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公主,您真的要去和親嗎?」牙齒上下碰撞發出顫抖的聲音,身側攥緊的拳頭暴起了青筋,這一切都與眼前這個面容清秀的男子不符。
李解憂別過眼去,狠心的讓自己去不在意眼前的人,穩著鼻息緩緩而道:「你身為丞相之子,也是朝中議大夫,此次和親意味著什麼你也應該明白,南楚的情況,不由得本宮來做決定,身為長公主,本宮有這個責任和義務為國分憂。」
「可是,就這麼嫁給一個與自己素未謀面的陌生人——」許是被逼到了極限,男子頂著一雙通紅的眼睛,竟不顧君臣之禮,向前一步試圖將李解憂攬入懷中。
「洛湛!」李解憂的一聲厲喝,擊退了他的勇氣,拂著寬袖將身子轉向安全地帶。
洛湛頹然的垂下還停留在半空中的雙臂,好看的眸子瞬間黯淡了下來,臉色蒼白如紙,眉宇之間痛苦的神色不加絲毫的掩飾,喃喃道:「解憂,我不能,我不能啊!」
李解憂知道洛湛不比他父親,這個男子自小便這是副溫潤的摸樣,他把每個人都想像得太好,那雙純凈的眼眸里就如同一張白紙,不參雜絲毫的利益。李解憂不想看他痛苦,但卻只能讓他痛苦,這麼多年的陪伴不是沒有感情,在她和親以前,李解憂也一直以為這人會是自己將來的夫君,不過現在這一切都只是一個美好的幻影。
「你退下吧。」
話已至此,洛湛的心也該死了,帝王家的事情本就不是他們自己能做主的,恐怕這就是命吧,到頭來那些不信命的卻也信了命。
「微臣只願從未有過今生。」尾音還未落下,人就已經似一陣輕風離去。
李解憂出神的望著他剛才站立的地方,他何曾對自己說過如此重話,想必經過了剛才這麼一遭,也算是徹底的死心了,李解憂只盼望在未來的日子裡,洛湛能忘了自己,她不想這樣一個純凈的男子因為自己的緣故而變得憂愁。
北齊皇宮。
自從入了秋來,每每都是大風肆虐,難得今日出了太陽碰著個晴天,霍允肆掀開車簾抬眼望向那高升的日頭,也許真就應了傅黎軒的那句話:好事要近了,只不過這好事對自己而已未必真就是「好事」。
「王爺,到了。」滄莫的聲音不帶任何情緒,越發的讓人寒冷。
霍允肆看著承乾殿三個字微微的皺了皺眉頭,垂手摁住了腰間因為走動而發出聲音的玉佩,大步流星的邁進了殿內。
「你來了。」霍鄭手裡握著一串佛珠,像是已經等了好久的樣子。
「兒臣來晚了,還請父皇責罰。」
霍鄭瞥了一眼跪在地下的霍允肆擺手道:「如今也沒有外人在,你我父子之間不必這麼拘於禮數,起來吧。」說完又抬手指了指一旁的紅木椅子「坐吧。」
「謝父皇!」霍允肆恭敬的行著君臣禮數,轉身落座於紅木椅子之上,雖然霍鄭說了不必拘於禮數,但畢竟是君臣有別,父子有界,規矩是萬萬不能破壞的。
霍鄭見她坐下后,又叫侍女看茶「這是祁門紅茶,朕知道你自小就喜愛這些東西,所以專門命人特地採摘回來的,這泡茶的水也是玉山上的山泉水,你且嘗嘗看,合不合你的心意。」
「兒臣讓父皇費心了。」霍允肆端起茶碗,輕吹幾下,紅茶不比綠茶顏色鮮亮,淡淡的褐色讓人有種探不見底的感覺,就像今日她深知父皇召她進宮絕不是為了增進什麼父子親情。
小口抿著,瞬間一股甘醇由喉嚨滑至肺腑,嘴角微微一牽「果然是好茶。」
霍鄭輕輕地點了點頭,自己也端起含了一口「喜歡就好,朕已經差人給你送去府上了。」
「有勞父皇替兒臣費心了。」
霍鄭捏著手裡的佛珠頓了頓,露出了一個別有深意的笑容:「做父親的替兒子費心又豈是單單這一兩件小事呢。」佛珠又在手裡轉了起來「你的年歲也不小了,若不是長年出征在外,也不至於讓你到了現在還是孑身一人。」抬眼又望向霍允肆道:「這麼些年在軍營里可有中意的女子?」
霍允肆神色一稟,起身拱手道:「啟稟父皇,兒臣在軍營的這些年立過誓北蠻不除,兒臣便誓死不歸。」
