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那些丟失的記憶
「墨七,可以放開了嗎。」冷淡的聲調驚醒了墨七,默然地鬆開,退後一步,垂首不語。
為什麼,會變成以前的樣子,難道……記憶也恢復了,不,不可能!如果記憶恢復了,他的態度,定不會如此平和……
北辰溫錦皺眉看著墨七,對方異常的反應令他不明,心中有什麼場景一晃而過,令他心悸,卻再也想不起。
「你是何人!」玉羅剎看著眼前忽視他的兩人,冷聲道,「本座竟是不知這魔教境內已經可以任人來去了!」
墨七這時才有了反應,抬頭時一切心底翻滾的情緒都被掩蓋,漆黑的雙眸中除了冷冽只剩一片昏暗:「魔教?呵。」
這個武俠世界的魔教,相比起他們世界的魔教,真是不堪一擊!如果以前還有所顧忌,可是現在,他已經恢復了力量,這個世界的規則已無法奈何於他。
「魔教又如何。」
墨七諷刺的話令玉羅剎眯起狹長的雙眼,只是霎時間,兩人便已交手。玉羅剎驚異於墨七的功力,他本以為自己已經站在這個世界的頂峰,何時,卻出了這麼個人物。
墨七冷冷一笑,正準備一擊結束,忽而目光掃過不遠處站著的神情不明的北辰溫錦,身子一怔,思忱不過瞬間,手上功夫就減弱了多許。
玉羅剎順著對方一剎間的晃神,看見一旁的人,身上頓時減少的壓力令他挑了挑眉,這人,看似倒是在顧忌北辰溫錦,只是,為何?
玉羅剎忽的逼近墨七,溫潤的吐息劃過墨七的耳畔,與之不符的似笑似嘲的聲音:「你在怕什麼?」
「是怕我傷了北辰溫錦,還是,怕你的功力深厚被他發現。」
墨七突然暗沉下來的眼令玉羅剎心中愉悅,他太不喜歡這種無法掌控的感覺,令這深不可測的人情緒波動,看起來倒是不錯的心情調劑。
即使被一掌打落,玉羅剎的嘴角依舊是似有若無的笑意,看著墨七絲毫不看向他,直徑走向北辰溫錦,然後再次默然無聲。
嗓間的乾澀讓墨七無法說出一句話,不敢看北辰溫錦的神色,就怕看見最糟糕的結果,直到淡淡的聲音響起。
「先帶我離開這吧。」
「好。」墨七吞下了差點說出的「少爺」兩字,點頭,環住對方的腰身,沒有發現北辰溫錦眼底的探究和僵硬了一瞬的身體。
墨七何時這般放肆了,仙力也似是比起前段時間深厚了不少,對他的態度也不太對勁,還有初時見他的「少爺」兩字,究竟是在叫誰。這麼說起來,這個世界,倒是也有一個「北辰溫錦」。
墨七,你在掩瞞什麼……
在兩人的身形看不見后,玉羅剎的笑意褪去,厲聲喝道:「滾出來!」
樹后,剡淵的紅櫻的身形顯出,剡淵低頭:「教主。」
他知道場中幾人早已發現他們二人,只是並未搭理罷了。
許久沒聽見身旁的聲音,剡淵暗示性的一瞥,示意紅櫻不要再惹教主動怒,卻是一愣,紅櫻的眼中一片恐懼,雙眼獃滯,就像是陷入了什麼噩夢之中。
兩人聽見紅櫻帶著顫抖的低喃:「不要……會死的,會死的!」
「你說,誰會死?」玉羅剎緩緩走近紅櫻,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頭,就算這樣,紅櫻依舊沒有回神。
「他看見我了,他看見我了!」那離去前狠戾警告的眼神讓她不住顫抖,「他怕我說,他怕……」
玉羅剎好似明白了什麼,繼續追問:「他怕你說什麼?」
「因為我看見了,是的……我看見了!!」紅櫻尖叫,「我看見他做的了,就是他做的!!他做的!他騙了所有人!!他也騙了師兄!!」
刺耳的尖叫令玉羅剎皺眉,鬆開紅櫻,看著她依舊沒從魔怔中回神,淡淡地開口:「看來,紅櫻知道很多本座所不知道的東西,剡淵,帶她下去,全部問出來。」
剡淵複雜地看了一眼紅櫻,垂首:「是,教主。」
紅櫻……
……
「放開。」方一落地,北辰溫錦就離開了墨七寸許,墨七被北辰溫錦異常的反應弄得一愣。
「……」北辰溫錦皺了皺眉,看著目光暗淡的墨七竟是心生不忍,不知為何,心中便有些遲疑,最後還是沒有說什麼。
剛剛被摟著時,他的心中竟是生出了殺意。腦海中閃過的畫面更是令他心驚。
那個狼狽不堪生機全無的人,是他?
