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帝心思變

第一百二十五章 帝心思變

秦莫言是在一陣陣車軲轆轉動的聲音中醒來的,眼皮很重,重的像是有千鈞之力壓著一般,全身很痛,每一寸骨骼都彷彿被碾碎了,每一縷經脈,感受到的,都只有針扎般的痛。

五指闔動,卻是無力徒勞。

身體這麼的難過,他初始的感覺,卻是想笑,是呀,怎麼會不想笑呢?

他答應過秦落笙,要活著回到他身邊的,現如今,雖然痛苦,可是,不是只有活人才能夠感受到痛苦嗎?

只要能夠活著見到秦落笙,只要不讓秦落笙失望,只要留下一口氣,他就覺得,一切的一切,都還是會像是以前一般不曾改變,不會改變,他和秦落笙會一直一直在一起,不會像是廖清泉臨死前說的那些一般,秦落笙會拋棄他,會忘掉他,會因為種種的不得已,負了他。

秦莫言望著身邊比他也好不了多少半閉著眼睛坐在軟榻之上的竹染,唇邊的笑有些慘淡。

竹染聽到了身邊的動靜,慢慢的睜開了眼睛,一眼,便看到了秦莫言的笑:「公子現在,倒是還笑的出來,咳咳」

為了對付廖清泉,周素宛死了,她本來便是心存死志,便是僥倖活下來的可能,她也不會願意獨活的。

那一批中了傀儡蠱的宮人也是一個沒有活下來,畢竟,心脈三寸的位置被捅了一刀,不是每一個人都有命活下來的,想要活,也要看有沒有那份護住心脈的功力。

到最後,唯一活下來的,也就剩下了竹染了。

他這條命,可真算是撿回來的,只是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夠接著撿回來,嘆息了一聲。

竹染從懷裡摸出一個瓶子,從裡面倒出了兩顆丹藥,一顆自己吞了,一顆,送到了秦莫言的唇邊。

「公子的身子,現如今雖然脫離了危險,卻還是需要好好調養的,這是遲御醫配製的丹藥,對一切肺腑傷勢都有奇效,畢竟,我們現如今出了京城,往後,卻不知何時何地再回到京城,自己才是需要好好保重自己的,死了,便真的是一了百了,什麼都沒有了」

竹染的聲音很輕,混合著不斷轉動的車輪聲,都好像帶著些許的渺然。

秦莫言沒有張嘴,他目光怔怔的,望著竹染,望著竹染遞在自己唇邊的藥丸,張嘴,一口將藥丸吞下,然後,慢慢的,拒絕,咬碎,咽下,味道格外的苦澀,不知是這藥丸里含了黃連,還是自己的心裡格外苦澀。

「誰下的命令!」

這五個字,明明因為秦莫言身受重傷,而氣息奄奄,可是,莫名的,一種沉重與寒意隨著話語出口,瀰漫滿車廂。

「公子其實心裡比誰都清楚明白,殿下不會捨得這個時候,將公子送走的」

竹染若是往日里的性子,必然是要欺騙秦莫言一兩句,說是秦落笙不要他了,只是,此時此刻,秦莫言瘦的幾乎露出了顴骨的臉頰,秦莫言那雙幽深深,綠慘慘的眼睛,讓他要出口的話,成了這麼一句近似安慰的話。

其實,也是多少有那麼些感激之情,在徹底清醒了過來之後。

不是感激秦莫言救了他這一命,而是感覺他被傀儡蠱控制,差點做出了傷害秦落笙的事情,若不是秦莫言,竹染,萬死也是難辭其咎,平日里竹染是有些自己的小心思,可是,這其中,對秦落笙的衷心,卻是從來佔據第一位的,也正是清楚的知道這一點,秦落笙才會一直重用竹染,廖清泉才會悄悄控制了竹染,到後來,景元帝選了竹染這麼一個人,跟在秦莫言身邊。

起碼,竹染的話,秦落笙,會放心些。

「我知道哥哥不會這麼狠心,只是,我很懷疑,當我再次回到他身邊的時候,他的身邊,是不是已經沒有了我獨一無二的位子。」

秦莫言唇角溢出一絲鮮血,身下厚厚的錦墊,幾乎感受不到一丁點兒的震動,可是,就是覺得胸腔里悶的想要大口大口的將某些不好的東西,全都吐出來!

