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事情發生得飛快,一眨眼之間,岳輕的唾液已經濺到了胖乎乎的中年人臉上。
解飛星頓時一怔,正想說點什麼,胖乎乎的中年人已經先一步抬手抹抹臉,毫不介意地再將自己方才的問題重複一遍:「不知貴客姓名是?」
解飛星連忙做中間人為兩人介紹:「岳師,這位是羅大師。羅大師是玉關門的門主,玉關門本來在建國時期就差點斷了傳承,還是羅大師的祖上拚死將傳承之物保存下來,這才叫羅大師在今天將玉關門重新振興,另外這處寶地正是羅大師發現的;羅大師,這位是岳師。」
說到這裡他就停了下來,剩下岳輕究竟什麼身份,這是飛星派知道就好,至於其他人,反正他眼觀鼻鼻觀心,就是不說。
羅大師好像對這些也並不以為意,很快伸出手沖岳輕笑道:「原來是岳大師當面。岳大師年紀輕輕卻與九宮飛星派相交莫逆,可見非同一般,希望以後你我還能有更多的接觸機會,我也好向岳大師多多學習。」
岳輕與對方的手輕輕一接觸,只感覺源源不絕地熱意自對方掌中傳遞到自己的手心,他還沒嫌這種感覺黏膩,就見對方突然傾身上前,湊近他輕嗅了一下,低低說:「岳大師好像身體不太好啊……」
這下不用岳輕甩手了,站在旁邊的謝開顏突然伸手,捏住羅大師的手腕,稍一用力便讓人不由自主鬆開了手掌。
骨骼被捏響的聲音自是謝開顏掌下傳來。
岳輕慢條斯理地甩甩手,問:「好像什麼?」
羅大師面不改色,只衝岳輕歉意地笑笑:「沒什麼,沒什麼,岳大師既然是飛星掌門請來的貴客,就趕緊和我一起上主位觀禮吧,現在時間也不早了,再拖下去恐怕要耽擱點真穴的吉時。」
岳輕沉吟:「你說得有道理。」
一句話落,他忽然轉身,繼續沖著海岸邊走去,閑閑說道:「既然這樣,我動作迅速點了真穴再和你一起上去。放心吧,我已經看準了位置,用不了多少時間的——」
羅大師見岳輕毫不猶豫往海岸邊第二個小真穴的正確位置走去,頓時一愣,心中有點驚疑:
居然還有餘力分水點穴,勘定乾坤?難道我方才看錯了,這人的身體其實不會不好……?
但不等他想明白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旁邊那些原本攔了解飛星與岳輕的人見先是解飛星舉重若輕點了第一個小真穴,繼而主位上的大師親自下來請岳輕,明白了岳輕確實不是和他們一個水準的,頓時悔不當初,早知道就讓解飛星帶著岳輕去主位了又怎麼樣,反正和他們的名額不相干!
但這個時候後悔也已經遲了,眼看著名額只剩下最後一個,眾人再也顧不得自己對小真穴位置的不確定,紛紛搶在岳輕前頭拿了潛水衣,只聽一聲聲撲通響動,他們一個接一個下餃子一樣跳入海水中,不一會兒就像是在深海裡頭,海面頓時連漣漪都看不見一圈了。
才剛走了兩步的岳輕:「……」
解飛星見事情亂得不像樣,趕緊上來:「岳師,您就不要和他們計較了,我們先上去吧。」
羅大師也跟著笑道:「沒錯,岳大師和這些小輩計較什麼?來,我們一起上主位,小真穴嚴格算來,不過是個偽穴,不值當在意。待會的那個大真穴,才是我們的重頭戲。」
說著,這兩人也不再給岳輕反對的機會,簇擁著岳輕便往高台主位上走去。
前方高台所在位置,其實與方才小真穴所在位置相差不遠。
但前後上下,高低立判。
岳輕被解飛星與羅大師帶到了這裡,只見高台正正好有一層樓高,一百平大,最前頭的位置豎立著一隻人高的巨大沙漏,沙漏裡頭不住落下彩色砂礫;沙漏之後的位置則安置了許多紅木桌椅,風水界裡頭大半有頭有臉的人物全都聚集在這裡,各自交談喝茶,其樂融融。
解飛星一上來就把岳輕與謝開顏往飛星派那邊帶。
飛星掌門早關注岳輕的行蹤了,此時見岳輕前來,不好在眾人面前立刻擺出恭迎的架勢引人懷疑,但還是立刻面向岳輕,在作為上微微傾身,表示恭敬,並將岳輕的位置安排在自己身旁,那個位置已經不算是副手之座,幾乎跟飛星掌門並駕齊驅了。
周圍哪個不是眼觀八方,耳聽六路的有心人。
飛星派這一點小小的動作早就落入了他們的視線之中。
一下子,環繞在岳輕身上的視線頓時多了起來,只是大家都不是毛頭小子,雖然好奇,面上依舊端得很穩,一派雲淡風輕的模樣。
岳輕方才坐下,前方突然又傳來潮汐之聲,只見和解飛星方才點出真穴幾乎一模一樣的風水異象出現在高台的視界之前,第二個真穴也被人點破了!
