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故人歸來

夜涼如水，喧囂的聲音漸隱漸現的淡了下去。

一女子快步拐入一道深黑的巷子里，背靠著牆壁慢慢滑下，整道巷子里漆黑如墨，月光也被巷子左右兩邊的房屋遮擋住。

低頭雙臂環抱著自己，蜷縮著雙腿一動不動的坐在地上，及腰長發順著臉頰順滑而下，遮住了整個面部。

突然胃裡一陣翻騰，快速站起來反手扶著牆壁，身子前傾微彎，手壓著胸口，想努力壓下胃裡那股直衝而上的噁心感，終是壓抑不住，喉嚨一嘔，吐了出來，瞬間一股酸味在口腔里蔓延開來。

慢慢迴轉身走到巷子口，仰頭望天，只有幾顆星星在眨著眼。一雙迷離大眼溢出淚水，沖刷過兩頰流到脖頸里。口中低喃出聲：「爸爸媽媽，一一好想你們。」

由遠漸近的腳步聲傳來，聽起來穩重而沉悶，似乎還夾帶著一絲怒氣。急忙用手背拭掉眼角殘餘的淚珠，扭頭向腳步來的方向看去。

一身休閑，俊雅面龐，鼻樑微挺，眼中含著一絲壓抑的怒氣，若是笑起來，倒是美人一枚，可惜嚴肅起來也是不怒自威，果然是意料之中的人出現。

臉上綻放出甜美的笑容：「哥哥，曉曉告訴你的？那個臭丫頭真不夠意思。」

來人本極力壓制著的怒氣，見到女子的笑容時呆了一下，怒氣瞬間也消失的無影無蹤。

快步走到女子面前，大手輕拍了拍她的腦袋，颳了下女子鼻尖道：「一一，不想笑就不要勉強自己了，很醜。」

「哪有很醜，哼！快說，是不是曉曉出賣了我？」女子眯眼假怒，掩飾著自己剛剛的脆弱。

男子無奈一笑，牽起她的手往大路走去：「一一，今天是你的十八歲生日，家裡準備好了，你卻不回來。你舅舅發怒，曉曉不敢不說。不過還是算出賣了你，等回去我幫你揍她，今晚回來住好吧。」

「好快，又到我生日了。」女子任男子拉著走到車旁，坐在車裡后，才低低出聲：「哥，已經過了12點了，我生日也已經過了，可不可以不回去，我想回家睡覺。」

「夜一......」男子蹙眉，冷聲道。

「好吧好吧，我回去。」夜一抬手做投降狀，心思著秦飛果然還是很恐怖的，如今已然含著怒氣，再逆著他肯定會用那恐怖的眼神殺死自己。

秦飛看著她小心翼翼的模樣，心下一軟，伸手揉揉她腦袋，大手滑下抓住她的一隻手，另一隻手打方向盤，車子扭頭向驪山苑方向開去。

「一一，你還有我們。你舅舅......」秦飛頓了頓，似無奈的嘆氣：「他只是擔心你來這種地方，那天才會那麼凶的。我想你應該明白的......」

「我明白的，哥，我沒怪舅舅。」夜一打斷秦飛的話，扭頭看向窗外：「我明白舅舅對我是真心的好，這兩年是我太任性了。」

扭頭沖著秦飛甜美一笑道：「哥，我也知道你對我很生氣，只是你不捨得罵我，你怕......你怕你一凶我，我會覺得這世上再也沒人疼我了，對吧。」

秦飛愣了愣，顯然沒料到夜一會這麼直白的講出來最後那句話。這世上再也沒人疼她了......

自從姑姑和姑父走後，他便一直小心翼翼的對待夜一。她自己在外租房子，固執的不肯回家住，夜夜泡吧甚至逃課，他再生氣也不會凶她，多數只是沉默看著她來平復自己的怒氣。

其實說是小心翼翼，不如說是不忍心，不捨得。心疼著夜一各種任性發泄的行為，不是想沉默，是怕自己一開口夜一還得編些寬慰人的話來壓抑她自己的痛楚。

所以他寧願不說話，讓夜一自己來緩解，所幸她似乎也能體會到他的用心，總是會很快的順著他回應，以便揭過自己的過錯，他每次也就不再追究。

他從小就覺得，夜一是該被寵著的，她就該是眾人手心裡捧著的小公主，就應該永遠那樣甜甜的笑。卻不想在她十六歲那年，她的天突然就這麼塌下來了。

兩年前那一場車禍，姑姑和姑父走的匆忙，夜一那之後就像變了一個人，獨來獨往還學會夜夜買醉。他一直都想讓她走出來，可以像秦曉一樣無憂無慮，想想也覺得很難，夜一承受的算是雙重打擊吧。哎！

「哥，哥，哥......」夜一搖著秦飛牽著自己的那隻手，心裡卻明白，秦飛定是因為她剛說的那句話在心疼她了。

秦飛回過神，沖著夜一笑了一笑，俊雅的兩頰現出淺淡的窩印。夜一兩眼放直，雙手捧著秦飛握著自己的那隻手，似兩眼冒光發著花痴：「哥哥，你越來越漂亮了昂。」

秦飛臉一黑，手抽了回來握在方向盤上，咬牙切齒道：「一...一......重說一遍。」

夜一「嘿嘿」一笑，沖秦飛擺了擺手：「好吧，越來越帥了。難得我發花痴，都不配合下。」

秦飛自覺的閉上嘴，不再搭理夜一。她卻主動湊上來，小手一會摸摸秦飛的臉，一會又摸摸秦飛的鼻子，口中還喃喃道：怎麼這麼漂亮，比我還漂亮，比曉曉還漂亮......

