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2
大概是晏臨說得太有道理,房間內部陷入一陣徹底的沉默,直到一陣輕微的撞擊聲傳來,看來青城也開始移動了。晏臨加快了速度,在一陣突然起來的劇烈震蕩中,她總算是穿過了大半個鍋的上方,進入了豎著的牆壁管道群。
「聽說你是君國的遺民。」晏臨縮到一個回聲很大、不容易定位的地方,「可是我又聽說君國的那場遊戲全滅了,這兩件事連在一起聽,真有意思。」
「你相信哪個?」這個問話相當曖昧。
「我相信哪個重要麼?」這個回答更加含混。
青城停止了運動,房間內部一片寂靜,隨即青城愈發懶洋洋、似乎不上心的聲音傳來:「不重要,因為這兩件事都是真的。」
青城是個很善於偽裝情緒的人,晏臨這麼想著,她一開始其實並沒有很認真地在聽,只不過想要找點話來讓對方分心,沒想到的是,對方似乎真的很在意這件事。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大概是她身邊的人段數都太高了一點,她居然慢慢地變得異常擅長從各種反應中倒推對方的想法。
比如現在這種情況下,要是真的不在乎,他根本不會在這個問題上回答兩次。
晏臨慢慢藏到管道叢更深處,開始隨口胡謅,試圖擾亂對方的心神:「我還聽說,你跟孫思堯關係匪淺……」
一陣攀爬聲繼續響了起來,絲毫沒有停頓的意思:「這是你聽見陌王說的那句話猜的,還是陌王告訴你的?」
「嗯?」晏臨愣了愣,「終黎陌?他說什麼了?」
這個反應不像是假的,所以終黎陌說這些話的時候晏臨其實沒完全清醒,所以不怎麼記得么?青城手腳頓了一下,重新組織了一下思路:「說實話,我很好奇。」
「好奇什麼?」
「之前木鹽也抓著這件事情嚼舌根,你現在也是,那這個對我知道得這麼清楚,還到處透露風聲的,究竟是什麼人。」
猜中了啊,運氣真好,晏臨仰了仰頭,讓幾乎要流到眼睛里的汗水從眉骨滾落下去:「不是玩家,是一位王。」
青城眯了眯眼:「哈,一位王?說起來會知道得這麼詳細、還在無域中的王,大概也就只有一個,這麼說起來還真是一位長舌頭的王,告訴木鹽還不夠,還告訴你這個無關人等。」
覆亡了君國的,是e類遊戲,所以青城想當然地覺得只有主持e類遊戲的王才會知道得這麼清楚。被他惡語中傷的e類遊戲的主持者巫馬角默默地咬了咬手指:
什麼亂七八糟的?我一句話都沒說為什麼也能栽贓到我頭上?!木鹽和晏臨應該都不知道你們兄弟倆那點破事兒吧?還有,什麼叫知道得這麼詳細的只有我一個?你根本就不知道封那個長舌婦多八卦!!他不僅圍觀了全程還幾乎告訴了所有他遇見的王好么!不清楚真相就罵人是個惡習好不好!!
巫馬角內心的憤懣無從發泄,默默地把手插進口袋,換上更加容易致命形狀的飛刀,在心裡長嘆一口氣,然後默念三聲:
自己漏網的魚,果然還是得自己繼續撈。
晏臨當然聽不到巫馬角豐富的內心戲,對於言語不當導致誤傷了一位王,她當然也沒什麼內疚感,只笑了兩聲:「這麼氣急敗壞?敢情你那點事原來說不得么?」
「沒什麼說不得的。」青城哼了一聲,「活著的時候,他軟禁了我媽,拿我媽的命還有私生子的身份威脅我給他賣命,他乾的事兒被查出來了就讓我去抵命。到了無域,他還做夢我會乖乖聽他的?背後捅一刀算便宜他了。他利用我的時候沒把我當弟弟,我捅他一刀的時候難道還應該顧忌他是哥哥么?」
晏臨一時之間不能確定這個背後捅刀子是比喻還是個真真正正地捅了一刀,只突然好不容易模模糊糊想起來,當時她中毒昏昏沉沉、還沒完全清醒的時候,似乎是聽到終黎陌和青城在說什麼關於青城殺了他大哥的事情,敢情剛才青城說的是這個?
