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番外,第三世(四)【完】

第70章 番外,第三世(四)【完】

北辰溫錦被鎖鏈拴在冰冷的石壁上,暗紅的血色暈染了周身,蜿蜒淌落。

沒有出口,沒有光亮,這裡是深淵最深處的牢獄。

吱呀一聲之後,是石壁摩擦間發出的厚重聲音,一個帶著半臉銀色勾月面具的人走進了這裡。

濡濕的黑色長發后的紅色雙瞳注視著那個進來的人,北辰溫錦當然認得這個人。

現任飄渺宗掌門,墨氏家主,他的師弟,墨七。

而墨七的到來,就表明著,那種已經麻木的疼痛,又要來了。

墨七的嘴角冷冷地抿著,視線冰冷地在北辰溫錦身上遊盪,然後手中出現了一柄造型奇怪附帶凹槽的匕首。

看著墨七靠近,北辰溫錦閉上了死寂的雙眼。

手下毫不留情地割斷筋脈,鮮活的血液順著凹槽流入早已備好的瓷瓶中,即使經歷了無數次,他還是忍不住渾身顫抖。

還剩幾根完好的筋脈呢,大概是,六根吧,這也就表明著,他還能活六個月么。北辰溫錦苦中作樂的想到。

血液灌滿了瓷瓶,墨七站起,一句話也沒說轉身離開。

一陣聲響后,再次陷入黑暗。

沒有治癒的傷口處,血液依舊流淌著。

生命不斷逝去。

他,大概是快死了,等不到被挑斷最後一根筋脈的那一天了。

到底是怎會變成現在這種境地的,他恍惚地想著,思緒回到了他回到宗門的那一天。

因為心魔隨著修為漸長越發壓制不住,他便離開了宗門,不過幾年,在仍未找到去除心魔的方法后,他回到了宗門。

然而,方回到卧室,心魔便不合時宜的發作了。然後……

然後……便是一群人闖進了主卧,一臉憎惡與,仇視。

為首的,正是墨七。

……

『將這魔修用縛靈鏈綁起來!』

『……魔修?墨七你……』

『休要多言,我等你很久了!』

『……解釋。』

『呵!演得倒是挺像的!』

……

那是第一次,北辰溫錦看見墨七的冷冽,也許,這才是真實的。

體內心魔導致的仙氣大亂,他又強行開口說話,終於忍不住,咳出一口血。

那口血,是紫色的。

只有魔修的心頭血,是紫色的。

看著穿著宗門弟子服飾的最後一絲猶疑與不忍消失,看著墨七越發冰冷不屑的神色,他好似明白了什麼。

忍不住想笑,可是未笑出來就又是幾滴血咳出,眾人的神色越發嫌惡。

他該解釋什麼?

他不想解釋什麼。

難道要他說,他的確有魔修的血脈嗎。

難道要他說,這具身體是魔修和人族結合誕下的孽子嗎。

那隻會更複雜罷了。

沒必要說的,沒有必要……

縛靈鏈,鎖不住他的。

可是,為什麼,看著墨七冰冷的神情,他突然就不想掙開了。

這是,他傾心教導了幾十年的師弟啊。

這就是他傾心教導了幾十年的師弟啊!

何其諷刺!

