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別後相思空一水(中)
一夕而盡,翌日早晨天剛蒙蒙亮唐小軟便被敲門的聲音吵醒了,抓過手機一看才五點半,她起床氣發作了,怒道:「誰啦!不要吵我睡覺!」
「該出發了。」一道清冷的女聲幽幽響起,明明那聲音也並不大,明明更隔了一扇木門,可那聲音卻彷彿自有著生命一般,忽忽悠悠地便鑽進了唐小軟的耳朵里。彷彿就貼在她耳畔說出也似。
唐小軟一個激靈便坐起了身來,什麼什麼,出發?去哪裡?哦對了,今天好像要上山來著,可是上山也不需要起這麼早吧!她苦惱地頂著一頭亂髮,正糾結到底是服從指令起床呢還是抵死不從一定要睡到八點鐘,門外的女聲又響起了:「十分鐘后我在大門口等你。」
啊啊啊啊!唐小軟在肚子里一陣鬼哭狼嚎,最終還是咬著牙掀開了溫暖的被子,光著腳跳到地上一通發泄,然後額頭抵著床柱站著睡了五分鐘,在十分鐘還差三分鐘的時候神奇地睜開了雙眼,穿衣服,套襪子、褲子,再穿好鞋。走人。
於是十分鐘后。
「沐姐姐,咱們要去的地方離這兒遠嗎?」
沐槿衣冷冷看一眼院中水池旁站著的女子,因為咬著牙刷說話,一不小心就吐出了兩個泡泡。
哼,一大清早的又不理人。唐小軟有點氣悶,快速漱完口,又洗了把臉,將垂落的髮絲用一枚淡粉色的發卡別住,這才伸了個懶腰,小跑著去往沐槿衣身旁。「我好了,沐姐姐我們走吧。」
「今天就算了,以後每天早上都只有十分鐘時間,包括洗漱。」
唐小軟剛伸了雙手想要抱住沐槿衣的手臂,被她輕輕一閃便避了開去,再聽到那樣一句冷淡無情的交代,縱然那聲音便如滴水敲打水晶般泠然動聽她也開心不了了,忍不住道:「我還沒吃早餐呢!我沒吃早餐就不幹活!」
沐槿衣微蹙了眉尖,冷聲道:「訓練結束才可以吃早餐。」
「什麼啊,哪有餓著肚子訓練的啊!」唐小軟不開心了,滿心想著耍賴,再堆上她男女老幼通殺的甜美笑容,「沐姐姐,拜託拜託嘛,我肚子好餓,不吃早餐會低血糖的。」
沒得到期待中的回應,那冷淡的眼神掠過她空無一物的雙手,然後,比眼神更冷的語聲便幽幽傳來:「帶上換洗衣物。」
「為什麼要帶?」唐小軟心裡又是咯噔一聲,「等等,你不會是說我們接下來一個月都要住在山上吧?」
「是。」
唐小軟原地轉了一圈,再開口,聲調都略微地劈了。「那我們睡哪兒?吃什麼喝什麼?還有,我們在山上怎麼洗澡?啊,對了,你自己為什麼沒帶衣服?」
面對連珠炮般的質問,沐槿衣顯然是嫌她煩人了,那本如黑水晶般的眸子寒意頓生,像覆了薄薄一層冰霧,不言不語間便已唬得唐小軟倒退了一步。目光掠一掠面前那冷如冰山的高挑女子,銀灰色的短風衣,白色襯衣,黑色軍裝褲,同色的簡易腿掛看起來鼓鼓的,不知是不是放了什麼兇器……等等,她不會是想打我吧?正害怕處,卻見一側廂房的大門驀地開了,方清浩沒頭沒腦地揉著脖子走了出來。「耗子,你快過來!」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唐小軟立刻大喊,「去幫我把行李背到山上去。」
「軟軟,你怎麼這麼早就起來了?」方清浩走出兩步,一眼看到站在一旁的沐槿衣,他臉色一白,剎住了腳步。「啊,我想起來了!昨天、昨天就是這個變態的女人打暈我的!」
唐小軟小臉一僵,窘迫地望向了方清浩不怕死地指著的那個「變態的女人」。「哈、哈哈,是他說你變態,可不是我!」
