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執念
暗夜中,一個**歲的黑衣男孩兒,一步步後退,他的手上腿上一道道傷口正在滴血,可是,綠色的眼睛,不斷接近,那是野獸的雙眸。
它已經將獵物逼得步步後退,而現在,它已經不想要再和獵物玩遊戲了,它需要進食。
「吼!」
一聲野獸的嘶吼,猙獰的狼頭迎著風向男孩的腦袋咬去,血盆大口中,一陣腥臭的氣息,近在鼻端。
秦莫言眼睜睜地看著野獸臨面,身子一歪,狼口錯過了腦袋,咬在了肩胛骨處。
尖利的牙齒穿透粗糙的衣物,鮮血四濺,野獸的眼中閃過類似愉悅的光芒。
不論是人還是獸類,當獵物在自己嘴下的時候,都會有大意的表現,這個自覺將獵物到口的野狼便是如此,失卻了大部分警戒。
就是現在,男孩那綠色的眸子一沉,仿似沒有感受到狼口狠狠地釘在肩胛處那劇烈的痛苦,一直隱藏在右手袖底的短劍終於出鞘,行如風,迅如電,向著野獸那黑暗中最為明亮的一點擊去,慘烈的哀嚎響起,那一柄一直不曾染血的短劍,狠狠地捅入了野狼的一隻眼睛中,綠色猙獰的眼珠暴裂般的張開。
野獸負傷,狼口兩排尖利的牙齒一張,鬆開了男孩的肩胛骨,爪子揮舞,逼迫男孩鬆開那握在匕首之上的手,然後,野獸不曾離去,卻是在男孩放棄武器的一瞬間,向著他的咽喉咬來,這一次,它下定了決心要一口殺死這個傷了自己的人類,只是,等待了許久,忍受了許久的秦莫言,怎麼可能給它這個機會?
秦莫言的腰身向著後面一彎,以著一個標準的鐵板橋的姿勢避開了野獸鋪面一擊,然後,出手,握住還插在野獸眼睛上的短劍,狠狠一攪動。
野獸瀕臨死亡的慘叫響徹荒野,秦莫言猛地拔出短劍,向著野獸的脖頸刺去。
「滴答,滴答。」
一聲又一聲血液滴落的聲音,在暗夜中,伴隨著粗重的喘息聲,帶著些莫名的陰森。
秦莫言握著短劍的手,自虎口處,不斷溢出血液,他那隻瘦弱乾枯的手,在輕輕地顫抖,可是,他恍若未覺,只是緊緊地握著自己的武器,一邊平息著自己的呼吸,眼睛,四處逡巡著,尋找著什麼。
他比起那隻被殺死的野狼,還要像是一隻野獸,那綠色的兩點,比起野獸的綠眸,多了許多莫測的心思。
廖清泉望著站在那裡,一時間,讓他都有些震驚於對方狠絕的男孩,不是對敵人狠,而是可以在短短的時間內,選擇最有效的,對自己也狠的方式去掙扎求生的這一幕。
「做的很好。」
廖清泉腦子裡迅速地轉動了好幾圈,有很多雜亂的念頭升起,最後,他得出的結論,便是這個一時興趣被自己要來試探秦落笙的男孩,比自己想象的,要有價值的多。
「你確實是我見過的最有天分的,天生的,殺人者。」
是殺人者,而不是殺手,殺手只是工具,可悲地,聽從著上位者命令的棋子,而殺人者,則是執棋的人。
「只是傷的不輕呀。」
廖清泉的手,放在了男孩被野狼咬過,不斷往外淌血的傷口之上,似是讚賞,似是撫慰,又似是難過。
秦莫言抬眸,眼中還是沒有任何多餘的情緒,面前這個將他從秦落笙帶走的男人,對秦莫言來說,便是厭惡也不為過。
他的身子微微一掙,想要脫出男人那隻手的碰觸:「你答應要帶我去見他。」
廖清泉先前承諾過秦莫言,若是他能夠從自己給他選擇的獵物手中逃出,便答應讓男孩兒短時間內再見少年一面。
廖清泉本來準備要兩個人起碼兩三年內不見面的。
廖清泉撫了撫額頭,為了秦莫言對秦落笙一直不曾減弱的執著。
「可真是個倔強的孩子,殺了獵物,我可是答應了你一個條件呢,你難道不想要改變注意,從我的手上得到更多?」
秦莫言定定地望著廖清泉眼底莫名的神色,然後,慢慢地,將被男人制在掌下的胳膊,從男人的掌心中,掙脫了出來,鮮血,再也沒了阻礙,瞬間,便染濕了半邊身子:「這就是我要的。」
男孩沙啞的聲音一字一頓,再是厲害的本領,再是富貴權勢的地位,這些,對他來說,太過陌生,也太過空洞,在他短短人生的記憶中,唯一美好的,不是男人對著他描繪的那些未來,而是過去。
儘管,那只是才過了幾日的過去,卻成為了唯一被這暗色的心所接受的,所緊緊包裹著的存在,秦莫言要的,是那份已經得到過的溫暖,是那一個溫暖了他,讓他生出了執念的,人。
崎嶇不平的小路,零星分佈的房屋,村前玩耍嬉戲的孩童,還有村中升起的裊裊炊煙,這是一個很小很小的村莊,小的甚至只有三十幾戶人家生活。
一隻修長好看的手掀開帘子,望了一眼馬車外,行經於此,有負責打點的士兵已經前去村中買些吃食備著路上用,秦落笙遠遠的,已經看到了好幾個本來在村前玩耍的孩童往這邊好奇而膽怯的注視,有機靈的,已經去找大人了。
只是一會兒,便有大人將孩子攬住,揪住耳朵,匆忙躲到了家中,一千人的隊伍,而且還是見過血的隊伍,普通的村人怎麼會不懼怕?