小真穴之爭對外頭的年輕人來說志在必得,對坐在這裡的大師們來說卻不過閑時的一個點評:
「浪高不過十五米,較之先前真穴的氣勢不足一半,這穴點偏了半分。」
「但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點出小真穴,也還算有些能耐。」
「點穴之人的名字是什麼?把他引來高台,待會我們就要點大真穴了,也讓他近距離觀摩觀摩。」
眾人在前邊說話,岳輕一邊聽著一邊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注意到方才來接自己的羅大師確實長袖善舞,八面玲瓏,在這個地方,所有人都自矜身份,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喝茶,唯獨這位羅大師,從頭到尾都穿梭在不停的門派之中,忙個不停。
岳輕和坐在自己背後的解飛星講話:
「你之前說過這是牽動整個風水界的大盛會……」
「沒錯。」解飛星頃身上前,小聲回道。
「這裡的大師宗師大約有整個風水界一半了吧?」岳輕又問。
「有三分之二了。」解飛星左右一看,告訴岳輕。
「那要是待會發生一點什麼意料之外的災難,豈不是要釀成了風水界的不可承受之痛?」岳輕說。
「這、這應該不可能吧。」解飛星突然有點結巴。
「我昨天讓你查的手機的主人你查到了嗎?」岳輕突然換了個話題。
「我還沒有查到。」解飛星連忙回答,有些愧疚自己這點事情都辦不好。
「這不怪你。」岳輕緩緩說,「不過我看你查不到手機的主人,多半是因為這手機的主人是這裡的地主,既然手機的主人是這裡的地主,並涉及到一些十分隱秘而黑暗的事情……我看你們恐怕真該擔心一下風水界不可承受之痛的問題。」
「……」解飛星。岳師到底是在開玩笑還是不是在開玩笑?點細思恐極!
「……」飛星掌門。夠了,不要以為你們在說悄悄話,要知道你們兩個都是坐在我身旁的!
說話之間,高台前方的巨大漏斗終於漏完上方沙漏的最後一點砂礫。
在場眾人齊齊精神一振,幾位打頭的門派門派掌門一同站起,道:「吉時已到,可點真穴!」
此番眾人前來,如何安排早在最初就已經商量完畢。
只見在座一共四人於第一時間自位置上站起來,其中兩個是岳輕認識的,分別是坐在他旁邊的飛星派掌門以及天方大師,剩下兩位一位是上了年紀的女性,另外一位的身旁坐著祁元,祁元是八宅門的少門主,那位相比是八宅門的門主了。
只見這四人相互頷首作禮,飛星掌門對天方大師以及那位女性說話:「在座就只有大師與宮大奶奶最會辯穴,此次入海點真穴,就勞煩兩位一起努力了。」
宮大奶奶神色淡淡,徑自往前方走去。
天方大師沖飛星掌門微微一笑,也跟著宮大奶奶一同下海。
這兩人身上也不知道究竟有什麼法器,當各自走到海面之前時,足下的海水自然而然向兩側分離,分一條足以讓人通過的海路讓兩人進去之後,才再度慢慢由兩邊向中間合攏,吞沒方才分出的道路。
事已至此,一觸即發,在場諸人再不見方才言談笑語,俱都面色微緊,一起看向海中。
大約二十分鐘的時間不到,忽然有地動自足下傳來!
如果說方才點小真穴的時候,地動是像海島被不知名的巨大動物用力撞了一下的震蕩的話,那麼此時的動蕩就是如同海島整個被人舉到了半空中,再上下左右顛倒搖動那樣劇烈難受!
