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瓷杯
事情顯然超出了張承愷的意料。
起初見梁熙和侯彥霖夜闖張宅,他還有些不以為意,覺得是年輕人沒經歷過什麼風浪,遇上點事就瞎嚷嚷,小題大做,不就是一起綁架案嗎?圈內的明星,商業場上的豪門,之前難道會沒有發生過類似的事情嗎?頂多就是受受皮肉之苦,被拍幾張捕風捉影的照片,到時候添油加醋往艷照上面引,爆點丑料罷了。
他沒想到對方竟然敢對巢聞用毒|品。
就在B市,在張家的地盤上,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實在是太過目中無人。
巢聞是公眾人物,行蹤再隱蔽都很危險,更何況接下來的戒|毒治療少說也要三四個月,要想避人耳目,把這件事不動聲色地揭過去的話,那就不能住侯家的私人醫院,更不能待國內任何一家戒毒所。
就算不顧慮到巢聞未來的發展,張承愷也必須這樣做。
家門出了一個和毒|品有沾染的明星,要是被曝光了,企業也會跟著受到影響。
所以一個小時后,張承愷的人來到醫院接巢聞,說等天一亮就把他帶到國外治療。
時間寶貴,片刻都不能耽擱了。
張家來人的時候,巢聞正好毒|癮發作。
此時他已經換上一套整潔的衣服,黑T恤牛仔褲,是梁熙隨身帶的他的備用常服,頭髮濕漉漉的,剛用水衝過,額頭上包紮粗糙的繃帶換成了一小塊紗布,貼在傷口上,浸出淡淡的一團血色。
他在這大夏天像是覺得冷,薄唇哆哆嗦嗦地打著顫,皮膚似是瘙癢難耐,兩條胳膊上已被抓出幾道新鮮的血痕,要不是有醫護人員及時一左一右地抓住他的手,只怕他早已將自己搞得傷痕纍纍。
只見他雙眼泛紅,眉頭緊皺,神情痛苦,狂躁地想要掙開旁人的束縛,像是為了發泄似的,他粗暴地用腳踹翻了室內的醫學儀器和器具。
「嘩啦」一聲,滿地狼藉。
「滾!」他嘶啞的喝聲在整個診室內回蕩,如同發狂野獸的咆哮。
見他這副模樣,梁熙心痛無比,走上前去喚道:「巢聞。」
「梁熙你別過去!他現在毒|癮發作,六親不認!」柯清怡伸手想要把她拉回來。
但梁熙哪會聽她的話,她現在的注意力全部都在巢聞身上。
現在唯一想做的,僅僅是抱住眼前這個被痛苦糾纏的男子而已。
「砰——」
一聲脆響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隨即身後傳來柯清怡的驚呼:「梁熙!」
「熙姐!」
只見醫護人員終是招架不住巢聞的蠻力,被掙脫開來,然後渾身都散發著暴戾氣息的男人隨手拿起台上放著瓷杯,發泄般狠狠地朝前往擲去。
——杯子砸中梁熙的額角,然後落在地上碎了一地。
鮮血淌過女人蒼白的臉頰。
「滾!」巢聞偏過頭去不看她,像是強忍著狂暴,雙手交叉抱在胸前,佝僂著身體,整個人都在顫抖,聲音慌張,「不要過來!我不想看到你!」
梁熙就像被定在原地似的,只是愣愣地望著他,好像不知道痛似的,全然不在意額上還在不斷涌血的傷口。
直到柯清怡和周婧將她拉開,她才低頭看了那破碎的瓷杯一眼,卻是突然想起在D市的出租屋裡,巢聞特意給自己準備的那個專用喝水杯。
之後,她一句話都沒再說。
她看著張承愷派來的人魚貫而入,一個個保鏢似的體格,硬生生把巢聞按在座椅上。
她看著他被綁起來,為了防止他去咬自己的舌頭,他們還將他的嘴也堵住了。
她看著醫護人員拿著鎮定劑過來,然後將葯注射進他的身體……
然後,她看著那群人把巢聞帶走,臨走前聽說了張承愷要把巢聞送去國外的計劃。
聽說是去澳大利亞,張承愷在那裡有位故人,是一位經驗豐富的戒|毒醫生,去到那裡后巢聞不必進戒毒所,張承愷有一套房產可任他折騰。
應該是受了張承愷的意,其中為首的男子在把巢聞架進車裡以後,客客氣氣地問梁熙道:「梁小姐,老爺讓我問下你的意見,請問你是要陪聞少爺一起離開嗎?」
梁熙額上的傷口已被止住了血,但半張臉上的血漬還未來得及擦凈,看起來十分狼狽。
她動了動嘴唇:「我……」
當然是想每時每刻都陪在那個人身邊。
