君衍之輕柔地摸著他的身體,撩起水花為他沖洗。
兩人此刻的姿勢有些怪異。文荊跨坐在君衍之的大腿上,又被空間限制,雙腿迫不得已地環著他的腰,只覺得陣陣燥熱湧上臉來。這坐姿太直接也太尷尬,他有點亂了陣腳地後退,推著君衍之的胸膛道:「你先洗,我等下再……」
話未說完,君衍之傾身而來,把他頂在身後的桶壁上,半跪著把他壓住。
未說完的話被長驅而入的舌頭堵在嘴巴里。
文荊慌亂地與他交纏在一起,含糊著心虛道:「師兄,你先別……我、我得告訴你一件事……」
「等下再說。」君衍之低頭輕咬他的肩膀。
「這個、不……」
君衍之又抬頭含住他的嘴唇,舌頭技巧高超地在他口中勾動翻滾,強硬地要讓他的意志力崩潰。
文荊使勁把他推開,皺眉道:「是這樣!我之前不小心把《五行歸元劍法》的前半部分給、給接收了……」
君衍之微微一愣:「那傳承選定了你?」
文荊吞咽著口水:「我當時實在是不得已而為之,根本不知道那傳承還能接受恆陽宮以外的人。」
他不安地總結道:「我就是那個讓你家的傳承不全的人。」
君衍之若有所思:「……」
文荊心虛道:「還有……我私自修習了《五行歸元劍法》的第一重,否則無法出誅仙塔。」
君衍之又是一愣:「你是說,要不是《五行歸元劍法》的第一重,你此刻只怕被——」
「沒錯,只怕要被燒死了。」
君衍之啞聲道:「那塔里究竟是怎麼回事?」
文荊把誅仙塔里發生的事說了,又道:「那一團小火焰怕是守著誅仙塔的靈物,我以劍氣將它衝散,它便有段時間不能恢復。然而不知為了什麼,它的身形也越來越大。到了最後,火焰鋪天蓋地,動輒就能把人燒焦。半個月前,我《五行歸元劍法》第一重小有所成,以劍氣將充斥於塔內的火焰一掃而散,在塔壁上的小劍符號上畫了七次,終於逃了出來。」
君衍之尋思許久,垂目不語。
文荊不敢打斷他的思路,也不敢隨便出聲,安靜地等著。終於,君衍之的嘴角溢出一絲微笑,低頭望著他。
文荊有點忐忑:「師兄,你在想什麼?那傳承該怎麼辦?」
君衍之滿目憐惜地望著他,輕柔地含住他的嘴唇,聲音沙啞:「……既然你已經把我的聘禮收了,那我也就不客氣了。」
文荊:「……聘禮?」
接下來的兩天一片混亂。
文荊第一次知道澡盆這樣的空間也可以做許多事,按照君衍之的說法,「寬敞有寬敞的做法,狹小也狹小的好處」。洗完了,他被人抱到床上繼續,昏昏沉沉地讓人擺成奇怪的樣子,以各種方式進攻佔有,羞恥得想一下都覺得不好意思。君衍之一刻都不肯放開他,連熟睡時也把他緊緊摟在懷裡,患得患失地尋求他的承諾。
文荊受了三年的委屈,他又何嘗不是?也分不清楚誰受的苦楚更多些了……
兩日後的夜晚,文荊身心俱疲地換上一套乾淨的新衣,與君衍之一同出了客棧。連續兩天都在過著被打樁機打樁的生活,此刻他的心情像只久經滄桑的小鳥。
雙宿雙飛雖然重要,被放出去在樹林子里亂飛一陣也很好。
他們一前一後地來到李清然的住處。
……然而卻已經遲了。
其它的地方沒有缺少什麼,如幾天前一樣,藏書閣卻似乎有賊來洗掠過,書櫥倒了幾個,幾百冊書籍撒滿一地,翻成了一團亂。
文荊蹲下來翻了翻掉落在地上的書本,張了張嘴有些無語。
鱉跑了,沒抓到。
君衍之倒沒什麼反應,以泰山壓頂而不變的氣質緩步來到一個巨大的書櫥前,手指沿著第二排的書籍撥了一遍,輕聲道:「嗯,被人拿走了。」
「拿走了什麼?」
「你留給我的《雷霆劍法》。」
文荊有些不解地挑眉。他竟然把真正的《無形歸元劍法》放在這裡了?