但儘管震蕩劇烈,高台桌椅東歪西倒,杯盤狼藉,眾人卻齊齊面露喜色。
旁邊的謝開顏伸出一隻手按著岳輕的椅背,岳輕安穩地坐在椅子上,只聽旁邊的飛星掌門喜道:「好、好、好!真穴已被點中,待會真穴的生機靈氣衝天而起,海外地勢遼闊,無遮無攔,放任不管生機必然四下流逝,我與八宅門主立刻上前,將這處的生機鎮住!一旦成功,這裡就又是一處開宗立派的好去處!」
說罷,周圍的海浪已經隨著生機的漫溢而齊齊有了動靜。
只見四面八方,巨浪翻湧而來,前仆後繼層出不窮,又左右相濟,恰如龍鳳交泰,兩廂得宜!
眨眼之間,海島已成孤島獨城,海浪則如千軍萬馬,自四面八方洶湧而來佔據海島。
只聽前方傳來一聲如同鍾磐又如同巨獸的「嗡——」一聲長吟,而後海島周圍的水浪齊齊炸開,直升上天空二三十米有餘,浪頭之上,透明的水花乍起,日月並列,天空半明半暗;龍蛇纏環,龍吟蛇嘶不絕於耳!
此時高台之下又傳來幾聲驚呼。
那浪頭到了眼前,呆在高台底下的年輕人才發現大浪並非像是千軍萬馬,而是真正裹挾了千軍萬馬!
只見巨大的鯊魚群也在這海浪之中出現,一旦海浪傾覆下來將島嶼吞沒,眾人落入海中,只怕不等尋找到浮出海面的生機,就先被這些食肉的魚群瓜分乾淨了!
「好!」這時,飛星掌門還是一聲輕喝,只見他猛踏游龍八卦步,一步下去,島嶼就是一陣顫動,八步之後,眾人只覺得剛剛正被劇烈搖晃的島嶼忽然變得安穩了許多。
這時飛星掌門再將手探入衣襟,拿了東西向前一擲!
那東西一共七枚,一個個大如鵝卵,通體透亮,自高台之上飛擲到海浪之中,一個個如同張出了一張看不見的網,直接將海浪網在了網外面!
這還不止,眾人屏息凝神之間,飛星掌門動作一止,八宅門門主立刻接上,只見他同樣上前,手中一翻,已經翻出了一面透亮銅鏡,他拿起銅鏡,將鏡面對準海浪一照,極耀眼的光立刻自鏡面自四方迸濺,遇見了光束的海浪如同烈日下的積雪,竟然慢慢消融,一寸寸矮小下去,而原本進入了海底的宮大奶奶與天方大師的身影也隨之出現在海浪之中。
隨著由劇烈生機演變而出的風水異象漸漸被控制妥當,方才還如同沸水滾珠的生氣慢慢平復下來,一點點凝實並進入海島之下的地脈之中,還坐在高台上的其餘人不覺面露微笑,但也正是此時,挺,飛星掌門指出的北斗七星珠突然齊齊崩碎,八宅門主拿出的鏡子鏡面花耀,不照海浪,卻反射眾人!
眾人足下海島又是一陣劇烈傾斜,好多靠著邊沿的桌椅紛紛掉下高台,那巨大的沙漏也跟著滾了下去,在一層樓高的地面摔了個稀巴爛,裡頭的砂礫鋪了一地還滿。
於此同時,高台上的眾人幾聲慘呼,一部分是坐在邊沿的人沒有防備,跟著跌了下去;另外一部分卻是不慎被八宅門主的鏡子照到,□□在外的皮膚頓時如同被烈焰燒灼,頃刻鮮血淋漓。
兔起鶻落事情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方才還在浪頭中的宮大奶奶與天方大師不見蹤影。
飛星掌門連同八宅門主一同驚怒道:「這是怎麼回事!不對,這裡的寶穴不對,這分明是一處鬼穴——羅躍光!」
他們一同叫響了第一個找到這裡的人的名字,並飛快以目光逡巡對方所在。
這一看之下,卻發現對方就安安穩穩站在高台之中,其老神在在,像是對現在發生的種種事情,早已諳熟於心。
羅大師那張胖乎乎的臉上依舊帶著之前他面對眾人時候親切的微笑。
但他此時此刻說出的話語,相較於之前,就變得不那麼親切了:
「現在才知道這一點,稍微有些遲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