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相見
趙惜月在太陽底下暴晒了一天,收工的時候覺得自己就快熟了。
她今天沒課又不用去許醫生家,連接了三個拍攝任務。最後一個跟齊娜一塊兒,忙完的時候已近五點,太陽卻還毒得跟什麼似的。
在更衣間收拾東西的時候,齊娜終於逮著機會湊過來道:「你這工作有點奇怪啊,怎麼一直見不到人呢。當初怎麼找到的?」
「中介那裡找的,跟個男的打過電話,說是主家的朋友,幫著找阿姨的,我就去了。」
「那都一個月了,你隔一天去一次,十幾次都沒見著人?」
「醫生嘛比較忙,你不是跟咱們學校醫學院的師哥熟嘛,人家沒跟你說過?」
齊娜撇撇嘴:「那些算什麼,最多是支潛力股。你這個不錯,成功男士沒家沒口的,搞不好有機會……」
「也搞不好人家喜歡男的。」
趙惜月收拾好東西催齊娜快走:「別磨蹭了,我一會兒還去醫院看我媽。」
「真是命苦的孩子。要我說不如一咬牙豁出去算了,來錢不比這個快?」齊娜說著朝後面的露天攝影棚努努嘴,「一次一兩千的,你這得攢到什麼時候。」
「蚊子肉也是肉嘛。」趙惜月沖她笑笑,正準備往公交車站走,齊娜到了門口大手一揮,十分豪氣的模樣。
「打的算了,我請你,別讓你媽等久了。」
「謝謝你。」
「跟我客氣啥。早去早回,明天早上有課,也讓你媽早點睡。」
趙惜月坐在計程車里,透過玻璃看外面的城市。有件事情她一直沒跟齊娜說,她最近總在考慮,要不要退學算了。
當初考上的時候很不容易,名牌大學不好考,她的分數擦邊過,進了外語系。這個系在她們那所以醫科聞名的高校並不打眼,很多人和她一樣都是調劑進來的。
她本想熬過四年找個好工作,以後和媽媽也能過得不錯。
可偏偏大三下半學期她媽查出得了重病,原本平淡的小日子瞬間被打破。
然後她就開始考慮,這學還要不要上。學費已經交了,咬咬牙熬一年出來后找份工作,肯定比輟學強。
可現在是時間不等人,她媽那邊的醫藥費跟無底洞似的,靠她兼職做小模特兒加上給人當阿姨,似乎也有點吃力。
繼續還是中斷,成了擺在她面前的兩條岔路。
想了想還是沒跟齊娜說,計程車停在醫院門口,她把裝衣服的大包交給齊娜,只揣了個錢包進醫院。
剛走出沒幾步,迎面兩個年輕女人走過來,其中一個穿著病號服。三人在一棵大樹前交錯而過,趙惜月沒認出對方,本想側身讓過,手臂卻讓人一把抓住。
那個穿病號服的女人惡狠狠沖她道:「趙惜月?」
她抬眼一看,恍然大悟:「婁麗麗,你怎麼在這兒……」
「裝什麼蒜,還不是讓你害的。」
趙惜月莫名其妙,旁邊婁麗麗的姐姐婁婷婷立馬抓住自家妹妹,努力安撫她:「好了好了,別生氣了,咱們回去吧。」
「我不,我再走兩圈。」
婁麗麗放開趙惜月,收回那殺人般的目光,臨了還是忍不住狠狠瞪她一眼。
趙惜月一頭霧水,不知她這仇恨從何而來。
婁麗麗她不熟,是她一個同學的女朋友。那同學和她不同系,叫秦軒,兩人因為同給一家雜誌拍內頁認識,平時沒什麼交情。
她都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得罪了人家的女朋友。
她快步離開,進了住院大樓搭電梯上樓看媽媽去。母女兩人坐在一起聊了會兒天,旁邊就有病友的家屬過來找她,說跟她商量個事兒。
那是病友的姐姐:「小趙是吧,我們幾個家屬商量了一下,決定都去做個配型。不管成不成試一試吧,多個人多個希望,你去不去?」
這一病房裡住了四個病人,得的全是白血病。各家想盡辦法都沒能給自己的親人找到合適的配型,到這會兒已是有點絕望。所以他們想死馬當活馬醫,各自給其他病人配一個型,搞不好奇迹會發生,人海茫茫也許能救自己親人的那一個,就在同一間病房裡。
趙惜月感同深受,當然不會拒絕,笑著點頭應下了。
病友姐姐臉上立馬露出和煦的表情,整個人彷彿都被希望點燃。
那是一種絕望中生出的希望,趙惜月看得有點難受。
然後她轉頭去看母親,見她臉色還好,不由放下心來。她們是最後一個住進來的,她媽媽的病情也最輕。醫生說了只要找到合適的配型,康復的機會很大。
可惜她去做了配型,卻沒能和媽媽配不到一塊兒。想到這裡她削蘋果的手一頓,刀刃擦著指腹過去,還好沒破皮。
趙母有點心疼女兒,就勸她別削了,說反正自己也不吃。趙惜月怕她難過,撒著嬌道:「我吃呀,我可喜歡吃了。」
正說笑著,一個陌生電話打來,趙惜月接起來一聽對方自稱叫婁婷婷,是婁麗麗的姐姐。
趙惜月就很客氣地也管人家叫姐姐:「您找我有什麼事兒嗎?」
婁婷婷語氣十分不好:「你趕緊上天台來,急診大樓的天台,我妹妹要跳樓,她說要見你。」
趙惜月一愣:「這事兒和我有關嗎?」
「當然有關,你跟秦軒那點兒破事兒我妹都知道了,她前天吃藥叫我們救了,剛才趁我上洗手間的功夫上了天台。你趕緊過來勸勸她,我妹要是死了我跟你沒完,鬧到你們學校叫你書都念不下去。」
電話那頭有風聲,聽起來確實像在天台。趙惜月還沒說什麼,就聽婁麗麗在那裡聲嘶力竭喊:「姐,給秦軒打電話,叫他過來!」
趙惜月一聽不妙,趕緊放下蘋果往外走。心裡忍不住想,醫生都幹嘛去了,怎麼沒人發現她上了天台呢?