霍鄭看著一臉嚴肅的霍允肆,淡然一笑,擺手示意她坐下「朕知道你為國為家都做了許多,現在北蠻已除,你也該為自己考慮了,堂堂的一個秦江王府沒有王妃可是說不過去的。」端起茶碗又小喝一口,復聲又道:「朕原先是想你若有中意的女子,那就納進府里做個侍妾也剛好可以照顧你,可如今聽你這麼說來,既然沒有中意的女子,那也好,娶個正式的王妃入府也省的爭風吃醋了。」
霍允肆在心裡皺起了一道眉頭,但臉上卻依舊是笑面春風「一切全憑父皇做主。」
談話進行到這裡,這個高高在上的天子才露出了一個滿意的笑容,喚來太監取出一卷畫像,緩緩展開,對著霍允肆眯著眼睛說道:「南楚無憂公主——李解憂,你可滿意?」
南楚自從敬遠帝仙逝后便一蹶不振,近年來外族滋擾生事又絡繹不絕,叢顯帝也算是沒了辦法,這才割愛讓自己的親妹子來和親,以和親之名來討個國泰民安,也算是苦煞了這個姑娘。
「兒臣在軍營的時候就聽聞過無憂公主,今日光是看畫像就已經沉魚落雁,想必真人更是傾國傾城。」
「若是不傾國傾城又怎麼能夠配得上朕的兒子。」霍鄭在說這話的時候,眼神里儘是鄙夷之色,這其中全是對南楚的不屑「只要你滿意就好,聽說這無憂公主也是精通茶藝,倒是也能對上幾分你的口味。」
「大婚定在三月之後,一切籌備事宜皆由皇后包辦,你就好好的等著做個新郎官吧。」霍鄭從龍椅上走下來,拍著霍允肆的肩膀,一副心情大好的摸樣,全然沒了剛才的鄙夷之情。
「一切全憑父皇做主。」
夜色迷人,月影斑駁,窗外的樹枝早已枯黃。
霍允肆一手握劍,一手拿布,來回的擦拭著,這動作已經不下數十遍了。
「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話音一落,轉眼劍已歸鞘。
霍允肆頹然的放下手裡的寶劍,一時間倍感無力,扶著額頭坐在了一旁紅椅上,十年前她已經不強大了一次,十年後不能再來一次。她從來都不想殺人,可戰場上她別無選擇,自己的身世,母后的冷酷,父皇的漠然,韓兒的死去,她只能選擇砍下別人的頭顱,然後站在那堆滿屍骨的山坡上,將秦江王的大旗重重的插下。在霍允肆以為自己都將麻木的時候,那些慘死的將士卻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回蕩在她的腦海里,久久不能散去,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已經骯髒的洗不清了。
一夜未眠,大清早便在院落中舞劍,直至憐兒來報,皇後娘娘即刻召見。
換了身衣服,便大搖大擺的備車出府了。
「這婚事,無論如何你也是逃不掉了,本宮能幫你的也已經都做了,剩下的就看你自己的打算了,若是她發現了你的身份,這可不是鬧著玩的。」謝昭榮的頭飾上有朵金色的牡丹,說話的時候微微晃動下,那朵金色的牡丹便會不停的閃動著。
霍允肆倒不像謝昭榮有那麼多的顧慮,輕笑幾聲,拿起一旁的果仁放進口中,脆生道:「母后不必憂心,兒臣知道該怎麼做,韓兒不就是個例子嗎。」
「放肆!」謝昭榮最忌此事,霍允肆卻偏偏要以此事來激怒她「李解憂是南楚公主,韓兒只是一個侍女,你最好分清她們之間的利害關係。」
霍允肆早就不是以前那個可以被嚇唬的孩童了,抬眼望向謝昭榮,冷下聲音道:「公主又能怎麼樣,還不就是個女人,等嫁到了北齊,不都是我們說的算。」果仁在手裡被霍允肆捏的咯咯作響表情狠絕「能殺第一個,就能殺第二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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