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一個晚上李解憂睡得並不安穩,這裡不比南楚,更不比自己的長公主殿,周圍的人和事全都是陌生的,睡在這富麗堂皇的大殿內,就如同置身於金絲籠中一般,看似美麗卻失去了自由。
窗外還時不時的傳來御林軍來去匆匆的腳步聲,李解憂稍微抬起了些身子,又向軟榻上望去,只見那人側身翻向裡面,受傷的手臂露在外頭,上面的手帕還是自己給包紮。
應該是睡著了吧?
借著殘弱的燭火跟窗外透進來的月光,李解憂第一次這樣凝視著霍允肆,雖然只是背影,但這也夠了。
望著那白色單衣的人,李解憂抿起了嘴角,其實霍允肆沒有多強壯,褪去了喜袍,只著單衣的她,肩膀的寬度只比自己稍微略寬一些,就連洛湛那種文弱書生都及不上,若不是之前見過她發怒的樣子,李解憂很難將她與一個上陣殺敵的將領相提並論,還有那□□在外頭的手臂,不似一般男子的青筋暴起,也沒有黝黑粗壯的感覺,相反的倒是帶有幾分白皙和纖細,若是只讓自己看著那手臂,恐怕還以為是哪家的千金小姐呢。這也許就是人不可貌相吧,就是這麼個看似文弱的男子,卻生生的打退了北荒南蠻,也硬生生的讓兄長把自己嫁了過來,一想到以後的日子,李解憂就難免會想到洛湛,今晚他應該也和自己一樣難熬吧。
李解憂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再醒來的時候,天色便已經大亮了。
「青芽,什麼時辰了?」下意識的脫口而出,李解憂仿似已經忘了她已經嫁到了北齊,而青芽昨夜受了驚嚇,也被嬤嬤領走了。
「剛到巳時。」
這個聲音?李解憂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裹在被子里蜷縮著腿,一副警惕的摸樣。
霍允肆早早的便起了,此時的她已經換了身新衣服,雙手在銅盆里浸在,轉頭瞧著她的樣子也不惱,昨夜裡就聽見她翻來覆去的聲音,想必也是很晚才睡下。
「王妃若是困,還可以再睡一會兒。」手已經從銅盆里拿了出來,握著白色的步子輕輕擦著。
李解憂的表情有些窘迫,兩手絞著被子,既沒有起身的意思更沒有繼續休息的意思。
霍允肆一貫不喜歡打這樣的啞謎,她可沒有心思去猜誰,便朝床榻走來,邊說道:「有什麼事情就說出來,你這樣憋著本王也不會去猜。」
李解憂聞聲征了怔,片刻才說到「王爺能否讓妾身的丫鬟回來。」
「貼身丫鬟?」霍允肆又想到了昨晚那個一臉驚嚇的面容,不悅的皺起了眉頭,這不悅也只是稍顯即逝,一邊的眉毛又高高挑起,道:「回來是可以回來,可是本王為什麼要答應你?」
「青芽只有十五歲,什麼都不懂,還請王爺恕罪。」
「恕罪?」霍允肆從鼻腔里發出一絲冷笑「你可知,就憑她昨天那個以下犯上個眼神,別說把她遣回南楚,就算是將她賜死也不為過。」
李解憂在她的話語中揚起了臉龐,眼神中毫不隱藏鄙夷之色,甚至還有點不屑。
眼神的衝撞,讓霍允肆的拳頭緊了起來,眯著眼睛望著床上人,兩步並作三步迅速走了過去,一隻手狠狠的捏住這『狂妄之人』的下巴「知道嗎?從沒人敢這樣看著本王。」
對於這樣的威脅李解憂並不畏懼,不管是這人還是這聲音。
順著霍允肆手用力的方向,頭又揚高了些,接著又學著之前霍允肆的腔調,冷笑道:「那王爺要不要也治妾身一個以下犯上的罪名。」
「你以為本王不敢?」
「王爺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英雄,什麼事不敢,妾身只是一介女流,又有什麼能力去反抗。」
手上的力道漸漸小了,眉頭也鬆了下來,凝視著這凌厲的眼神,霍允肆頭一回對一個女子勾起了興趣,一個不怕自己的女子,甚至敢於反抗自己的女子,嘴角一歪露出了一個邪魅的笑容,兩隻手撐在李解憂的兩邊將她圈住,慢慢的俯下身去。
畢竟是個男子,不怕是不可能的。李解憂的身子有些發抖,緊抓著被子的手心也全都是汗,就連呼吸也都在隱忍,她不敢保證霍允肆會不會在下一刻有做出什麼難以置信的事出來,不過就算是這樣,李解憂那雙眼睛也沒有閉上,還是直直的看著霍允肆。
霍允肆怎麼可能感覺不到她的緊張與害怕,那拚命抑制的呼吸聲還有那蒼白的嘴唇都是騙不了人的,又望了下她的眼睛便側過臉去,薄唇有意無意的碰著這人白嫩且粉紅的有些過分的耳垂「有件事你說的很對,本王的確是英雄;可也有件事你說的不對,不一定所有的女子都不會反抗。」