竹染張了張嘴,無言以對,只是這麼一句話,他突然發現,秦莫言比他以為的,還要聰明,還要靈透,他一直以為,秦莫言是一頭扎進感情中的傻子,蒙著兩隻眼睛,什麼都看不到,聽不到,看不到他留在秦落笙身邊,獨佔秦落笙是一件多麼難以完成的事情,聽不到朝廷中天下人對秦落笙的某些褒貶不一的評價。

「我不是傻子」

秦莫言笑了笑,眼睛從竹染的身上移開,轉而望著頭頂上輕輕的隨著馬車行動而搖動的穗子:「我只是,何須要看到?」

「我那麼,咳咳,幸福,總是,能夠獨佔一日,便獨佔一日的」

那樣的,欺騙自己以為可以毫無負擔的獨佔一世的幸福,那樣的,告訴自己要相信他和秦落笙會真的一生一世一雙人的一個傻子,其實,自始至終,都很清醒,都太過清醒。

竹染一時間,無話可說,一直以來,他對秦莫言的隱隱的敵意,也許便是因為他一直在鄙視對方不切實際的獨佔,卻沒有想到,秦莫言比誰看的都清楚,不知怎麼的,竹染覺得心裡一瞬間,酸澀的很,秦莫言,是真的,愛慘了秦落笙吧。

秦莫言本來那麼高的武功,也就是比廖清泉遜色一籌,也只是因為年齡,這個男人,如果願意,天下間任意逍遙,任意去得,就像是輕易沒有人奈何的了廖清泉一般,即便與皇權作對,那個男人也站在頂峰,秦莫言,本來應該有的,也是那樣絲毫不遜色廖清泉的人生,此時此刻,卻只能夠這麼沒有半點生氣,每時每刻,承受著巨大的痛苦,躺在這帶著他駛離他心愛的人的馬車上,無力再做些什麼。

」你在可憐我?」秦莫言笑了,輕輕的想要搖頭,卻只是輕微一動,脖頸處便是撕裂的痛,他全身傷口太多,太重,即便傾盡太醫院眾多太醫之力,即便是用了所有能夠拿出來的好藥用著,沒有奇迹的話,他今生,也休想恢復到曾經的樣子。

「公子,後悔嗎?」

竹染幫著秦莫言固定著方才一下輕輕移動而偏了的腦袋,忍不住問出了這麼一句。

若不是為了秦落笙,秦莫言,不會落到現在這個下場,即便景元帝對他再不滿,即便有再多的人反對他和秦落笙兩個人只守著彼此在一起,再是如何,起碼,他也會比現在好過的多。

「後悔?」

秦莫言將這兩個字咀嚼了一遍,眼睛越發的有些陰慘慘的,綠的滲人:「我為什麼要後悔?」

「我喜歡哥哥,我愛哥哥,為了他,我可以做盡一切的事情,即便是事情再來一遍,廖清泉那樣的人,會傷害到哥哥的人,對哥哥有危險的人,我必定不會容許他活在這個世間再有一絲一毫!

沒有對錯,沒有後悔與否,有的,只是必須要做的,如此而已。

竹染咧嘴笑開:「公子,你可真是個,傻子」

一個被愛情沖昏了腦袋的傻子。

殿下現在,也許已經登基,也許已經迎娶了新皇后入宮,也許已經,忘記了你。

這句話,竹染終究沒有說出,他相信秦莫言對秦落笙的感情,從秦莫言小小一隻的時候,便看出來了秦莫言對秦落笙莫名的執著,只是,他不相信的,是秦落笙對秦莫言的忠誠罷了。

曾經的秦落笙,可以為了秦莫言娶一個沒有任何感情的周素宛,可以於周素宛達成那樣一個協議,只是因為,那個時候,秦落笙還沒有變罷了,而現在的秦落笙,將要登基的秦落笙,也許,在登基之日,也許,在娶妻之時,也許,在長長久久孤家寡人的歲月中,他已經不再是他們認識的什麼秦落笙,世間,也許存在永久的感情,卻不存在帝王永久的唯一。

「你不怕,殿下變了嗎?」

「不,哥哥不會變的」

一直陰慘慘的眸子中,突然多了些柔軟的什麼東西:「其他人也許都會變,但是,哥哥不會變的」

若是變了,我會,殺了他,然後,和他一起死的。

秦莫言笑著,笑的眼中隱隱現出了一絲瘋狂,胸口處,那遭受了重創也差點不行的再生蠱附著在男人的脈絡血管之間,支愣愣的抬起了頭,眼中,是和秦莫言透出的一般無二的凶光。

也許,廖清泉臨死前的詛咒,不是沒有實現,只是,缺少那麼一個契機而已。

在沒有辦法移動,只能夠說話的時候,秦莫言的眼底,某些曾經溫暖的光,隨著一路行過,隨著關卡一個個被拋諸腦後,隨著京城離著越來越遠,有什麼直接碎滅,化為了齏粉。

「聽說,我們現在去的地方,是荼州,那裡氣候宜人,境內有不下幾十餘處效用不同的溫泉泉眼,是極其適宜養病的地方。

竹染沒有去看秦莫言的臉色眼色,秦莫言傷勢這麼重,又能去做些什麼呢?因此,只是一會兒,竹染便又掀起了窗帘望著外面的點點晶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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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顏再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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