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不知道,應該是清虛劍宗的人。」君衍之低頭尋思一會兒道,「我也只不過是猜測……恆陽宮有兩千多年的歷史,又沒有《五行歸元劍法》的出處和記載,我才有些懷疑,其實一點證據也沒有。」
文荊突然想起一件事,問道:「你的本名是長孫少儀,這姓氏是怎麼來的?」
君衍之也皺眉:「我也早想問你,你怎麼知道『長孫』這個姓氏?」
文荊心想,都已經跟他這麼親密了,也沒必要隱瞞什麼了,便道:「我生平的經歷有些奇特,我要是說了,你千萬不要覺得我胡思亂想。」
君衍之似笑非笑:「嗯。」
文荊想了想說:「這一說起來就要好幾個時辰,不如回去坐下來說。」
君衍之笑著拉起他的手:「走!」
兩人不到片刻便回了小客棧,君衍之叫夥計端來一壇酒和幾盤小菜,在房間里與文荊對飲。文荊不太經常喝酒,拘謹推辭了幾句。君衍之雲淡風輕地說:「你不喝,我就喂你喝。」
一句話說得文荊臉紅起來。
幾杯酒下肚,文荊把衣領往下拉了拉,有些微醺之意:「我要說的事真的有些匪夷所思,師兄聽了之後,不要把我當成異類。」
「嗯,不把你當成異類,你說吧。」
文荊便把從小到大發生的所有事情一件不漏地告訴君衍之。說起刺傷君衍之那一幕時,文荊心中後悔難耐,又生怕勾起他難過的回憶,支吾著說不下去。
君衍之見他低著頭,聲音越來越哽咽,連忙撒嬌似的將他抱住:「當時你被人誘導誤會我,刺了我一劍,過錯也不全在你身上。」
文荊抿著唇點點頭,臉色蒼白道:「我這一生都……」
溫香抱滿懷,文荊又愧疚得可憐,君衍之怎麼受得了他這副「恨不得好好補償你你要怎麼樣就怎麼樣怎麼樣我都願意」的樣子?於是後面的事情也暫時不聽了,輕輕脫下他的衣服道:「我們既然要在一起,便有的是補償的機會。」
文荊含淚點點頭,便順理成章地被他壓著,又行了一度。
深夜。
君衍之懷抱著熟睡的文荊,輕輕撫摸他身體上的疤痕。
幾年來這樣的夢不知做過多少,一覺醒來,卻全都是一場空。
如今失而復得,固然叫人欣喜若狂,但每每看到這些傷疤,他便想起文荊受過的苦楚,從心底覺得痛,委屈得他想流淚。
而且,三昧真火燒出的傷痕,以他現在的能力還無法修復。
文荊要是不在意也就罷了,可他嘴上不說,心裡卻未必這麼洒脫,連入睡時,都下意識地把左臉埋在枕頭被子里擋住,只把無恙的右臉露出來。兩人交歡時,文荊也不喜歡點燭,總是下意識地垂頭側身,不想讓君衍之看到他毀掉的容貌。
這分明是有些自卑,讓君衍之心疼得說不出口。
一隻溫暖的手抬起來摸著君衍之的臉,文荊睏倦地半睜開眼睛:「師兄……怎麼哭了?」
君衍之連忙把他摟緊,輕聲道:「我把你吵起來了?」
「不是,我睡夠了。」文荊抹著君衍之臉頰上的淚水,輕聲安撫道,「我們今後能在一起,應該高興才對,師兄別哭了。」
「嗯……我知道。」君衍之輕輕抓著他的手,「接下來你想做什麼?我陪你。」
文荊無語,提醒道:「師兄忘了么……還有人在追殺我們。」
君衍之沉吟片刻,輕聲道:「那人只得傳承的一半,必然大發雷霆。我是恆陽宮唯一的傳人,他便會以為我已經得了傳承的前半部分。你猜他會怎麼辦?」
「不知道……」
「他兩年前以你為誘餌,這種手段都做得出。如今你猜他會對誰出手?」
文荊「撲騰」一下半坐起來。
「慧石峰!」
「別急……師父那裡已經準備好了。」君衍之在文荊耳邊輕聲道,「我們慢慢往清虛劍宗去,不必太著急,只等師父那裡有了消息,便能……」
聲音越來越低沉,嘴唇又輕輕貼著他的耳垂。
文荊有些忐忑。師父雖然是個金丹修士,但是慧石峰的師兄們修為卻不高,而且那人貌似還是個道行高深的血修……
只不過既然君衍之說做好了準備,那便是萬無一失了?
那人究竟是誰!