李解憂還沒來得及反應這句話,霍允肆就已經站起了身子,隨後又快速去背過了身去,扯了扯袖口道:「嬤嬤們應該都在門口候著呢,你想讓誰來你身邊伺候就去叫吧。」
說完,就大步流星朝著外殿走去。
走到殿門前,正預備著推開門,霍允肆忽然想起了什麼,伸手摸進寬袖裡掏出一塊白布,這是昨晚她趁李解憂不注意的時候從喜床上拿下來的,皺起眉頭蹲下了身子,從短靴里取出來一把精緻的小刀,刀鞘上面還鑲著一顆紅色的寶石,這是她在一個北蠻頭領那繳獲來的,放在在手裡掂了掂道:「從來沒用過你,沒成想第一次用,便要用在這上頭。」霍允肆手指利落的頂開刀鞘,拔出小刀,略微的在食指上輕輕一劃,兩滴鮮艷的紅色瞬間便在白布上暈開,不大不小卻剛好夠人分辨。
鳳儀宮裡謝昭容捏著一小撮魚食星星點點的撒著「瞧,這魚都知道搶食兒吃了。」謝昭容餵魚向來有個習慣,從不按個數喂,只按量來喂,不管有多少魚,每天就是那麼一點魚食兒,到最後那些動作慢或者與世無爭的魚就被餓死了。
碧華應聲點著頭,接過謝昭容手裡的小碟,低聲道:「掌事姑姑把元帕送來了。」
「你瞧過了?」
「嗯,奴婢瞧了,顏色都是對的。」
謝昭容拍了拍手上殘存的渣子,冷笑道:「反正都是紅色,真真假假的也都隨她了。」
碧華低下頭去,站在一旁也不知該說什麼好。
「得了,咱們去皇上那吧,都這個時辰了她們也該去請安了,就甭讓她們再多跑一趟了。」
「是,皇後娘娘。」
青芽怕是昨晚嚇壞了,再加上年紀又小,被嬤嬤領過來的時候都還畏畏縮縮的,直到見著了李解憂,才算是安心了。
李解憂先將房裡的嬤嬤屏退,才拉過青芽的手道:「好了好了,沒事的,別再哭了。」
「公主奴婢擔心死您了,王爺她——」
話還沒說完,就被李解憂打斷了,皺眉訓斥道:「昨晚上的虧還沒吃夠嗎?今日說話又是這般沒個遮攔。」
「青芽知錯了,青芽以後再也不敢了。」
訓斥歸訓斥,李解憂大都還是心疼這個孩子的,跟著她跑到這麼遠的地方來,也算是苦著她了。
「好了,快幫我梳洗吧。」
「嗯嗯。」青芽抹去臉上的眼淚,拿起了大銅鏡前的木梳,看著鏡子里的李解憂頓了頓問道:「今日咱們要梳個什麼髮式?」
李解憂捋著肩膀前的長發,嘆了口氣將頭髮順到後面「盤起來吧。」都成了親怎麼還能把頭髮散下來呢。
「那不如就梳個同心髻,我跟以前的嬤嬤學過呢。」
「都隨你。」
青芽心思單純,聽不出李解憂的傷感與無奈,見她應聲后,拿起木梳便上了手。
霍允肆坐在正殿的椅子上翹著二郎腿,一手端著茶,一手拿著塊小點心,光瞧這架勢倒是有了幾分皇室子弟無所事事的樣子。
「妾身參見王爺。」
「奴,奴婢參見王爺。」青芽躲在李解憂身後,聲音小的跟蚊子一般,頭也不敢抬起來。
霍允肆嘴角一彎,昨晚上燈暗,也在氣頭上,一時也沒看清這小丫頭,白天這麼一見,倒還真是個孩子,也是自己計較了。
「王爺久等了。」李解憂也是有意將青芽護在身後,先一步走到霍允肆跟前又行了一遍禮。
霍允肆怎麼會看不出這人有意護著身後的婢子,搖頭笑笑,道:「本王也不是那麼小心眼的人,王妃不用這麼拘謹。」從椅子上站起身來,撣了撣前襟上的點心渣子,又道:「走吧,咱們去請個安,然後就打道回府去。」
她們二人到正德殿的時候,謝昭榮正跟霍鄭在下棋。
「兒臣參見父皇母后。」
「兒臣參見父皇母后。」
霍允肆跟李解憂跪在地下一人手中各奉一杯茶。
「好了好了,都起來吧。」霍鄭先是接過李解憂手中的茶小抿一口,才轉頭看向霍允肆,道:「如今你娶了妻,朕跟你母后也算是了卻了一樁心事。」
謝昭榮也接過霍允肆手裡的茶,順著霍鄭的話接道:「皇上說的是,咱們的肆兒如今也算是長大成人了。」
霍鄭點著頭似是很認同謝昭榮的話,繼續道:「你府上現在人丁單薄,如今你可要好好努力,朕還等著抱孫子呢。」
說到這句話的時候,李解憂有些面紅的垂下頭去,而霍允肆則是用餘光瞟了一眼端坐在一旁的謝昭榮,只見她握著茶杯的手有些僵硬,笑的也沒有之前從容。不過這些都是霍允肆喜歡看到的,她喜歡見到自己的母親手足無措的樣子。
「請父皇母後放心,兒臣一定竭盡全力。」
謝昭榮嘴角一撇,生生的拉出一道笑容,她知道這話是霍允肆故意說來的,她們會不會有孩子自己是在清楚不過的,握著茶杯的手又使了幾分力氣,笑容燦爛道:「那好,你可千萬不要食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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