陪他一起痛苦,陪他一起忍受。
並肩作戰,互為支柱。
如果可以。
她猛地閉上眼,思慮了數秒后才睜開,眼底清透。
「你回去跟張先生說,我不跟過去了。」她的聲音很平靜,彷彿並未經歷暴風雨,「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麻煩他多派點人手,好好照看巢聞。」
*
巢聞離開國門的時候,梁熙甚至都沒有去送。
她的額頭被瓷杯砸出了一條兩厘米的傷口,血流了半張臉,但實際情況並沒有那麼嚇人,傷口不深,簡單縫了三針,在頭髮的遮掩下並不明顯。
這點皮肉之苦,對於梁熙來說根本不值一提。
只是心上開的口子,還在鮮血淋淋。
柯清怡和侯彥霖已經各自回家了,周婧擔心梁熙,所以沒有回去,而是窩在車上湊合了一晚,等她因感覺到車子的發動而醒來時,迷迷糊糊看了眼手機屏幕,已經七點了。
她實在太累,所以睡得很死,實在不知道梁熙有沒有在車上休息,還是說自昨天她在車裡睡著后,梁熙到現在才回來。
周婧撐著坐起來,見後座的人醒了,梁熙把一袋東西從前面遞來,淡淡道:「給你買了早餐,便利超市賣的手卷,已經加熱過了,還有牛奶。」
「謝謝熙姐。」周婧接過食物,瞥了一眼對方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試探問道,「熙姐你……出專門出去買早餐了嗎?」
「回來的時候順路帶的。」
周婧問:「那你是去別的地方休息了嗎?」
沉默了幾秒,梁熙沉聲道:「我去看了綁架巢聞的團伙。」
對方一共十名男子,都已被張家的人悉數抓住,關在了一個隱秘的地下室。
那種地方和舊時大戶人家私修的地牢差不多。
陰暗,潮濕,叫天不應叫地不靈,就算死了也沒人知道。
在這之前梁熙從不知道原來這個時代也還存在著這樣的地方。
張家的老管家說,這裡已經有十多年沒被使用過了。
周婧心裡一跳,忙問:「有問出什麼嗎?」
「的確是受人雇傭。」梁熙如實把情況告訴了她,「對方是用手機聯繫的,通話時用了變聲器,聽不出男女,而且沒有錄音,難以復原變音前的本音,查賬戶也不行,因為錢是以現金的形式直接送到他們的據點門口的,甚至連他們自己都沒見過僱主的樣子,只是拿錢辦事……現在只能從手機號下手了,那個號碼已經打不通了,不過肯定能查到辦卡人的信息,就等結果了。」
聽到她的語氣還算冷靜,周婧不由地鬆了一口氣,道:「能查到就好……啊,對了,巢聞是不是現在差不多要登機了?咱們要去機場送送嗎?」
駕駛座上那人脊背一僵,只是輕聲吐出兩個字:「不了。」
「為什麼?」周婧以為梁熙是對巢聞砸傷她的事情耿耿於懷,連忙開導道,「熙姐,巢聞那話肯定不是有心的,毒|癮犯起來六親不認都是正常的,其實他內心肯定也很痛苦,不願意你受傷的……你、你千萬不要放在心上啊。」
梁熙垂下眼瞼,語氣堅定道:「我知道,只是我們還有很多事要做,機場離這裡又遠,還是不耽擱了。」
周婧擔憂地看著她:「可是……」
「現在我們馬上回公司,刻不容緩。」梁熙話鋒一轉,不容置喙,「那個叫『二凱』的男人說他們遵從僱主指令,拍了給巢聞注射的照片以彩信形式發了出去,而這些照片很有可能會在今天流出來,我們必須要給截下。」
還有很多事要做。
之後還要想辦法和羅宇協調《將碑》開機的時間,然而看這樣子,也不知道巢聞什麼時候才能康復歸來,應該是要拒掉了。
然後為了不讓媒體和粉絲起疑,她必須為巢聞以後一長段的空檔期找一個好看且合理的理由,多半是要出個通稿,說巢聞最近壓力太大,所以要暫停半年工作,一個人出國散心。
代言和完不成的通告也要去交代,好好道歉,好好圓謊。
還有陳倩和謝洋,兩個人現在都在醫院躺著,不可被人知道,兩人皆是因巢聞受傷,陳倩更是差點受辱,還提供了寶貴的線索,因此她必須好好地去感謝他們,照顧他們。
最後就是,揪出背後那個人。
讓他付出相應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