「你到底走不走。」看都沒有看方清浩一眼,更彷彿剛才那句詆毀也只是空氣一般,沐槿衣緊蹙著眉頭直直地盯著唐小軟,不耐地問道。
「走、走,可我得找個人幫我搬行李。」唐小軟被方才那冰寒的眼神凍傷尚未痊癒,只好心有餘悸地小聲討價還價。
「身份不明的人不可以進入後山。」
「我只是要他幫我把行李搬上去,搬完他就可以走了,再說我都告訴過你,他是我男朋友,不算身份不明。」
沐槿衣眸中再次一冷,也不多話,抬手便是不知道什麼物事打了出去,唐小軟只見眼前白光一閃,方清浩哼都沒哼一聲便再次四仰八叉地躺倒了下去。竟連姿勢都與昨天傍晚如出一轍。
「……」
「現在你可以走了嗎?」
唐小軟目瞪口呆地看著方清浩身旁地磚上滴溜溜打著轉的小石子兒,再聽著那聲音冷幽幽響起,喜怒難辨,更是驚於沐槿衣剛才那一手暗器功夫。她緊閉嘴巴,乖覺地立刻回身入房,拉了自己的行李箱,想想爬山不太合適,於是挑了幾身換洗衣服塞進背包里,默默地背著背包又回到院中。「報告沐姐姐,可以走了!」
沐槿衣淡淡地看她一眼,再不多說,轉身便快步走出大院。
「還……還有多……多遠啊……」在第三次失去沐槿衣的蹤影不得不加快步伐猛跑一路然後再次在前方不遠處發現她正迎風而立后,唐小軟終於找到一棵大樹一屁股坐倒了下去,「我走不動了……真的……真的走不動了……」奇怪,明明只背了幾件衣服而已,怎麼這背包竟重得彷彿裝了幾塊石頭,肩膀都痛得快要斷掉了。
沐槿衣凌然而立,略略垂眸看了看她,一張淡紅的並指菱唇微微起闔,不帶絲毫感情地說:「起來,還有一半路程。」
「你說什麼?!」唐小軟要抓狂了,她的世界都快天崩地裂了,竟然才走去了一半!「我不要走了,要走你自己走!我要休息,要吃飯,要喝水!」
要不說有的人就是好了傷疤忘了疼呢,唐小軟是這方面的翹楚,眨眼間已然忘了剛才便宜車夫和搬運工方清浩是怎麼被放倒的了。抻著脖子跟面前比冰山還要冷比鋼鐵還要無情的女人抬杠,並且怒摔背包。「說不走就不走!」
這一摔背包她徹底傻眼了,那明明只裝了幾件衣褲的背包扔在了地上竟是咚得一聲巨響,她眼巴巴地拉開拉鏈伸頭一看,我去——這誰幹的啊,太缺德了吧,她的背包里什麼時候竟然多出來兩塊巴掌大小的花崗石!怪不得那麼重呢!可再一想,不對啊,她的背包根本就沒離過身,從頭到尾都她自己背著,誰能不聲不響地給她包里放上石頭還不讓她知道啊?這也太神了吧?
說到神……唐小軟心頭突突一跳,立刻馬上地便盯住了身前不遠處站著的那位。「是你放的吧?」
「負重二十斤登山,你的訓練項目。」
沐槿衣若無其事的聲音像勾魂的使者一樣在唐小軟耳畔繚繞,若不是實在沒有力氣跳起身,她定然是要衝到沐槿衣面前怒目而視了:「沐小姐,你知不知道這世上有個詞語叫做循序漸進!我是個跑一千米都得死的人,你讓我負重二十斤爬山,我要是死在路上你賠得起嗎!」喊便喊了,本也沒指望能說服這木頭一般沒人情味的女人,可眼下她眼中驟然閃過的寒光又是為了哪般?唐小軟哆嗦了一下,總算是想起來半小時前方清浩的下場了,還沒來得及吭氣,面前那冷血的女人雪白纖細的手指摸上了腿掛,跟著眼前一花,一條銀白色的東西便驀地迎面甩了上來。
「不要!沐姐姐我錯了!」唐小軟果斷抱頭求饒,耳旁啪一聲皮鞭抽到皮肉的悶響刺痛了她的腦仁兒,她緊閉雙眼一陣哆嗦,隔了好幾秒才漸漸反應過來——哎,怎麼不痛?
