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垂柳斜陽聽弦斷

第三章 垂柳斜陽聽弦斷

「哎,哎好,那你小心一點,王嬸明天再來看你啊。」

蘇方沐送走王嬸后,關照蘇吟娥不要亂跑,提了竹籃子便急急落鎖小跑向重降谷去。

蘇吟娥聽著腳步聲漸漸消失,立刻放下湯碗跑到門邊從門縫裡窺外面,確定蘇方沐已經看不到這裡之後,偷偷從床底下拿出了一把小梯子。

她打開窗戶,把小梯子伸到外面夾住在窗框上,然後搬來小凳子踩上去,攀住小梯子往下爬,腳下一滑落入了一個陌生男人的懷裡。

不知世道險惡的小吟娥倒也不怕生,朝著陌生男人眨巴眨巴了眼睛,咯咯咯地笑開了。

「你這女娃子倒是有趣,我剛看一個姑娘從這裡朝重降谷方向去了,看著也是個小的,是你姐姐嗎?」陌生男人抱著蘇吟娥拿眼睛直勾勾盯著蘇吟娥細瓷般的臉蛋,笑的一臉無害。

「你不能告訴我姐姐哦,我偷偷跑出來的。」蘇吟娥嘟起小嘴奶聲奶氣地警告,然後壓低聲音悄悄道:「我姐姐做東西,不陪我玩。還不許我出去玩,讓我練字,認識香料。我不想學……要是讓她知道我偷偷跑出來,要挨罵的!」

「好,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小妹妹,想不想吃糖葫蘆啊~」男人的笑臉看上去並不太舒服。

「嗷!有糖葫蘆吃了!」

七月剛剛上伏,即使已經臨近黃昏,風吹在身上還是有股潮熱。蘇方沐努力地辨識著需要用到的鮮花,顧不及擦去額上的汗珠,汗水濕透了她身上薄薄一件鵝黃的半袖襦裙。

「呵呵,就是你了。」蘇方沐摘下最後所需的一株紅花丟入竹籃,試了試額頭的薄汗,看了眼快掛不住山頭的紅日,笑的一臉紅撲撲。所幸在夕陽下山前采完了,不然一會可不知道該怎麼回家了。

「方沐啊,你在不在這裡啊,方沐啊——」是王嬸的聲音!

「王嬸——我在這兒!」蘇方沐努力地朝王嬸揮了揮手。

「方沐啊!!」王嬸看到蘇方沐,顧不上擦汗,忙跑向蘇方沐,「出事了,方沐,出事了!!」

「王嬸,您慢慢說,出什麼事了?」蘇方沐畢竟也還是十三歲的孩子,見王嬸一臉焦急含著淚光也嚇壞了。努力讓自己聲音聽上去鎮靜一些。

「你妹子,哎呦,吟娥啊,丟了!!丟了!!!!」

蘇方沐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走回家的,只記得在看到空蕩蕩的屋子外架著一把梯子時,便渾身脫力跌坐在已經涼透的妹妹未喝完的半碗雞湯前,泣不成聲。其實她也只有十三歲,方及豆蔻之年。再成熟再老練也不過是和隔壁成天圍著爹娘咯咯笑著打轉的女孩一樣大的年紀。

蘇方沐腫著核桃似的眼睛坐在窗前,有一下沒一下的搗著金花花料,思緒不覺飛到了幾年前她剛學著做胭脂的時候,那時候真好啊,家人安在,年少不識愁味。其實當初也不是沒有怨過命運太殘忍,不是沒有怨過供奉的神君不庇佑,只是在大哭大鬧了之後,看著被她嚇哭的妹妹,靈台上高高供著的父母牌位,才發現什麼都沒有改變。原來,小時候聽來的那些故事裡面那些懸壺濟世的神仙,路過好心幫忙的精怪都是不存在的,都是騙人的。根本沒有人會聽見一個小女孩無助的哭聲。