秦飛擺出面癱臉隨她捉弄，心下總算放鬆些。明日就是姑姑姑父的忌日，今夜帶她回家也是怕她會自己偷偷躲著難受。

如今哪怕夜一隻是勉強的歡笑，也好過自己熬這最難過的一夜，12點之前是自己的生日，12點過後是父母的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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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緩緩駛入驪山苑，夜一低著頭掰著自己手指玩，直到停在6號公寓門口才抬頭，看到公寓內燈火通明，不由內疚，舅舅肯定是等著自己回來過這個生日的，自己卻待在外面熬過12點才罷休。

秦飛停好車，走回夜一身邊，牽起夜一走到大門處按指紋，大門「咣當」一聲打開，家門同時也有人打開了。

秦曉一步蹦下台階，衝過來抱著夜一，還未反應過來，臉頰就被秦曉啄了一口。無語的推開秦曉道：「我們七個小時之前剛分開，不要搞得像是如隔三秋似的。」

秦曉抱著她的胳膊蹭了蹭，兩個可愛的小酒窩隨著嘴角一勾現了出來，訕笑著：「幫我爸媽轉達思念嘛，你們好久沒見了嘛。」

往家門口看了去，秦世榮在門口站著，沖她招手：「快進來，你舅媽給你準備的飯菜都冷了，現在還在重新準備。你這孩子，就知道勞累你舅媽。」說著還故意板了下臉，好像真的生氣夜一勞累了張雅似的。

夜一心裡暖暖的，舅舅這張嘴就是不會說些好聽的軟話，明明就是在怪她生日不回來，還偏說的那般嫌棄。快走兩步上了台階，抱住秦世榮，頭窩在他懷裡，不再吱聲。

秦世榮一手環住夜一，一手摸著夜一的後腦，輕嘆了一聲，又恢復到假意嫌棄夜一的模樣，哼了哼道：「真是個臭丫頭，那天罵了幾句居然跑了。翅膀硬了管不了了，還以為再也不進我這家門了。」

夜一鬆開站直，跺了跺腳，也哼哼道：「哼，舅舅再罵我還跑。」說完就直接跑進家門，換了拖鞋走到廚房門口，可憐兮兮狀：「舅媽，我好餓。」

張雅聽聲回頭，看著夜一瞪了一眼：「饞丫頭，快去洗手，馬上就可以吃了。」夜一轉身走進洗手間，關上門靠在門后，眼淚控制不住的掉。

這兩年回來的次數屈指可數，舅舅舅媽待自己很好，自己卻不肯常回來，失去的父愛母愛都在這裡能找得回來，偏偏又會想起爸爸媽媽。每次回來路過2號公寓，都不敢抬頭再看一眼那個曾經幸福的家。

用水捧著洗了把臉，看著鏡中的自己。兩年了，終學會了無聲無息的流眼淚，終習慣了人前冷漠，還好還有舅舅家這麼一片天地供自己任性撒嬌胡鬧。爸爸媽媽，女兒明天去看你們。

出了洗手間，一片黑暗，只有餐廳里點點星光，秦曉跑來拉著她過去餐廳。看著面前的生日蛋糕，聽著周圍環繞的生日快樂歌，唇角勾勾，雙手合十閉眼許願：希望舅舅一家人身體健康，永遠平安。睜開眼，深吸一口氣吹滅蠟燭。

一餐飯其樂融融，飯後夜一幫著收拾餐桌，張雅讓她隨著舅舅一起去客廳坐，等著水果沙拉。看看時間已是深夜兩點了，隨著張雅去了廚房：「舅媽，很晚了，你們早點歇著吧。」

張雅將她推出廚房，調侃著說：「難得你吳姨不在，我終於可以忙活了，你快去坐著陪你舅舅說說話，他吖，每天都念叨你，就是見面沒句好話。」夜一隻能順意坐到客廳去。

秦飛看著夜一有點晃悠的樣子，想起她晚上又是喝了酒的，心中不由惱怒G市的酒吧竟也容未成年進去，他還不知曉是哪家。逼問秦曉幾次都無果，每次都只能在「夜之情」附近找到，卻幾次都在「夜之情」里尋不到夜一。

