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7

曲家大哥在附近一個勁兒地團團轉，正在時裝店裡的韓冬和曲南希是看不到了。

在曲少爺進更衣室試衣服的這個空檔里，甚少踏足這種高檔西裝店的韓冬，正認真地跟隨著舌燦蓮花的導購小姐看領帶和皮鞋。

自從在雨林撿到曲南希之後，曲少爺身上一直穿的是韓冬的衣服。那些便裝尺寸不太合適就算了，韓冬這傢伙一點作為演員的自覺都沒有，衣著各種隨意，一向只在意是否方便行動，款色搭配亂七八糟的，套在曲南希身上把好好的一個模特架子映襯成了個個不入流的小混混，白浪費了一張好臉皮。

經過今天在餐廳的風波后，曲南希那流︶氓款兒讓韓冬猛然意識到，他不能再助長曲少爺的歪風邪氣，而恰好路過的時裝店時，韓冬看到了櫥窗上那套修身的豎紋西裝三件套，便心隨意動地想要讓青年換身行頭。

「先生，你的眼光真不錯。那套西裝是我們今季新品系列的主打作品，它的設計師都說，若不是天生的衣架子，那肯定穿不出效果來！不止如此，那種大膽的用色，凡是五官輪廓稍微遜色一些的，那人穿起來肯定就要被衣服搶鏡頭了。」

導購小姐做這行久了，只要幾眼就看得出一個男人穿什麼樣的西裝好看。現在正在更衣室折騰的青年，那臉哇、那身材哇，穿上那件寶藍色的豎紋外套，內搭修身的煙灰色馬甲和禁慾感爆棚的珍珠白襯衫領子，導購小姐只要想一想那畫面，就覺得血液沸騰，拍照發微博的衝動都快要把理智衝散了。

韓冬聽著女人隱藏在談話中的、對曲南希的外表條件的恭維，難得對自己的選擇感到滿意。他靜靜地打量著眼前排成一列的幾條領帶，回想起自己先前不假思索的挑選過程，完全不知道為什麼會下意識覺得那西裝適合曲南希。

曲南希是個引人注目的男人。相比起在娛樂圈打滾那麼久沒有混出什麼名頭的韓冬，曲少爺在長相上就已經佔盡優勢，韓冬和他站在一起，曲南希更有明星范兒，而性格沉穩的韓冬則說不定更適合經紀人或者助理的身份。

但現實向來那麼有趣，至少在目前，韓冬才是那個活動在鎂光燈下的公眾人物，兩人沒有對自己的現狀有什麼不滿，卻不約而同地覺得對方的處境不太美妙。

韓冬不清楚曲南希究竟是個什麼身份，看他那隨性的做派，想必家庭環境不會太差，但他的行為習慣卻沒有什麼富家少爺養尊處優的痕迹。在雨林中相處時，生活條件如此簡陋，曲南希有饅頭照樣吃，有板床照樣擠著睡，衣服穿韓冬的，扇風就摘片葉子，喝水從不挑剔，看起來比韓冬還要隨遇而安。到劇組出林了，先前在酒店裡點了那麼一桌子菜，曲南希付錢時卻也不見什麼壓力。

該吃苦時吃苦，該享受時享受。

韓冬眼底不自覺地流露笑意，導購小姐還在趁機推薦幾款高價領帶時，更衣室的門打開了，曲南希一邊出來一邊披上西裝的外套，神色古怪地掃過韓冬，最後看向張著嘴有些愣怔的導購小姐。

「不合適？」

曲少爺挑起眉，雖然問出來的是疑問句，但傳到導購小姐耳邊時，那語氣卻分明像是一個自信滿滿的反問句。

青年的西裝外套只扣起一個扣子，寶藍色夾白色豎紋的西裝西褲將他整個人的腰線腿線拉伸得特別修長而富含張力。

這套西裝的顏色紋理太誇張了，方才套在櫥窗的假人身上時，就已經給人一種裝飾性強烈的視覺效果，若是櫥窗的飾物再花俏一點，那身顯眼的條紋就很容易令人產生小丑之類滑稽的錯覺。

然而衣服到了曲南希身上，那種滑稽感沒有減弱，反而變質成了某種不安定的因素，那一道一道鮮明的直線，極具表現力地將青年張揚的、驕傲的、甚至病態的性格特徵繃住，西裝三件套本來應該展現的成熟、優雅已經蕩然無存，剩下的只有隨時崩斷的禁慾感和毫不保留地爆發地囂張的外沿，矛盾地難以混和。

一個暴君。

一個理智的暴君。

導購小姐本來準備了一整腔的恭維的話，現在全部憋在喉嚨里一句都擠不出來。她覺得眼前這個英俊的青年把這套西裝穿得太詭異了，不，應該說，這套西裝本身就設計得太詭異了，要不然，為什麼她會產生一種一定要衝上前去把對方的扣子全部扣上、否則就好像會有什麼很扭曲的東西從青年身上溢出來的感覺？

簡直就跟有小丑恐懼症的人當面撞上的小丑似的，又恐懼，又在意得無法移開視線。

「不、不是，很合適，很合適……」

靠著職業素養好不容易把這句話擠出口，導購小姐摸索著從旁邊的柜子里挑出了一條黑色的領帶，腦子裡亂七八糟地念著「不能把全部扣子扣上至少也用領帶勒住比較安全」之類的想法，伸手就想繞過曲南希的脖子，卻中途被一把抓住了手。