於是她堅強起來,在王嬸的幫助下打理生意,潛下心來研究胭脂新品,學習照顧妹妹……終於熬過了最艱難困苦的時候,可偏偏造化弄人,為什麼在奪去她雙親之後,又奪取了她僅有的妹妹?蘇方沐的臉上滑下一行清淚,睫毛無力脫落不慎掉入了眼睛內部,蘇方沐似乎完全沒有感覺到,任憑淚水不停的滑落臉頰,分不清是因為眼睛的刺痛,還是因為心底的絕望。

北冥幽壇

看著糾結了兩盞茶的時間還沒有落子的執明,監兵很無奈,「和你下棋太費時,下回你找孟章去吧。」

聽監兵提起東海那位青龍神君,執明心下一抽,那青龍神君他他他!哎哎哎不可想不可想,把這一思緒在腸子里轉了幾百個回合之後執明終於又把思路轉回了眼下的棋局中,捻著他的黑子又開始左思右想,「哎不是……監兵啊,你看我若是下這一目,你勢必下這一目,如此一來我這一片黑子氣數全盡,倘若我下這一目……也不對,這一目也下不得……哎呀這可如何是好……」想了半天後突然壯士斷腕般決絕地終於落下了他躊躇了兩盞茶的棋子,「要不還是下這裡吧。」

甫一落子,忽聽一聲凄啞鳳鳴傳入不見天日的深幽水底。

「哎呀,這是陵光的聲音!待我瞧瞧。」執明神君溫柔輕緩地說完,伸出手指無比優雅地點開水鏡的漣漪,被狂風驟雨所籠罩的神殿通過水鏡映入監兵與執明眼中。「這個朱厭,居然招來了蜚!果真兇性難改啊。」執明邊說邊緩緩搖頭,指著滔天雨幕下一目蛇尾的凶獸道:「唔,這一隻眼睛的便是蜚,九條尾巴的是九尾狐,咦?那隻渾身青黑色,只長了一條腿的是何方妖獸呀?」執明看著夔左思右想,鬱悶嘆息:「唉,沒想到我閉關多年,竟出了我不熟識的妖獸……誒,監兵,你怎還不落子,該你了……人呢?誒?」北冥海底那正抱著水鏡玄衣披髮的神君終於驚覺,原本坐在對面與他對弈的人早已消失不見。「誒?什麼時候走的呀?」

岐山

「怎麼?神君寡不敵眾了么?」朱厭猖狂大笑,雪恥昔年,便在今日!

血染重衫無力地伏在迎鳳台上的陵光咬牙用術法修復著自己重傷的脆弱身軀,岐山的神君哪怕瀕死,也不願讓自己在敵人面前太過狼狽,她總想護住自己最後一抹身為上古靈獸的尊嚴。昔時此台上,她昂首而立接受眾仙頂禮,無限風光。此刻,風雨無情,她孤身伏於台上,高高的樓台只覺萬分無助凄涼。

抬手拭去唇邊灧開的血痕,她對著朱厭傲然一笑,「哼,雕蟲小技,看來郎君不過爾爾。」

朱厭目眥欲裂,為什麼?她怎麼還可以這樣笑?!千年前將他壓制在小次山時她也是這麼笑,七分傲骨三分蔑視,那時自己是她的手下敗將,無可奈何。可為什麼今時今日,那隻最驕傲的鳳凰已經被他打敗地徹徹底底,卻還可以這樣笑!!似乎不論九天星斗轉過幾千幾萬年,失敗的永遠都是他?!

他不甘心,怎能甘心!掌中的赤銅鏈舞欲狂,「看樣子神君也撐不了多久了。在小次山下,吾曾立誓,他日得以脫身,定叫神君也嘗嘗這暗無天日的滋味!」赤銅鏈蓄足發勢,幾欲向不堪一擊的陵光揮下——

「轟隆——」遙遠天際炫目一道白光,滾滾驚雷同一聲攜了三千威儀的虎嘯聲相繼而至。竟將那揮在半空的赤銅鏈生生震斷,碎落的鏈環不長眼睛,雜亂擊向眾凶獸,一瞬間哀嚎此起彼伏。

「本尊原以為是什麼了不得的凶煞降世,原來是這幫蛇蟲鼠蟻。」負手立於雲端一身銀白戰甲的監兵神君淡淡開口,白色披風在風中烈烈作響,身後十萬天兵默然而立,赫赫炎炎天威難當。