急診科里也是亂作一團,許哲今天上中班,才剛查完房,實習醫生小李就沖了過來,一臉驚慌道:「許醫生不好了,婁麗麗跑天台上去了。」
旁邊同為住院醫師的謝志湊過來問:「哪個婁麗麗?」
「6床,昨天晚上吃安眠藥送來的那個。」
許哲回他一句,又問小李:「哪個樓?」
「就咱們這個,正在天台上鬧呢,說要自殺,嫌咱們救活她了。真能添亂!」
許哲轉頭沖謝志道:「你看著這裡,我上去看看。」
說完他帶著小李搭電梯上了頂樓。到那裡的時候發現天台上已經圍滿了人,全是醫院的工作人員。有人在勸她,有人在打電話,一見許哲來,所有人自動讓到兩邊,給他留出地兒來。
許哲穿過人群走近一看,婁麗麗的姐姐正拿著電話沖對方吼:「喂姓秦的,我妹妹為了你差點沒命。她現在在省一院急診樓樓頂,你要不來的話,我饒不了你。」
掛了電話后婁婷婷看一眼許哲,似乎顯得有幾分猶豫。許哲冷靜地站在那裡,和旁人看起來很不同。
他就是有那種讓人安定的能力,再浮燥的人看到他,也會平靜下來。
她準備收起手機,開始勸妹妹下來。結果婁麗麗不依不饒,沖她吼道:「趙惜月呢,她怎麼還不來!是不是沒膽來,有種搶人男朋友卻沒臉來見我,是不是?」
許哲在旁邊聽著,心想又是個姓趙的。
婁麗麗又催:「姐,你再給那個賤/人打電話,叫她過來。」
趙惜月一上天台,就聽到有人在罵自己。仗著曬了一天臉皮夠紅,也沒把這話兒放心上。
其他人一見她就安靜下來,似乎猜到了她是誰。有人心裡就想,這姑娘一件白t恤牛仔褲,扎個馬尾辮挺清純的樣子,不像會做那樣的事情。倒是這個要跳樓的,看起來更像瘋子。
不過她長這麼漂亮確實挺吸引人,男人們就腹腓,要這兩個給自己挑,肯定是挑這個啊。
許哲也在打量她,他看的點和別人不同。晚霞漸漸鋪灑開來,照得她整個人充滿紅暈。但即便這樣她的臉還是紅得很不自然,像是經過了長時間的暴晒。
然後他就想自己還是職業病發作,這時候還有心思研究這個。
趙惜月卻沒看到他,目光落在了婁麗麗身上。剛剛看著還行一個人,一眨眼的功夫居然玩起了自殺。
她就勸她:「你先下來吧。」
「我不,我要等秦軒來。」
「那你下來等。」
「我不下來,我今天就死在你們這對狗男女面前。」
趙惜月有點無奈:「我跟你男朋友真沒什麼,就一起工作過兩回。我答應你,以後避開有他的工作成嗎?」
「不行,他說了他要跟我分手,他看上你了。一見鍾情!」
「這個……我也沒有辦法。我畢竟不是他,但我答應你,我絕對不會接受他,這樣可以嗎?你先下來吧,挺危險的。」
婁麗麗卻是火爆脾氣,一點不聽她的,仍是吵著要跳樓。趙惜月沒辦法,只得下劑猛葯:「那樣不值得。你要是跳了,不是正好成全他來追求我嗎?」
許哲眼前一亮,覺得這人有點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