「一一，你先上樓洗澡休息吧。」真擔心夜一會晃悠的突然倒在沙發上。

夜一茫然的看著秦飛：「我不困的。」猛然反應過來秦飛的擔心，悄悄捂嘴做了個嘔吐狀，表示自己有吐過，現在無事。

秦飛瞪了她一眼，一把拖過就往樓上拉，邊走邊說：「我明天陪你去，曉曉和爸媽去。」

秦曉一聽急了：「我不，我要陪一一。」秦飛回身厲目掃了一眼她。秦曉立馬改口：「我陪爸媽去。」說完還不忘拍拍胸口，老哥的飛眼太厲害了，以後肯定討不到媳婦，哼！

上樓來到夜一的房間，從小夜一在舅舅家就有一間專屬於她自己的房間。夜一站定，看著秦飛：「哥，你怕我明天去喝酒？」

秦飛哼了一聲：「怕？你肯定會去。告訴我去哪裡，讓我安心些。」手還拉著夜一的手腕，大有你不說我便不放開的意思。

夜一另一隻手拍了拍額頭，直覺得秦飛也喝了酒，不然怎麼會有這麼幼稚的動作。很難想象，秦飛平時嚴肅的面具下還有這麼一面。

抽了抽手反而覺得更加得緊，無奈道：「哥，你是要請我去喝酒嗎？還是打算隨時抓捕我？」

秦飛被抓捕兩字逗樂了，笑道：「你十八歲了，馬上就大學了，長大了。哥最近有項目得出趟國，只是求個心安而已。」

「妖夜。」

「妖夜？那......那不是會所嘛，怎麼會允許你進？」秦飛真心鬱悶了，他一直都沒想過夜一會去妖夜，那還是離的地盤。

夜一說過不許派人找她，他怕逼急她，也就縱容秦曉陪著。妖夜，居然是妖夜.....

夜一挑了挑眉：「假證。哥，你今天很不對勁。」

「什麼很不對勁？」

「哥，你是不是打算隨時抓捕我？」

秦飛無奈扶了扶額：「你快去睡，我明天陪你去。對了，吐酒很傷胃，少喝。」鬆開夜一的手，轉身回了自己的房間。

夜一始終覺得今天秦飛問的有點急切，好像很怕她出狀況似的。揉了揉太陽穴，自己能出什麼事呢。

怕自己不好好上大學？不對，自己已經考到G大了。怕自己喝多酒出事？不對，自己和秦曉都是合氣道三段的，就算打不過也會跑的嘛。怕自己未成年被抓？不對，自己今天剛成年。怕什麼呢？怕什麼呢......

腦海中模糊的閃過一個人影，夜一突然愣住了。能讓秦飛在自己沒闖禍的情況下還如此的緊張自己。他...他......是他么？

夜一轉身出了房間，到了秦飛房間門口正欲敲門，聽到裡面秦飛在講電話。

便趴在門上，悄悄聽著：燁，以後你陪著曉曉她們去妖夜......盡量陪......我怎麼知道她們居然會是在妖夜......一一的狀況我很擔心，這兩年她基本都是這樣過的，根本分不清她到底是走出來還是沒走出來，曉曉又是個不清楚的......離暫時不會回來......當年那事太湊巧，一一很難放下心防的......而且......

手腕上的鏈子撞擊房門發出的輕微聲音，被專註偷聽的夜一忽略了。而且，而且什麼？夜一心急的只想撓牆，身子愈加貼近房門。

忽然房門一開，夜一整個人摔進去，摔在了秦飛的身上。偷聽被抓，尷尬的不知所措，臉騰地一下紅了，抬著頭偷偷瞅一下秦飛，馬上又低下頭。

秦飛也傻眼了，他本以為是秦曉才會幹這事，沒想到是夜一。無語的看著低頭的人，將手中電話移到耳邊，對著話筒那邊道：「燁，你先休息，明晚見面說......我抓到一個追風者......不是曉曉......嗯，晚安。」

夜一聽到追風者三個字，臉更加紅了。真是丟人，抓到就抓到吧，還加了句不是曉曉，莫燁肯定知道不是秦曉那絕對就是她了。

秦飛蹙眉，心裡思量著夜一聽到了多少，應該是沒聽到最後的那句，不然不會這麼正常的，還知道偷聽可恥需要臉紅。還未思量清楚，就聽到夜一問了句。

「哥，為什麼要叫燁哥哥陪我們？你最後說而且？而且什麼？還有離是誰？我都沒聽過這個名......」

「沒什麼，一個朋友。快去睡覺。」說著就推夜一出去。

夜一豈肯罷休，反正已經偷聽被抓了，不問個明白怎麼行。沖著秦飛訕笑道：「哥，那而且呢？而且什麼？告訴我，我就去睡覺。」

「而且有人追曉曉。」

「昂昂，原來是怕燁哥哥有情敵啊。可和我有什麼關係？我有聽你提到我。」

「燁太忙，說是找別人陪你們，我說你不喜陌生男人。」秦飛繼續瞎編著。

「嗯，對。我不是不喜陌生男人，我是不喜男人。我喜歡女人。」夜一問清楚這才心安了。

假意做了個因喜歡女人有點害羞的樣子，和秦飛道了晚安，回到自己房間，洗澡再睡一會，去看爸爸媽媽。

秦飛看著夜一進了她的房間。眉頭擰了起來，倚靠在房門口，想著早上得到的消息。

一一，賈錦回來了，他會不會來找你，我該怎麼避免你們見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