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第一百一十七章畫中鬼(6)
程玦一走,引商本想追著他一起過去的,只可惜他早已不是凡人,眨眼間已經不見了蹤影,等她跑出門的時候,看到的只有那四分五裂的匾額。
這兩天不斷發生這種奇怪的事情,程念一頭霧水搞不清狀況,只能拉住自己姐姐的手,困惑的問道,「他又怎麼了?」
「這……」一時間,引商竟也不知該如何對她解釋這其中的糾葛。就算直接告訴程念那個人就是程玦,程念也不見得會相信啊。
剛巧這時蘇雅聽到了外面的動靜,不由從小樓那邊探了個頭出來,她連忙將程念拉到蘇雅身邊,囑咐後者,「幫我先照看一下她。」然後便轉身去追程玦去了。
如果她沒猜錯,程玦應該是去尋陶胥手裡那幅畫了,而那畫中的女子,說不定正是程念口中所說的「未婚妻子」。
平康坊和親仁坊足足隔了一坊的距離,一想到自己趕過去時陶胥定已回了陶家,引商跑了沒多久就站下了腳步,開始想著該向誰打聽一下陶胥的住處。結果想來想去,最後能想到的也只有趙漓一人。
趙漓也是個世家子弟,又在金吾衛供職,像是陶家這樣的高門大戶,他總該聽說過。
只是這個時辰,趙漓又在何處呢?仔細一想,引商才發現從前都是金吾衛這些人主動找上門,自己從未登門找過他們。
「喲,這不是引……引什麼來著。」突然,一個聲音從身後傳來。
引商轉過身,然後看到了住在自己隔壁不遠的老伯。自從搬來平康坊之後,她與鄰居們都打了聲招呼,與這個老伯也算是認識,一聽對方叫自己,也答了聲,「是引商。」
「對對對,是引商。」那老伯慢悠悠走過來,然後繞著她看了一圈,突然問道,「你怎麼還沒逃啊?」
「逃?」她很是不解,「為什麼要逃?」
「衙門的人都要來抓你了,你怎麼還不逃?」那老伯更覺得奇怪,「剛剛衙門的人都去你們家尋你了,幸好你不在家,不然也要被那些人帶回去……」
「您說什麼?」她留意到了對方話語中的「也」字,「還有誰被衙門的人帶走了?」
「不就是你那個什麼徒弟,還有一個年歲不大的小娘子……」
那老伯正說著,卻被引商抓住了肩膀,她瞪大了眼睛,連聲音都急得有些啞了,「是哪個衙門的人?為了什麼事?」
若是金吾衛的人,那地位總不會太低,至少也要是趙漓的親信。可若是趙漓的親信,又怎麼敢將程念也當做他們這間道觀的人帶走?那可是趙漓的妻子啊!
「不是金吾衛,不是金吾衛。」被她質問一番之後,老伯倒也體諒她心急,很快告訴她,「是京兆府的人,至於為了什麼事,我也不知。」
開元元年,皇帝才設立了京兆府,可是短短几十年間,這京兆尹的位置已經不知道換了多少人來坐了。
引商雖不知現在坐在這位置上的是誰,可是無論是誰,都讓她百思不得其解。
京兆府這樣的地方,怎麼會親自派人來抓他們這些人回衙門?說得不好聽些,他們這幾個平民百姓,哪怕真犯了什麼錯事,也不用勞駕京兆尹來管。
向老伯道了聲謝之後,她扭頭便趕往了隴西郡王府。這樣的情形下,心裡再急切,她也記得自己不能衝動行事。哪怕與鬼怪神魔打得交道再多,她始終記得自己還是個凡人,凡人就要守人間的規矩,她不過是個無權無勢的平民百姓,這個時候若不去尋個靠山,自己一個人去衙門也不過是自投羅網。
而李瑾,正是她所能想到的最有權勢的人。雖說七夕之時,她回絕了他的請求,可是事後李瑾竟差人來告訴他,今後若是遇到什麼難事,儘管去找他幫忙。她對此困惑已久,直到今日突然出了這事,也就管不了那麼多了。
郡王府離這裡不遠,只是她趕到之後,王府的人卻告知她,郡王此時出了城不在家中,就連唯一與她相熟的長史也跟著離開。
偏偏趕上這時候……
一樁樁事情都趕在一起,引商心亂如麻,想了半天之後,還是決定自己先趕去衙門看一看。她好歹也會些道術,暫時隱匿身形打探消息還是能做到的。
只是,就在她剛剛離開郡王府的時候,竟迎面撞上了另一個熟悉的身影。
「你這是……」衛鈺看了看她,又抬眼看了看郡王府那塊匾額,有些不解。
他對自己弟弟身邊的人一向很是關心,尤其是這人還與李瑾有幾分牽扯的時候。
一見了他,引商的眼睛不由亮了亮,據她所知,這幾年裡,衛鈺也當過京兆尹,若有他幫忙,事情會簡單許多。
