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絕望
巢聞不知道自己睡了有多久。
反正等他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自己已經不身處在那片荒涼的空地上,四周一片昏暗,視線內堆了不少雜物,不遠處的屋頂似乎有點漏,灑下幾縷白光,不知是月色還是外頭的燈光,透著幾分慘淡。
潮濕的空氣里洋溢著一股子速食麵的味道,各種口味的混雜在一起,著實不大好聞。
他試探性地動了動,身上隨之發出清脆的金屬碰撞的聲音,然後他才發現自己不僅身上傳來陣陣挨過一頓飽揍的疼痛,行動也完全被束縛住了,手腳被拷在了金屬桿上,嘴被貼上了膠條。
饒他能以一敵十,也插翅難飛。
許是掙扎時鐵鏈發出的聲響引起了注意,白天的那個棒球棒男從一堆雜物后繞出來,操著不知道帶了哪個地方口音的普通話道:「嘿,醒啦?」
他的手掌在白天時被陳倩用刀捅了一記,現在整隻手都纏著繃帶,像是自己處理的,包紮得簡單粗糙,看起來有些滑稽。
巢聞抬頭冷冷地看向他,眼神如劍,在夜色中覆著寒光。
「嘖,不愧是演電影的,還真是長得俊。」男人弔兒郎當地走了過來,伸出沒受傷的那隻手抬起巢聞的頭,然後輕浮地拍了兩下他的臉,不懷好意地笑道,「不過可惜爺爺我不是喜歡走後門的,你也是命好,咱們這兒唯一一個雙插管下午時被你打得來口吐白沫,現在還躺著動彈不得呢,也沒閑工夫上你。」
應該說的是那個刀疤男了。
巢聞盯著他,鋒利的寒氣畢露,簡直能割下人的肉來。
似是被他倨傲中帶狠勁的眼神惹怒了,男子抬手就給了他一巴掌,然後從褲兜里摸出一截刀片,冰冷地貼著他的臉,兇狠地威脅道:「瞪什麼瞪!信不信爺爺我毀了你的臉挖了你的眼,讓你再也做不了明星?」
「武子,你別把人家給嚇傻了。」
男人身後傳來幾聲輕笑,又有兩個同夥過來了。
那個喚作武子的惡棍把刀子收了回去,朝巢聞吐了一口唾沫,呸道:「媽的,不能划臉不能打殘,這人綁得還真他媽憋屈。」
他的同伴在他身後席地而坐下來,一邊道:「得了得了,有一百萬拿呢,你要是讓他破相了,我們吃不了兜著走。」
不能划臉不能打殘……
一百萬拿……
巢聞心裡琢磨著這話,聯繫起白天的□□,心想看來雇這批人來綁他的僱主不僅不要他的命,還不希望他受到外傷。
這意味著什麼?
性命是活著的根本,而臉和肢體是他事業的本錢。
為什麼要這樣做?
既然外傷可免,那……
彷彿是在印證自己的猜想,武子走開后,巢聞終於看清了後面的兩個人正在乾的事。
只見他們放了一盞酒精燈在地上,燈上吐著上藍下黃的火焰,然後其中一個人跪坐在旁邊,拿著一個勺子,伸到火舌上前後輕輕移動,應是在烤著勺中所盛之物,手法熟練。
另一個人從一個收納箱中搗騰出一支新的一次性醫用針管,三下五除二地拆開了包裝,一邊還哼著小曲。
這種場景,巢聞在電影里見過。
如若不出意料,這兩個人是在「煮葯」。
看到這一幕,巢聞雙手握拳,臉色一白。
當針管被灌入「葯」汁,「煮葯」的那個人把針拿了過來,另一個人給他打下手,拿了條帶子給巢聞的胳膊繫上,方便找血管。
看著針頭越來越近,巢聞劇烈地掙紮起來。
這把兩人嚇了一跳,差點把針管都掉地上。
鐵鏈撞擊得柱桿哐啷哐啷直響,巢聞發出悶悶的嘶吼,如同憤怒的困獸。
「把他給按住!」
武子和打下手的那個人上前一左一右將巢聞制住,此時又有一人吃完面出來,跑來幫忙。
一聲聲低吼自巢聞胸腔內發出,他的眼角發紅,瞠目欲裂。
為什麼!
為什麼他不得不走上和那個男人一樣的路!
為什麼!
為什麼!
不!
不!!!