他知道君衍之做事向來有計劃,也沒有多問,只道:「接下來該怎麼辦?」
君衍之說:「你可知道那次我逃出古鏡派之後,發生了什麼事?」
「……什麼事?」
「不知是誰用我的名聲放出消息,說《五行歸元劍法》是恆陽宮的傳承,如果有人藏著而不歸還,我就要把五大派一一殺個精光。」
「聽說了。」
君衍之背著手在藏書閣里緩步而行:「之後,水月宮、衡天門、紅楓教相繼出事,兩百名弟子身上相繼出現小傷,止不住血,後來就流血而死。」
「這我也聽說了。李清然的事,就是你將計就計做下的吧。」
君衍之道:「我覺得不論是誰在背後陷害,他已經急了。那一次在古鏡派沒有抓到我,他才假傳消息,說再不歸還《無形歸元劍法》,便要殺光五大派。於是紅楓教的事情一出,我便逼迫李清然和隋讓做了一場好戲。」
「隋讓喝醉酒之後,在眾人面前把這件事吐露出來,你又逼著李清然出逃,造成他心裡有鬼的假相。如果那人真的在乎《五行歸元劍法》,即便覺得有詐,也會派人來看看。」
君衍之點點頭:「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文荊皺眉:「那人辛辛苦苦做了這麼多事,就是為了一部傳承?」
君衍之背對著他:「我這些年來也沒有弄清楚,我恆陽宮的兩套傳承,除了直系子孫之外,無人知道它的存在,當年究竟是怎麼傳出去的呢?」
「……」
「兩天前你告訴了我誅仙塔里發生的事,我忽然有了一個怪異的想法。」
「什麼想法?」
君衍之望著他,輕聲嘆道:「誅仙塔是清虛老祖留下的法寶,可是聽你剛才一說,我卻覺得那團小火焰不是來殺人的,而是在陪你練劍。」
「不錯,的確有這種感覺。」
「如果別人進入誅仙塔,三昧真火必然會把他燒死。為什麼卻會單單陪著你練劍呢?」君衍之望他一眼,又接著道,「我記得曾說,當時你腦中出現《五行歸元劍法》第一重的傳承時,快要把你燒死的火焰才退下去。」
「不錯。」
君衍之轉頭望著他手中的劍,輕嘆一聲:「也許,那團小火焰把你當成了清虛老祖也說不定。」
文荊呆了一下:「怎麼說?」
「你手上的寶劍,是清虛老祖的寶劍肅心。它當時仔細察看了。」
「對。」
「如果《五行歸元劍法》和清虛老祖有關係呢?」
「什麼意思?」文荊有點懵了。
君衍之苦澀道:「也許,誅仙塔本就是清虛老祖修鍊《五行歸元劍法》第一重『浴火重生』的地方。那根本不是一件殺人的法寶,而是他閉關練劍之處。」
文荊緊緊盯著他,頓時恍然:「你是猜,《五行歸元劍法》本就是清虛老祖的傳承!時我身上有它第一重的傳承,又手提肅心劍,那團火焰把我誤認了?」
這真可以解釋一切的事!
君衍之若有所思,自言自語道:「若真是如此,《五行歸元劍法》本就是清虛劍宗的傳承,他想搶回去也無可厚非。但是為什麼要陷害段軒呢?」
文荊著急道:「誰陷害師父的?」
(劇情應該還有2-3章,解決boss之後會是大婚、兩人在清虛劍宗的甜甜膩膩,那時候再寫人蛇pla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