何其可悲。

不是沒有解釋過的,但所有人就像是中了什麼魔障,誰也不相信他的說辭。

不久后,另外一個「他」出現了。

下魔界攻入修仙界,飄渺門破,另一個「他」被魔修擄去,三月後……以新魔君的身份出現。

「他」的叛出,直接導致修仙界士氣大降,修仙界傷亡慘重。

然後,墨七出現了,與「他」大戰,失手將「他」打傷。

再是後來,他就從罰門之獄來到了這裡,飄渺宗主殿的暗室。

墨七奪取他的仙格,剔除他的經脈,提取他的血液,只是為了,救身受重傷的另一個「他」。

………呵,真是可笑。

相處數十年,卻識人不清……的確,他從未看透過墨七,就好比,他從來不知,墨七對他竟是抱著那種心思的。

………

『師兄,我傾慕你』

『……你說你傾慕於我?哈!』他笑著,長久寂滅的眼中全是諷刺,『你的傾慕,令我噁心。』

將自己師兄都認錯的人。

『你有什麼資格,說傾慕我。』

他差點以為,墨七認出了他,知道了外面的那個「他」是假的,可是,現實告訴他,他不過是被當做了替身。

自己的替身,呵。

墨七逼近北辰溫錦,捏住他的下巴,被迫抬頭,眼中一片慍怒與狠厲:『沒資格?哼!你別想太多了,我的話不是對你說的!像你

這種卑賤的東西,我會喜歡?』

『沒勇氣對自己的師兄說,倒是沖我沖說了,不愧是個懦夫。』

『噝』

『唔……』身體被灼燒的痛苦讓他喘息著,不再有力氣說話,只剩下漆黑的瞳中跳躍燃燒的深深恨意。

『記住自己的身份,若不是你還有用……』話語未盡,墨七已經離開,徒留身後臉色蒼白的北辰溫錦。

很多次,很多次,墨七夢到這個場景,心總是抽痛,他想狠狠打那時的自己一頓,他喊著不要,可是,夢從未照他所想。

「對不起,師兄,對不起……」

然而,對不起,是這世上最沒用的東西……

……

思緒的漸漸混沌打斷了北辰溫錦的回想,他聞著無處不在的血腥味,忽而一陣疲倦。

……他累了。

真的累了。

三世了,這已經是第三世了啊……

第一世被親人傷害,

第二世被夥伴背叛………這是第三世了。

明明那麼小心翼翼和所有人保持著距離,明明想著這一世再也不要牽扯上任何人了。

為什麼,心還是會痛,還是會在乎。

那個用縛靈鏈鎖住他的弟子,曾經恭敬的向他請教……

那個目光中全是厭惡與仇視的弟子,曾經用滿是敬慕的目光注視著他……

那個毫不留情用長劍刺傷他的弟子,曾經害羞到同他說一句話都會緊張不已……

那個親手毀去他所有修為的老人,曾經,是以他為榮的師尊……

……

還有,墨七,曾經溫和體貼為他打點好一切的墨七,他教導了幾十年的師弟……

果然,人一旦擁有了,在失去時就會感到痛苦。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當初,何必不忍。