……
然而最後,冰冷的針頭還是刺破了他的皮膚。
白色帶粉末的液體,就這樣一點點,經由惡魔的手指,注射進他的血肉。
巢聞臉上的狠厲透出幾分絕望來。
*
陳倩被安置在了侯家名下的一家私人醫院裡。
輕微的腦震蕩,身上軟組織挫傷,左手骨折。
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辦好入院手續后,陳倩住進了VIP高級單人病房,看著自己身處的環境,她有些惶恐道:「熙姐,我受的都是小傷,沒必要住這麼好的病房……」
梁熙為她掖好被角:「沒事的,反正是侯彥霖做東,你不用擔心費用的問題。」
「可是我……」陳倩眼眶泛紅,「我沒有保護好聞哥,沒能更早發現『謝洋』的不對勁……我……我實在是不能受這麼好的待遇……」
梁熙手上動作一頓,然後抬手摸了摸她的頭,柔聲道:「小陳,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沒能好好保護巢聞的人是我。
「作為一名助理,你非常出色。敢為藝人挺身而出,更加令人佩服。」梁熙繼續道,「小周會一直在這裡陪你,我現在跟侯二少要出去一趟,回來時還得請你幫忙,描述出那些人的長相——抱歉,我知道那對你來說是噩夢一般的經歷,但還是要請求你回憶出來,對不起。」
「熙姐,沒事的。」陳倩輕聲道,「你們現在是要去請人幫忙嗎?」
自己的無力,永遠是最恨的一點。
梁熙眼色一沉,啞聲道:「是,為了能更快地找到巢聞。」
*
離開醫院后,她和侯彥霖來了一出夜闖張公館。
好在張承愷前段時間剛回B市。
是時已經夜間十點半,門衛說張承愷已經睡覺,讓二人明天再來,可梁熙哪等得到明天,當即顧不上禮節問題了,一掌把門衛劈暈了過去,把還在想法子耍嘴皮求得通融的侯二少爺嚇了一跳,等回過神時門后已有三人被梁熙無聲無息地放倒了,於是他趕忙跑著跟了上去。
畢竟是張家本宅,監控無處不在,他們很快就被發現了。
不過也正好達成了他們的目的。
家養的警衛衝出來將兩人重重圍住,張承愷在老管家的陪同下走出來,看清闖入者后不免怒道:「梁小姐,你真是越來越不把張某放進眼裡了,你……」
他話還沒說話,梁熙就對著他「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前院的路是青石板鋪的,她這一下跪得實實在在,看得老管家都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可她面色如常,沒有一絲吃痛的神情。
「深夜硬闖,的確是晚輩之過。」這一不冷靜,梁熙連帶說話都回原形了,「但若非事態緊急,我豈是會來輕易磕擾之人?當下走投無路,還望張先生能夠施以援手。」
張承愷也是一臉詫然,定定地看了她一陣,驚愕之色沉了下來,問:「是有關巢聞的嗎?」
梁熙也不多廢話了,就這麼跪著把事情簡明扼要地說了。
侯彥霖適時接話道:「張叔叔,這次綁架恐怕遠不是訛詐錢財那麼簡單。我哥的人在雜誌社附近的停車場里找到了被打暈的謝洋,對方搶了他的衣物后把他打暈在了角落,如果是單純的綁架,人質自然是越多越好,可為什麼還要把巢聞的兩個小助理放掉?」
生怕張承愷看低了事態緊急性,梁熙顧不上心裡淌血了,咬牙道:「張先生,除了您以外沒人能夠幫我們了,巢聞雖無張家血脈,但好歹名義上是張家的一份子,今日被不懷好意之徒劫了去,無論有沒有傷到性命,都難逃活罪,到時候要是再流出什麼不好的把柄,只怕張家也要被牽連!京城雖大,可誰人不知張家二字,可偏偏有人要在太歲頭上動土,這難道不是在擺明挑釁您嗎!難道張先生就不想看看是誰不把自己放在眼裡嗎?」
要不是真的走投無路,她也不會來找張承愷。
張承愷沉著面色看了她和侯彥霖一會兒,方沉聲問道:「現在你手上有什麼線索嗎?」
「其中一個助理陳倩,記得那群人里的幾張面孔。」梁熙如實說道,「停車場的監視器被砸壞了,但公路上的監視器應該還是能調出來看的,只是單靠我的力量,做不到不著痕迹。」
「我知道了。」張承愷頓了頓,「明天……」
「張先生!」梁熙忍不住抬高了聲音,「明天才行動,就太遲了!」
張承愷微眯起眼睛,這時侯彥霖忙出來說話緩解道:「張叔,現在先找個模擬畫像師去找陳倩把那幾個壞人的樣子都畫出來吧,不然等那小姑娘睡一覺再醒來,線索的準確度也會受到影響。現在早點拼圖早點查到對方身份,然後才能順藤摸瓜找到他們的據點,這樣派人搜起來就很輕鬆了。」
張承愷面色稍霽,沉默了數秒,才頷首道:「好。」
待鬧劇收場、警衛散去后,侯彥霖才將梁熙扶了起來,俯身低聲在她耳邊說道:「梁熙熙,穩住啊!」
越是到這種時候,就越是要冷靜。
道理誰都懂,但誰能在重要之人遭遇未知危難時不心急擔憂?
梁熙閉上了眼睛,只覺得心裡什麼都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