眼底劃過暗沉,北辰溫錦忽視墨七的僵硬,思索片刻試探性的開口道:「墨七,我是不是忘了什麼。」
陌生的世界,陌生的靈氣,陌生的「魔教」,這倒是像先祖所說的另一方小世界了。
墨七張了張唇,乾澀地叫出那個許久以前的稱呼:「師兄。」
這個稱呼一出口,似乎一切又變回了以前。
用了極短的時間整理思路,墨七接著說道:「看來師兄確實不曾記得了,這裡已不是修仙界,而是一個以名為《陸小鳳傳奇》的話本為支柱的小世界了。」
陸小鳳的名字讓北辰溫錦產生一絲熟悉:「那我為何會在這裡?」
「師兄你……因為心魔作祟,早已在修仙界道死身消,然後轉生於這方世界,而我,在突破時亦是未能戰勝心魔,便也到了這。」
「那為何,你喚我『少爺』?」
「那是這個世界中我們二人的關係,因是從嬰孩時期降生,先前我並不是這般樣貌,在機緣巧合之下才與師兄相遇,便作以奴僕相伴,前些時候方才恢復仙力。」
「竟是如此,」北辰溫錦斂了眉目,淡淡說道,「我忘了如此之多,方只記得剛回宗門罷了。」
「剛回,宗門?」墨七喃喃重複著,彷彿心中有什麼急著確認。
北辰溫錦抬眸,青翠的山川連綿不絕:「你說的沒錯,我早已察覺心魔,便離開宗門,想是去開闊心界,找到自身心魔源頭所在。」但是……結果不盡人意。
或者說,他早就知道心魔究竟是什麼,卻遲遲無法解開……
「心魔……」竟是心魔!根本不是走火入魔!墨七握緊雙拳,尖銳的指甲撕裂掌心,沒看見北辰溫錦忽而側頭睨了他一眼,眼中劃過一絲紅光。
「墨七,」嗓音漸近,墨七怔怔的看著北辰溫錦拉起他的手,一一扳開捏成拳的手指,掌心是絲絲血色,「這般不愛惜自己的手可不好。」北辰溫錦眼底的紅光漸盛,眼前突然不斷閃現片段。
漆黑的冰寒鎖鏈。
永遠沒有光亮的牢獄。
穿過琵琶骨的暗色倒鉤。
蜿蜒流下的血跡。
如墨長發和死寂的雙瞳。
那張臉……那張臉,是他!!