秦落笙的眼睛微微眯起,那些個被自家爹媽揪著耳朵痛叫,膽怯好奇望著自己的孩童,讓他心中微微一動,秦莫言現在,也不知道如何了。
秦落笙不知道,秦莫言正在經歷著什麼,但是,這不妨礙他想要將自家的小崽子,從那個擅自將人擄走的男人手中討回來。
在浮洲的時候,自己親自要,也沒有成功,已經證明單單是他現在的身份地位,對廖清泉那種人無用,而且,他越是表現的在意秦莫言,廖清泉也許越是不會輕易放手,不過,這也是秦落笙故意的,廖清泉那種見慣了血腥,心思莫測的人,想要男孩回到自己身邊之前留下一條命,要緊的便是讓廖清泉意識到秦莫言還是有些價值的。
秦落笙已經打定了主意,廖清泉既然還是聽命於皇帝的,起碼錶面上聽從,待到他回京后,自然有辦法讓那個男人交出人來,因此,一路之上,秦落笙都沒有再提起過秦莫言一句,卻是不自覺地,讓負責護送的人儘快趕路。
秦落笙的心思,太過隱蔽,連近身伺候他的竹染也不曾明了,只是秦落笙再也沒有提起秦莫言一句,讓竹染鬆了口氣,他始終覺得秦莫言不是個好的,留在身邊早晚是個禍害,尤其是在看到死於秦莫言之手的包括那位前州府大人小公子在內的幾個人之後,更加是覺得能夠遠離最好。
秦落笙還在看著那個最不聽話的孩子,長得黑瘦精靈,一直躲著不願意讓自家大人逮住,顯然,他對這一行隊伍很是好奇,尤其是好奇隊伍中那華麗的馬車,秦落笙與孩子的眼睛一時對上,啞然失笑,放下了帘子,小孩子嚷嚷的聲音,有些刺耳,到底不是所有的孩子都和莫言一樣可愛:「還有多久到京城?」
秦落笙突然問了一聲。
「像是這樣的速度趕路的話,再有差不多四五天就能夠到了。」
竹染露出一個可愛的笑,想到要回到熟悉的京城,也是一陣欣喜。
「呵,這一路,倒是挺順利,只是不知京城中,現在是個什麼情形。」
秦落笙意味不明地感嘆了句。
除了半路遇到了那麼一次大的襲擊之外,也許是背後的人真的有了忌憚,這一路上,再也沒有遇到什麼襲擊,一千人的隊伍,山匪見了自是不會往上面撞,最多路上有時候遇到山路阻隔,或者是暴雨傾盆阻了些時間外,其他一切順利。
只是,秦落笙卻是暗自搖頭,不論是不是真的太子出的手,說實話,這樣子一次不成便徹底縮回去的作為,真的是有些流於下風了,若是個狠辣決斷的,既然出了一次手,已經打草驚蛇了,便是失手,也要將錯就錯,將阻礙自己道路的人除去了,一切損失都不再是損失了。
要麼,便老老實實地忍著,一直做戲,也比虎頭蛇尾的強。
竹染是看不懂秦落笙眼底的深邃的,秦落笙的情緒越發地難測了:「管他什麼情形,有陛下和皇後娘娘在,王爺你回京,就再也沒有人敢對王爺放肆了!」
小少年握拳,娃娃臉上帶著些恨恨,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
「嗤。」
秦落笙忍不住笑了一聲:「竹染,你想的也還是太簡單了。」
便是再受寵的王爺,也只是王爺,只是父皇眾多兒子中的一個,而他的母后,想到廖清泉訴說的秘辛,想到一直深居簡出,宛若出世之人的母后,秦落笙摩挲著自己腰間渾圓碧綠的玉佩,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本王可不是誰人都愛的金子。若是不小心成了誰人的絆腳石,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