何必相識。

……

血從未治癒的傷口不斷湧出,當他意識漸漸模糊的時刻,隱約聽見了石門摩擦的聲響。

是墨七又回來了么……不,不可能會是他的。

是誰……

可惜,他沒有機會知道了。

眼中殘餘的微光熄滅,終於連心跳聲也消失……

在微弱光源處,一個清雋瘦弱的身影,怔怔地站著,手中有什麼東西「啪」地一聲掉在地上。

「……師兄。」

「師兄!!」

…………

雲缺一直都知道自己是個冷情的人,在再見到錦顏師兄的時候,尤其的認識到了這點。

只因,對著那個長久以來處處招弗他的人,明知對方已失蹤多時,可他心中並無喜悅之情。

甚至於,他覺得,眼前這個錦顏師兄是假的。

這怎麼可能呢,他笑了笑否定了心中所想,這是不可能的,畢竟,墨七總不該認錯了。

後來的他,卻深恨這刻的自己為何不多想些,深想些,直接揭露了那可笑的陰差陽錯的悲哀事實才好。

回來的錦顏師兄有什麼地方不一樣了,雲缺敏感的察覺到,可是看著周身的人毫無異常,他又覺得自己是想多了。

曾經為說的要為錦顏師兄寫的傳記,忽而就下不了筆,沉思了半響,終是落了墨。

又是一夜蒼瀾,看著霧蒙蒙沒有一顆星芒的夜空,雲缺忽而想到了他為錦顏的占卜。

魔界,墨七,不祥。

如今,錦顏已歸,然而,占卜的結果並未出現。是他占錯了,還是,時候未到。

他不可能錯的,雖說並未修習,但他的占卜天賦卻是千年以來最優秀的,所以,時候未到。

然而後來,他卻希望是自己錯了。

因是奇怪的對回來的錦顏沒了感情,當錦顏成為魔君時,在眾人損傷慘重之時,在墨七與錦顏大戰只是,雲缺才能冷靜的記錄

一切。

看吧,他果然很冷血。

落下記錄這場戰役的最後一筆,雲缺愣愣的站著。

果然還是,有什麼地方不對吧。

墨七又來尋雲缺,為的,還是錦顏。墨七失手打傷錦顏,現今那人已是生死難言。

墨七倒是把他當萬能的了,心中這樣無奈的想著,手上卻依舊占卜。

出來的結果令他驚神,當墨七詢問時,他只是如上次一般吐出一詞,便默然無語,墨七也未懷疑。

看著墨七思索片刻后,似是想到什麼急促離去的背影,雲缺感覺到一股深深的寒氣籠罩了他,那是源於心底最深處的不安。

換血,道殞,身死。

他告訴墨七的詞,是「換血」。

換血……

雲缺極力壓下不安,看著墨七不知做了什麼,幾乎垂死的錦顏被救活了,漸漸好了起來,不,是太好了才對。

很疑惑,但他不想靠近錦顏,莫名的。也因此,那本傳記暫時擱置了。

對於已經習慣的他來說不提筆是件很難的事,但拿起筆他卻大腦一片空白,直到懸空的筆端落下一滴墨,他才回神。

看著白紙上的墨跡,他皺了皺眉,嘆了口氣。

為了讓自己下筆慎重同時也是防止他人損壞,雲缺特意請求錦顏師兄找來了落筆即無法修改的千年墨和印刻了高深陣法的紙張

為自己無法提筆而感到煩躁,雲缺拿著那成冊卻未寫完的傳記,離開了天琅峰。

隨意散心,卻在路過主殿時,碰巧看見了從主殿中出來匆匆離去的墨七,因為角度原因,墨七倒是不知有人,就算感覺到了估

計也不放於心上。

雲缺挑了挑眉,難得起了好奇心,想要進入主殿時卻被守在門口的弟子攔住,說是近期內除掌門外任何人都不能再進入主殿。

有古怪。

探究之心意外的更深重了,他垂眸片刻,忽而抬起臉,從乾坤戒中摸出一物,笑道:「是掌門讓我來的,他方才落了東西在這,

卻有要事只好派我前來。」手中的,卻正是掌門令。

弟子恭敬的側身讓開,雲缺笑笑邁步進去,卻在關上殿門剎那,冷了臉色,手中摩挲了掌門令一會兒,才放好。

掌門令,一共有三塊,這塊,是掌門死前給他的。

想起掌門那猶豫著什麼卻中只是嘆了口氣的神情,雲缺心中的不安感越來越大。自從進了這殿,他的心就開始越跳越快。

殿中飄蕩著一絲未散的血腥味。

血腥味?!

雲缺一頓,急步走向血腥味源頭,可是,那裡什麼都沒有,空蕩蕩的大廳讓雲缺淡淡笑了。作為飄渺派最擅長奇門遁甲與陣法

的人之一,這種疊加了陣法的機關術,他還不放在眼裡。

何況,解開這陣法的主要鑰匙他已經有了。

掌門令。

………

………

當手中緊抓的傳記掉在地上的時候,愛書的他卻並未心疼。

眼中的,是那個熟悉又陌生的人。

不,或許已經不能稱之為「人」了。

「……師兄。」

「師兄!」

他極慢極慢的走過去,暗室沒有可落腳的地方,全是血,全是血。

這要流多少血啊。

明明,明明只有一個人而已。

只有一個人而已……

「師兄……」

淚水掉在地上,不過又是暈開了一抹淺淡的血跡罷了。

他不敢碰悄無聲息的那個人,因為,他怕一碰就碎了。

血流幹了。

筋脈沒了。

仙格碎了。

還剩什麼。

只剩下骨頭和皮囊。

所以,他真的怕,一碰,就碎了。

一碰,就碎了。

碎了。

「……師兄!」他驚慌失措地看著錦顏師兄的身體像是沒了支撐般轟然倒塌。

他只是,輕觸了髮絲不過一瞬。

嗚咽聲在寂靜的室內回蕩。

原來,他的感覺是對的。

不過一眼,他就看出,這個才是真的錦顏師兄。

看著滿地血跡,他哪能不明白什麼。

是他,是他害了師兄。

如果,他沒有對墨七說「換血」兩字。

如果……

如果,沒有如果。

雲缺靜靜看了北辰溫錦很久,久到,墨七接到消息,久到,墨七進了暗室。

墨七看著站在北辰溫錦身前的雲缺,不虞:「出去!」

雲缺緩緩轉身,凝視墨七幾秒,笑了:「好,我出去。」

緩緩邁開步子,經過墨七身旁時,彎腰撿起沒有被血色浸染一分的冊子,離開暗室。

他沒有告訴墨七外面的那個錦顏是假的,為什麼要說?

讓墨七在對錦顏師兄的愧疚中死去太便宜他了。

是的,墨七快死了,不只是墨七,很多人都要死了,或許,也包括他。

這是因為,他曾為錦顏師兄批命過。

…………

「哦?死無全,天大哀,以血祭……上天會因為我的死而血祭人間?呵,雲師弟莫不是測錯了。」

……

沒有錯的,沒有錯。

看著天空驟然被黑暗覆蓋,感受到空中的靈氣不斷減少,當被天火吞沒時,雲缺笑了笑,安寧而解脫。或許,錦顏師兄死時,也

是這般心情吧。

雲缺房內,一本冊子被端端正正的擺放在書桌上,寥寥幾頁的紙張被風吹起,翻開。

【崇光七零九四年七月十二,下魔界眾魔修攻入修仙界,飄渺派聯合眾派共同抗敵,飄渺門破,危機之時,錦顏上仙意外成魔,

被魔界擄去,不過三月,魔界又臨,一舉攻入,然而,前魔君統領已逝……新魔君,錦,北辰溫錦……

錦顏之反,令群心動搖,近半修士喪失戰志,然,絕望之際,一名「墨七」的墨氏修士,挺身而出,自前往北辰魔頭處與之戰於

仙魔交界。

……

北辰敗,墮於深淵,魔修退,然,眾人皆以為其已死之時,其,卻被囚於飄渺屬下罰門之獄,日受冥火之苦。飄渺掌門因北辰反

叛心神大慟,隕於半月之後,世人哀之。后墨七即位,封九獄,自此,無人再知北辰去向……不……北辰……師兄被拘於飄渺主殿

暗室之中,發現之時,仙格已碎,筋脈具斷,生息……已絕。

……自,錦顏上仙隕滅,天降獄火,焚盡萬物……唯獨藏身於飄渺主殿中,才堪堪逃過一劫。

獄火滅后,滿目蒼夷,黑霧蔽日,始稱,破滅。

---雲缺】

記錯的東西,雲缺終究還是沒有修改。

……

一顆隕石撞擊到了房屋,不過瞬間的轟塌,卻見硯台被打翻,傾灑於冊子上。

墨跡,暈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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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小鳳同人之北辰溫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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