大腦一陣劇痛,北辰溫錦鬆開墨七,用手掩面,猩紅的光芒在眼中一閃一閃。
「少,師兄,你怎麼了?!!」墨七扶住北辰溫錦,卻被一把掃開。
「別碰我!」墨七一頓,頹然地放下手,自嘲地一笑。
一陣沉默后,許是意識道自己的語氣太過冷厲,北辰溫錦緩了口氣,卻依舊沒有放下遮蓋面容的手,只是露出那雙血色的眸:「我沒事,只是,心魔作祟罷了。」
墨七的雙瞳一縮,被血光漸漸覆沒的雙瞳中,倒映出的是他的臉,又漸漸消失,就好像有什麼東西,也在消失。
北辰溫錦與墨七對視不過幾秒便轉過了頭去:「雖說心魔依在,但我現今不過一個凡人罷了,心魔對我來說並無大事,比起這個,還是先找個客棧入住可好?」
「……師兄說的是。」
離開西域后,墨七找了一個環境優美臨江望竹的客棧將北辰溫錦安頓了下來,思緒還雜亂些許,墨七和北辰溫錦一直沉默,到了房間后,北辰溫錦抬眸看著沉思的墨七:「你若還有事,就先行離去吧。」
「……我馬上就回來。」墨七想了想還是決定先處理好紅櫻,那個女人知道的太多了,而她又和北辰溫錦碰了面,如果哪一天她將自己所知告訴了北辰溫錦……
他決不允許那種事情發生!
在房間周圍布好禁制,墨七轉身離開,這時離開的他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如果他知道,他就絕對不會在這時離去。
空曠的房間一點也不像住了人,北辰溫錦坐在茶桌旁,靜靜地看著夕陽,就算飯冷了,茶涼了,依舊未動一分。
直到這片幾乎冷凝的空氣,被一個聲音打破。
「主銀,窩終於找到你啦~\(≧▽≦)/~」一個稚嫩不過七歲的孩童忽的從打開的窗戶外跳進來,一看見北辰溫錦便往他的懷裡撲。
北辰溫錦一愣,下意識接住了。
「主銀~」曼陀羅一抬頭之後,「……」
天啦擼,主銀好像又變帥了!
等等,這個樣子的主銀好像有些熟悉……艾瑪!!Σ(°△°|||)︴
「主,主銀~你怎麼變回去了?不過一樣帥帥噠!(/≧▽≦)/」
「抱歉,我並不認識你,還有,變回去是什麼意思?」北辰溫錦撐起曼陀羅幼小的身子,直視著那雙清澈的墨瞳。
曼陀羅一呆,臉上的紅暈消散,雙眸暗沉:「你忘了?」
「看起來是的。」發現曼陀羅前後不符的反應,北辰溫錦淡淡說道。
「…………馬丹!我就知道石七不靠譜!!!」曼陀羅咬牙切齒道,伸手一把拉起北辰溫錦。
「你帶我去哪?」
「當然是去找回記憶了。」曼陀羅回頭,看著北辰溫錦,笑,「我跟石七可不一樣,我才不要你忘了我!」
當然,隨便拐走主銀,讓石七找不到才是他的主要目的,不過這點他才不會告訴主銀,想想都覺得自己真是太機智了φ(≧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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翩然盛開的血色花海中,一個墨發及踝的男子靜靜的站著,清俊脫俗的臉上仙氣和邪意詭異得和諧地融合到了一起,微挑的鳳眼中一片平靜,就像死海。
花海分成兩撥,中間一條小道從看不盡的遠方盤沿至男子腳下,可是他看也沒看一眼,□□著的雪白雙足抬起就要踏入花海。
「你這人是想死嗎。」從不知何處長出的荊棘攔住了男子,褐色的刺在白皙的皮膚上劃出一道道血痕,花海一陣顫動,一朵格外艷麗的曼陀羅花支撐著自己的身體向上,出現在他眼前。
他淡淡看著這朵花,嘴角竟是扯出了一絲笑意:「我已經死了。」