而在聽說京兆府抓的是他們整個道觀的人之後,衛鈺的臉色就變了。整個道觀,那可是連衛瑕都算進去了。
「走。」他示意引商坐上馬車。
京兆府現在的府衙在長安城西邊的光德坊,兩人趕到的時候已近黃昏,可是衛鈺哪管現在是什麼時辰,大搖大擺的走進去之後,便叫京兆尹出來見自己。
幾年不見,衛鈺現在已坐到了御史中丞的位置,暫且不論官位高低,單說他在朝中與高力士等人相交甚篤,這京兆府尹就不敢輕易得罪他。
可是這一次他來的不趕巧,京兆府尹剛好不在衙門,就連兩個少尹都各自有事,好歹也要半個時辰才能回來。
無法,只能暫且等這半個時辰,引商本擔憂著被牽連的程念會不會受苦,可是還未開口,就見另一隊人馬氣勢洶洶的闖了進來,而為首的正是謝十一與趙漓。
原來知道了這消息的不止是引商一人。趙漓見妻子久未歸家,便派了人去平康坊接她,誰知竟得來了這樣的消息。震怒之下,他帶了人就想來京兆府找京兆尹理論理論。至於謝十一,自然是在知曉了這件事之後幫他來砸場子的。
一時間,這京兆府的府衙里竟聚集了如今朝中風頭最盛的兩個高官。衛鈺與謝十一一文一武,平日里就算有交集,也不是什麼好事,如今在這裡見了,也都抬眸看了對方一眼,然後不約而同的將目光投向了京兆府的官員們。
京兆府的人也不是看不明白現在這形勢,趁著這幾人動怒之前,連忙解釋說,衙門只是去請了那間宅子里的人回來問話,可不是抓!說著,便讓人將蘇雅和程念請了出來。
等看到程念走出來之後,引商總算是鬆了一口氣。這小丫頭的臉上除了茫然之外,再無驚懼或害怕之色,想來確實不是被硬抓來的。
而蘇雅更是輕鬆,他本就不怕這些事,全當熱鬧看了,只是在見了外人時,才低垂下頭,裝作受了委屈的樣子。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引商連忙迎了上去,然後低聲問了一句。
蘇雅只是搖搖頭,然後低聲說,「小事而已,你儘管編個理由哄哄他們就是了。」
他的聲音只有她才聽得見,只是聽完只是她卻更是迷茫了一些,直到京兆府的府尹終於趕了回來。
一見這個人,引商險些笑出聲來。
這不是季初嗎?
想當年,她見到的那個「季初」代替孫子前來長安趕考,最後還考了個狀元來著!不過若她沒記錯的話,當日真正走進考場的人考了那一場試的人其實是花渡,甚至連後來的殿試都是花渡替他上了場。她不知花渡與季初到底做了什麼交易,可是無論如何,季初也欠了花渡一個不小的人情。
只可惜,現在這個京兆尹似是真正的季初,也就是那個科場鬼的孫子。他一進門,就像是根本沒見過引商等人一樣,只將目光投向了衛鈺和謝十一,裝模作樣的詢問著諸人的來意,待衛鈺反過來質問他為何要將那間道觀的人帶來衙門時,他倒像是有些為難,「這事還要從七月初七那夜說起。」
原來七月初七那夜雷劈平康坊的事情並未真正了結。這件事說大也大,說小也小,在朝廷看來,一個宅子被雷劈得四分五裂雖然稀奇,可也沒什麼值得在意的,怪就怪在,當夜確實有人看到一通體閃著金光的龐然大物出現在那座廢墟之上,據說,那模樣像極了傳說中的麒麟。
這傳聞不論是真是假,只要有了這個風聲,朝廷就不會坐視不理,當即派人來追查此事。若是換做以前,這樣的事情一定會落到謝十一他們手裡,可是七夕那日,謝十一與李瑾大鬧一場幾乎拆了安業坊,惹得聖人大怒,也不願將這些事情再交給他們去辦。剛好七月初七當夜,季初也親眼目睹了雷劈平康坊的奇景,這件事就落到了他這個京兆府尹身上。而他在派下屬去查這件事的時候,不敢透露太多真相,只說要將那間道觀里的人帶回來問問七夕那夜的事,下屬們也就會錯了意,氣勢洶洶趕過去,像是要抓人歸案一般……
這事情的前因後果已經解釋清了,引商只說自己那日被斷木砸中了頭什麼也不記得,謝十一與衛鈺更是認為這事乃是無稽之談,可是季初卻不肯就此罷休,他張了張口,還想擺出官威說些什麼,一抬眼間卻像是看到了什麼極為可怕之事,一連倒退了好幾步。
身後傳來的是一股熟悉的陰寒之氣,引商心中一驚,猛地轉過身去,果然看到了那張熟悉的面孔。
「才不過幾年過去,你就忘了自己當日與我做了什麼交易?」花渡神色漠然,語氣堪比利刃般凌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