「沒被卷進e類遊戲算你運氣好。」晏臨斯條慢理地說著,一邊努力通過管道被撞擊傳來的聲音判斷對方的位置。
「運氣?哈,敢情那位王知道得也不是很詳細么。」青城尾音略微上揚,「王們看來還不知道,早在那個時候,羅洱和梓梓就已經解析出了遊戲在何時何地舉行的消息啊,看來王們也是被高估了一籌呢。」
巫馬角眼皮一跳:……呵。
看來那個捅刀子是個比喻,是指他跟羅洱勾搭了對自家哥哥倒打一耙、見死不救吧?晏臨盯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在心裡默默地估算青城現在所處的位置,再安靜地等了好一會兒,然後開了口:「嘿,反正羅洱已經死了,王們再不怎麼樣,也是贏過了你們。更何況,你跟終黎陌打過一架,似乎你已經用了卑鄙手段,依然是輸得挺慘的。」
整個房間瞬間安靜了下來。
真是熱得心浮氣躁,晏臨抱著角,兩下晃出了管道叢,找到就近的不是開水鍋的角落,在平地上站好,把自己暴露在整個房間任何角度的視線之中,然後露出一副溫順純良的笑容:「說起來,你還記不記得,當初你自己說過你其實打不過我,那我躲什麼?」
簡單的激將法,在這個熱氣騰騰讓人煩躁、很難保持冷靜的房間中效果比平時要好很多。
青城也同樣從管道叢中探出了頭來,位置跟剛才晏臨計算的差不多。很好,這個距離要是直接盪過來的話,中途應該只需要藉助一根管道借個力,為了方便著陸,青城應該會選擇那一根……晏臨用餘光再度計算了一下距離,然後默默地稍微退了一點點調整一下角度,然後繼續揚著欠扁的笑臉,等著青城跳過來。
青城終於起跳、懸空,晏臨雖然臉上笑得輕鬆,心裡卻十足地揪了起來,無比緊張得看著青城抵達了她計算好的管道下方……
該死!他沒伸手抓!
晏臨瞬間切換到b計劃,打算立刻把角背到悲傷,然後順著最近的管道打算向上爬一段,等青城著地沒穩之前把他踹下沸水去。然而她還沒來得及動,就呆住了。
其實晏臨沒有算錯位置,之所以算得不準,原因在於青城的對於落點的打算跟晏臨計算的不太一樣。他的打算並不是直接落到晏臨身邊,然後跟晏臨一對一對打,有件事晏臨說對了,他就是喜歡那些卑鄙手段。
他瞄準的落點是晏臨上方一點的地方,這樣他可以藉助高度差,先手壓制晏臨。為了讓落點更高,他預備藉助的管道,也就比晏臨所計劃的要跟近了一根。
然而在他快要到適合藉助的管道下方的剎那,一隻雪白的影子一下子從他面前竄了過去,青城心裡一驚,下意識地想要穩住身體,於是立刻伸手,直接抓住了自己上方的管道——真是晏臨謀划著要他抓的那一根。
燙!
灼燒立刻傳了過來,人在驟然抓住超過承受範圍的東西的時候都會下意識的鬆手,雖然青城在鬆手的一瞬間就克服了本能的反應,試圖重新抓住那根高溫的管道,犧牲一隻手來救命,然而被重度燙傷的右手根本使不上勁,只來得及再碰到了一下那根滾燙的管道,隨即摔了下去。
「撲——」
一聲落水聲,伴隨著一聲尖銳的慘叫傳了過來,雖然過程改變了,可是晏臨的計劃還是成功了。
那道斜竄出來的白色影子一下子落在晏臨面前,邀功一樣,得瑟地抖了抖尾巴,滴溜溜地轉著大眼睛向著晏臨討好地抖毛。
在晏臨來得及想清楚雪沾出現在這裡的意義之前,沸水之中的慘叫聲突然變大了,青城憑著已經變成紅色、幾乎是要煮熟的身體猛地踩著鍋底從水裡躍了出來,拚死向著晏臨的方向跳了過來,看架勢,是要同歸於盡。
晏臨瞳孔一收,立刻就打算飛起一腳解決這個麻煩,然而在下一個瞬間,隨著一聲清脆的按鍵聲,一個巨大、插滿細長鋼絲的攪棍從上方飛快地直插下來,然後在鍋中劇烈地攪動起來。
在攪動第一下的時候,它就撞上了尚還騰空、無法躲閃的青城,青城被再度捲入水中,再一次高聲地尖叫起來。
晏臨只覺得毛骨悚然,下意識地把巫馬角的頭按住,不想讓小孩子看見這場景。她想起歷史上有一種酷刑,叫做梳洗,先用開水澆人,讓人肉變熟,再用鐵刷子把人身上的肉一下一下地抓梳下來,直至肉盡骨露,最終咽氣。
她面前便是差不多的情形。隨著慘叫聲,尚還沒有咽氣的青城好幾次掙扎到水面上,每一次都能清晰的看到他身上好幾塊肉已經被鋼絲梳掉了,露出森森然的白骨,甚至能清楚地看到他左邊半個臉頰上已經沒有肉了,然而偏偏他生命力異常頑強,到了這個地步,他仍舊在拚命掙扎。
晏臨被這太過於慘烈的情景驚得幾乎想吐,一直到有落地聲在她身後響起,她都沒顧得上防備會不會被偷襲。
一隻手溫柔地擋在她瞪大的眼前,一個熟悉到不能更熟悉的聲音在耳畔響了起來:「阿臨,別看了。雪沾是我派出去,攪拌的開關也是我找到、我打開的,這場殺戮一切是我做的,跟你沒有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