「你是死了,可是你沿著這條往生路一直走就可以去轉生處轉生了啊。」花朵不解地抖抖身子,「如果你進了曼陀羅花海,就會變成我們的養分了,魂魄盡散,那才是真的沒命了呢。」
他微笑:「那樣,不是很好嗎。」
「不,一點也不好,」曼陀羅花覺得這個人類真是奇怪,「別人都趕著轉生,就你想走進花海。」
要不是別的靈魂都沒有意識,只知道沿著往生路獃獃的向前走,而這是第一個擁有自主意識的人,它都不會出現的說。
真是的,第一個特殊的人,在站了半天後竟然想著尋死,搞不懂啊搞不懂。曼陀羅花表示人類真是複雜。
「為什麼要轉生呢。」他輕聲道,伸手溫柔地撫摸著曼陀羅花的花瓣,即使手在觸碰到花瓣的那一瞬間便開始流下血液也仿若沒有看見,「轉生有什麼好的。」
曼陀羅花扭了扭身子,它覺得這個人類肯定有古怪,不然被他一抹怎麼感覺自己渾身熱熱的:「當然好了,轉身可以看到外面的世界呢,不像這裡,除了曼陀羅花還是曼陀羅花,唔,那條路不算。」
「你想看看外面的世界?」
「當然啦,誰想呆著這啊,聽說外面可精彩了呢!」
一片花海,只有它開了靈智,沒有任何生物陪它聊天,路過的不是無意識的靈魂就是鬼差,而它是不能和鬼差說話的,因為,說了就會被發現它開了靈智,而傳承告訴它,那等著它的絕對不會是什麼好下場。
鬼差尚且能在鬼節時通過打開的鬼門進入凡間,看看浮世繁華,而它,只能眼巴巴地看著那扇巨大的開在花海盡頭的門。
想了這麼多,那個男人還是沒有說話,曼陀羅花覺得有些沮喪:「所以說,你還是去轉生的好。」
他看著彷彿整朵花都焉了的曼陀羅,即使眼中依舊死寂一片,即使曼陀羅的說辭對他來說一點也不具有吸引力:「好。」
他,其實也忘了活著的時候的記憶,只是心底抗拒著往生罷了。
只是,需要一個理由去往生罷了。
「恩,這才對嘛,不過你不可以把我跟你說過話的事說出去哦,不然我不會放過你的。」妖艷的花朵放出狠話,映著身後燦爛的花海意外的有威懾力。
他斂眸,溫柔地道:「你不和我一起走嗎?」
「哎?」
「你不是,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嗎?」
「想是想,可是我沒辦法離開這裡,」曼陀羅搖搖身子,雖然不能出去,但它感受到了這個人類的善意,鬼差們總說人類多麼狡詐,但也分很多種,它遇見的這個,應該就是所謂的「好人」了吧,「不過還是謝謝你啦。」
「或許,我能帶你出去呢。」他依舊溫柔地道。
「真,真的?!!」曼陀羅激動地全身顫抖,連附近的花海都受到了影響,「我讀書少,你別騙我!」
「呵,怎麼會。」他輕笑,「只是,怕是要委屈你當我的寵物了。」
「沒關係!」曼陀羅表示跟能出去一比寵物什麼的完全不用在意,「那,那,那,怎麼做!怎麼做!!」
他抬起滴血的指尖,輕觸花蕊,畫出玄奧的紋飾。
「以血為引,以念為令,跟從,聽從,適從,覺從。」
一個血色的陣法漂浮在曼陀羅上空,然後,它發現自己的根莖從暗紅色的土壤中被拔出,向那個人飛了過去。赤紅色宛如血脈的根莖一根根植入皮膚的感覺並不好受,可他依舊平靜。
最後,那妖異的花朵覆蓋在鎖骨間,形成像紋身一樣的圖案,被衣服一遮便看不見了。
「主銀,今後請多多指教啦~\(≧▽≦)/~」
他一頓。
「你,叫我什麼。」
「主銀啊,窩不是認你為主了么= ̄w ̄=」
「……」他垂眸,撫上那深紅色的花紋,沒有說話,攏了攏衣襟后,才沿著路走向未知的深處。
「主銀主銀,你和窩說說,外面的世界是腫么樣的嘞?」
「外面的世界……」
外面的世界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