文荊想起兩人白天沒有說完的話:「師兄,你還沒有告訴我,你的姓氏長孫是什麼典故?」
君衍之皺眉道:「家父曾提起,祖先本複姓長孫,後來為了避難,才改姓雲。我是恆陽宮少宮主,直系嫡子,因此才被告知本姓。這件事連我母親和妹妹都不知道。」
「避難……不知避什麼難……」
「如果恆陽宮真的源出自清虛劍宗,那必然是在兩三千年之前。那時枯木道人治理清虛劍宗,正是繁榮鼎盛之時,並沒有聽說發生什麼爭端、分裂。」
分裂……爭端……
文荊低頭喃喃自語:「……清虛子一生喜清靜,門下只有十五徒弟,各占洵陽一峰。大弟子枯木道人進入金丹期后,在洞府中閉關不出。其餘各脈因無法結丹,或者早夭,或者死於爭鬥之中。幾百年中,徒孫之中資質平庸者居多,竟無一人能擔當重任,反因清虛子留下的幾套傳承古卷斗得你死我活,殘害同門。其中,紅秀峰一脈遭人陷害,被逼出走,且帶走了清虛子留下來的兩套古卷……」
兩道古卷!
君衍之挑眉:「……這是你所說的那本書上寫的?」
「嗯……」文荊小聲猜測道,「你說,恆陽宮的兩套古卷傳承,會不會就是三千多年前紅秀峰峰主帶走的那兩套?」
「當年那紅秀峰峰主叫什麼名字?」
「不知道。」
「如果他姓長孫——」
門口突然傳來「咚咚咚」的聲音,像是一塊堅硬的石頭兇猛地敲著門。
「誰?」文荊眼睛一眯。
君衍之捋著他的頭髮:「……大龜。」
文荊連忙下床,開門一看,果然是黑黝黝的大龜從臨間爬了過來,緊緊張張地趴在門口,輕輕蠕動著轉圈,似乎有點不知所措。
文荊連忙把它抱起來回到床沿:「怎麼了?緊張成這樣?」
君衍之半坐起來,低頭望了它一眼:「這幾年是比以前聰明點了,似乎靈智快要開啟。」
「附近有危險?它覺察到了?」
君衍之淡淡地說:「它唯一比我靈敏的時候,是跟我搶東西吃的時候。」說著又覺得有點不公,不甘心地說:「……它偶爾也比我早覺察到你的存在。不必擔心,靈智慢慢開啟時,總有些驚慌、不知所措的反應。」
文荊給它下了一道安神術,大龜果然慢慢平靜下來,溫順地躺在文荊懷裡。
「還累不累?想不想睡覺?」君衍之輕摟著文荊的腰,「我們在這裡再停一晚,明早就啟程,你先好好休息。」
「師兄說了算。」
·
文荊終於又熟睡了,毀掉的半邊臉仍在壓在枕頭上。君衍之輕手輕腳地把他翻了一個身,抱在懷裡,向著文荊的臉噴了一口氣。
文荊的頭一垂,睡得更沉了。
一旁的大龜不自在地動了一下腦袋,呆愣地望了君衍之一眼,慢慢爬到床沿。
君衍之不動聲色地把它放到床下。
他的手中泛起白光,輕輕落在文荊的左臉上,撫摸他受傷的面頰。靈氣沿著傷痕慢慢滲透、舒緩,一直延伸到文荊的皮膚和血液里。
即便知道希望渺茫,他還是想治療一下。
君衍之一動不動地抱了他八個時辰,終於氣虛力竭,靈氣耗盡,緩緩地半坐起來。以他現在的修為想治療煉虛法器造成的傷害,果然是件不可能的事。
大龜不知道爬去了哪裡,地上的儲物袋卻發出悉悉索索的聲音,似乎有樣東西要鑽出來,又被什麼困住了,非常焦躁。
君衍之慢慢下了床,翻開儲物袋的開口,只見大龜的嘴裡叼著一枚玉簡,腿上不知道被一根什麼繩子給纏住了,可憐兮兮地望著君衍之,胡亂蹬腿。
君衍之把大龜抱出來,給它鬆了綁。偷東西還能把自己給綁住,這樣的賊還是第一次見。靈智開啟只怕還要過些時日……吧。
他把大龜嘴裡的玉簡取出來,訓道:「以後別偷東西——」
突然之間,體內的最後一絲靈氣泄入玉簡之中。
猝不及防的,玉簡呈現出一絲淡綠色的柔光,一行行字體突然在玉簡上呈現!
君衍之一愣,這玉簡是給他的?
那玉簡上的字體是人手寫而成,有些潦草,看得出寫字的人心情不佳。
「此生若不成仙,我讓你萬劫不復。」
君衍之的睫毛一顫,凝神繼續讀下去。
玉簡里有一套木系療傷術法,不知有什麼功效。之後寫了一大段潦草的話,胡言亂語,似乎說了一個與他無關而久遠憂傷的故事。
「清虛子在誅仙塔中練劍之後,時有燒傷,可以此術為其療傷。修鍊此術期間,須靜心調養,不許行房、不許起慾念,否則功虧一簣……」
許久之後——
修長的人影緩緩從冰冷的地面上站起來,把玉簡放回儲物袋之中。君衍之回到床上躺下來,把文荊抱在懷裡,輕聲道:「等著,我自會把你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