睜開眼,卻見沐槿衣正一臉肅容盯著指尖捏著的一條通體碧綠的小蛇,唐小軟嚇得體力暴增,噌一聲便跳起身來:「蛇!」
眼底一道暗影掠過,沐槿衣隨手一丟,那碧綠的小蛇便落在了幾米外的泥地上,彷彿摔暈了般抽了幾下,立即遊走了。她捲起手上一根銀白色的軟鞭重又放回腿掛里,這才冷冷抬眼:「還有一半路程,背起背包,繼續走。」
「沐……我……你……」唐小軟這輩子受驚嚇的記錄在這個早晨被狠狠地刷新了,對眼前那不苟言笑冷麵冷心的女人更是從好感十足don到了好感全無,可偏偏又震懾於她極好的功夫與手捏毒蛇的魄力不敢頂嘴,只好乖乖地背起背包跟了上去,一路之上蔫頭耷腦老實無比,再也不敢討價還價大呼小叫。
從六點一直走到七點整,在太陽終於完完全全照亮整個天空之前,唐小軟終於來到了接下來她要住一個月的地方。
日滿東山,半冷半暖的淡金色光芒薄薄地籠罩著四四方方的一間青石庭院,與太奶奶的大宅不同,這院內無花無草,卻是遍植修竹,正門上一塊四方牌匾,上書兩個大字:筠舍。
沐槿衣徑直走進院內,推開正中央一扇木門,這才轉身看一眼無尾熊一般抱著一棵竹子狂喘氣的唐小軟。面無表情地抬起手腕看一眼時間。「可以吃早餐了。」
「啊,早餐!」唐小軟早已餓得頭暈眼花,聞聽早餐兩字,頓時雙眼放光。「在哪?」
沐槿衣回身便走,瀟洒利落的身姿看得唐小軟又是一怔,被那濃濃的氣場牽引,忙扔下背包跟了上去。
「什麼?!我這麼辛苦背了兩塊石頭和你上山,你就給我吃這個?」
廚房間的木桌上擺著一盤白饅頭,目測是四個,兩碟小菜,一旁的灶台上正咕嘟嘟地溫著一鍋白米粥。唐小軟自打出生以來所吃所用無不是怎麼矜貴怎麼來,非好的不吃,非貴的不喝,現下竟一夕給她回去了解放前,也無怪乎她實在接受不了。
沐槿衣卻絲毫不理會她的大呼小叫,拿一隻瓷碗去灶台旁盛了半碗白粥,又到桌前坐下。一雙素手捏了筷子,自顧自便吃了起來。
「喂喂喂,沐姐姐,我不愛喝粥的,能給我一盤水果沙拉嗎?要沒有給我塊火腿麵包也行。」唐小軟等了幾分鐘見沐槿衣仍是沒有要理會她的意思,有點無趣地蹭了過去,伸頭去看沐槿衣面前的瓷碗,卻見半碗白粥已然見底。
沐槿衣放下筷子,又將瓷碗收起拿到一邊的水池裡洗了,這才淡淡說道:「三分鐘。」
「什麼三分鐘?」眼前那修長纖細的側影在水池旁泠然而立,朝陽透過木窗透灑進來,她凝白的皮膚便恍如被鍍上了一層柔和的金邊,望去竟是神祗般飄然出塵。
沐槿衣望著她,見她又是一臉懵懂眼神獃滯地看著自己,不禁微蹙了眉頭。「早餐上午七點,午餐正午十二點,晚餐下午六點。每次用餐時間三分鐘。」
唐小軟發了個小呆,一不留神便被沐槿衣下一句話給凍了個透心涼。「三分鐘?!屁股還沒坐熱呢吧?而且我說過了,我不要吃這個,我不管,我要打電話給太奶奶,要她送別的吃的過來!」
沐槿衣淡眉微挑:「你可以選擇吃或不吃。」她再次抬腕看一眼手錶,「還有一分鐘。」
「你——」唐小軟覺得自己的脾氣正在蒙受一個巨大的挑戰,淡定,淡定!識時務者為俊傑,她真害怕那冰塊女人說到做到一分鐘后就把所有吃的扔掉,麻溜地撲上木桌,一把抓起一個饅頭便往嘴裡塞去。
哎,這饅頭的味道好奇怪,似甜非甜,似苦又非苦,隱隱竟似有一股淡淡的中藥香氣,總之和她想象中饅頭的味道太不一樣!也顧不得多想,她大口地咽下了一個饅頭,來不及盛粥了,便抓著湯勺去鍋里舀了一勺送到嘴邊,毫無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