「陵光,你真是長進了。」

監兵一眼也不給那片雨中的凶獸,她揚手駕雲下到迎鳳台上,立在陵光身前,似乎這一站就能抵住萬千殺伐,再無人能傷及她身後之人。

陵光一看來的是監兵,頓時放下心,她實在不敢想象要是來的是孟章……唉,不過來的是監兵就好啊,激動不已的神君開始很沒形象地拖著身體湊上去,嘴上哀嚎,「啊!!!嚶嚶嚶嚶,監兵啊!!你怎麼才來啊!!!我都快被打死了啊!!!!」方才那股死也不服的傲氣蕩然無存。

監兵眼角一抽:「啰嗦!」

「雷霆虎嘯,監兵神君?」朱厭動作一滯。

蒼穹中又是驚雷一聲。

為首的天將怒斥:「大膽!竟敢直呼神君名號,還不束手就擒!」

朱厭聞言將側著的身子轉過來,睨著那為首的天將,「擒?啊哈哈哈哈哈,憑什麼?憑你手下十萬蝦兵蟹將,還是憑你們的監兵神君?」

九尾狐用她稚嫩如嬰兒的聲音嘻嘻笑道:「嚶嚶嚶~~區區十萬,不足為懼~~」

監兵神色一肅,冷冷地看著那狐狸結起的召喚咒印。

「千變萬奇,適意所從,出入行來,災禍橫生~~~」九尾狐咒語方落,雨勢更凶,風勢愈甚,陣陣獸行之聲越行越近,其聲勢之浩大非洪潮不能比。

為首的天將變了顏色,「啊,竟是魔兵!!!神君,那妖孽竟然召來魔兵!眼下——」

話未說完,只見一道令人目眩的白光破空綻出,化作一柄銀槍穩穩落入監兵手中。

「開戰!」

戰令下定,監兵再不多言,提了銀槍便沖入重重雨幕之中,陵光眯了眼睛,唯見那一襲白色披風在濃霧中若隱若現,看不真切。

「你進來幹什麼?!」監兵看著化鳳而來的陵光,氣不打一處來。

陵光無力回答,只拼著性命似得振羽如刀,以身為刃擋開了襲向監兵的攻勢,護在監兵身側。從亘古洪荒之時相識一路並肩而行到今日,她最明白她凌厲槍法中的破綻,她能以命相救於她,她亦能捨身護她。這情意無關情愛,甚至比之更為熾熱。

朱厭仗著魔兵奇詭攻人不備,暫時略佔上風。一拳震破監兵突進的槍勢,眼中閃過一絲瘋狂,「啊哈哈哈,監兵神君久居上位,早就忘了操兵揮戈是什麼滋味了吧?!今日吾便要毀天滅神,讓爾等魂散於此!啊哈哈哈哈!!!!」語落隨手一拳將拼了命擋在監兵身前的陵光砸落山崖,繼而狂笑。

「陵光!!」監兵□□一頓,失聲驚呼,不理會朱厭在耳邊放肆的笑聲,急忙化出原形俯衝而下,險險接住失力墜落的陵光,召來雲座小心翼翼地將陵光扶上去歇好,眼光掃過她身上的傷口,頓感眼中泛出一陣溫熱,她顫了聲音喚道:「陵光!」

陵光向來被其座下的一群仙童當嬌花養。就算是數千年前的蒼海之戰他們這幾個朋友亦不敢太勞著她,矜貴如斯,何曾受過這麼重的傷,何曾有人敢令她受這麼重的傷。

監兵知她痛楚,放柔了聲音將平時私下用的親切稱呼喚她:「長離,你怎麼樣?」

陵光:「……我……我撐不住了……一時輕敵,竟不想連累了你……」陵光皺了皺眉,發覺氣息竟很難再聚起來,看來今日一戰已經傷到了真元。

「你!真……啰嗦。」監兵咬牙,努力忽視眼中幾欲滾下的溫熱。

「眼下情形與我們十分不利……」陵光緩緩闔目,又猛然睜開,狹長鳳眸褪去了往日的繾綣旖旎換上了幾分堅毅。「看來只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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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離(g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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