韓冬將導購小姐手裡的領帶抽了出來，放到一邊，走前兩步，直到與曲南希四目相對、呼吸相聞的地步，才微微低下頭，伸出雙手，輕輕解開青年珍珠色的襯衫最上面的兩顆鈕扣。

做完這一切，韓冬退後兩步，表情淡淡的，眼裡卻閃過滿意。

導購小姐屏住呼吸，差點想要自插雙目：救命！這下子那帥哥看著就完全是個霸氣側漏的精神病啦！qwq

尤其會看人的導購小姐那出眾的眼光讓她透過一套西裝完全看穿了曲南希的本質，無奈她只不過是個打工的，只能一邊吐槽著「我們的設計師才沒有設計過那種氣質的衣服」、「都是這個帥哥的氣場不對」、「嚶嚶嚶看著好刺眼」，一邊接過韓冬的卡恭敬地給他們結了賬。

導購小姐內心的念頭誰也不懂。在韓冬眼裡，或者說在導購小姐之外的人眼裡，曲南希這麼穿還挺好看的，西裝誇張的紋理曲少爺完全壓得住，這便足夠了。

衣服是韓冬給錢的，曲南希沒有覺得什麼不對，韓冬也沒有想太多。倒是收銀台的店員注意到這個小細節，然後看向「帶著一個小帥哥進高檔服裝店付錢買衣服還解人家扣子」的韓冬的眼神就微妙了起來。

這西裝肯定不能在這種天氣下的雲南穿著在街上走的，因此，換回從韓冬那借的t恤牛仔，曲南希一手插著褲袋一手拎著包好的新衣服走出店門，在街上打量了一圈，見對面一個商場里有自家集團旗下的珠寶鐘錶分行，也不顧自己穿成那樣進店合不合適，興緻勃勃地拉著韓冬就往裡走。

雲南毗鄰盛產翡翠的緬甸，自清朝開始，雲南邊境的翡翠貿易就已經形成盛況，玉石業已經形成聲譽。雖然近年來因政治因素、限制開採導致貨源減少等種種原因，市場情況不比以往，但近水樓台，雲南的珠寶商、翡翠行、批發市場林立，許多有名的珠寶翡翠品牌都會在這裡設收貨點或經營點，星環國際旗下的珠寶鐘錶行「玉粹」自然也不例外。

曲家畢竟是外貿起家的，「玉粹」的目標市場在國外，國內的分店不多，除了雲南、香港等方便進出口的城市，也只北上廣等幾個大都市有設立分行。隨著外國珠寶界興起的中國熱，玉粹鎖定國外高端消費市場，網羅眾多國內的珠寶設計師，專門設計加工中國風融合西式元素的翡翠珠寶首飾，出口到世界各大城市。隨著許多國際巨星或名模佩戴「玉粹」的珠寶出席公眾場合，「玉粹」這個品牌漸漸被許多國家上流社會接受。到今日，許多國內的明星或富豪為了跟上國際潮流，也愛入手幾套「玉粹」的珠寶充充門面。

除了玉粹分行，曲家在雲南這地兒的業務據點不多。

說起來，從很久之前開始，曲家在雲南的各種商業行動總是處處受阻，玉粹能在這裡落地紮根，也只是因為其進口的翡翠毛料等數量巨大，納稅貢獻不少，總算受到當地鼎力支持，才沒有遇上什麼麻煩。而曲南希當年出事也在雲南，所以曲家兩老對於這地界兒總有些陰影。

曲南希拉著韓冬進了商場，在一樓顯眼的位置很快就找到了玉粹的門面。

劇組下榻的五星級酒店就坐落於昆明市中心，周圍聚集的都是些高消費場所。曲南希他們進的這個商場隸屬全國連鎖的高端品牌百貨公司，管理做得不錯，場內安靜而有秩序。

非假日時間，購物的人不算很多，曲南希一進玉粹，就看見兩個一身名牌的女人正坐在戒指專櫃前，指使著服務員拿戒指給她們看。旁邊還有幾個客人在挑翡翠掛飾。

曲南希只看了她們一眼，跟在他後面的韓冬正好走上來擋了他的視線，緊接著，他就被迎上來的分行負責人轉移了注意力。

「曲少爺您好！我是玉粹雲南分行負責人季光。大駕光臨，不知您有什麼吩咐？」

大半個月前，曲南希要來雲南，眼前的男人正好被曲東黎拜託，負責接待這位曲少爺。季光是本地人，當初曲南希進林之前，路線圖和越野車等物資還是這個分行負責人參與準備的。所以，曲南希即使從來沒有在集團的員工面前露過面、也不曾經過媒體曝光，季光還是認得他。

分行負責人對曲南希的稱呼，讓韓冬的頭腦空白了一瞬。

然而，未等曲南希說出什麼話，那邊忽然發出一聲尖銳的驚呼。

「曲南希？！」

正在挑選戒指的其中一個女人厭惡地看過來，曲南希想了好一會，終於勉勉強強從腦海深處挖出一個印象糟糕的影子。

哦，原來是溫俞的女朋友劉曉琦啊。

想到當日這女人砸的那一花瓶，曲南希眉頭挑得老高，內心忍不住「桀桀桀」地邪笑了起來，表面卻神態自然春風拂面，像個來參加舞會的貴公子似的。

「是我，有何貴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