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當年盛氏盛昭榮出嫁時可謂十里紅妝,讓人驚羨,而在崇宗四十三年,十月初一這一日,京都再次重現了當年的盛況,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昭華出嫁事宜皆由盛氏一手操辦,連著小半月都是宿在昭華這邊,直到出嫁當日,在全福婦人為昭華上好妝后,盛氏親手為昭華帶上金鑲百寶的鳳冠,又讓雪鸚把一個錦匣拿過來,裡面放著的是一支金牡丹步搖,花蕊用紅寶石嵌著,花瓣更是薄如蠶翼,便是拿在手中,花瓣亦微微顫動,可謂精巧至極。
「這世間女子有諸多的不易,我只盼你,出了這京都再無任何的不如意。」盛氏眼眶微紅,看著盛妝以待的昭華,心中無不心酸,若是雙親尚且在人士,今日不知該是如何的不舍。
「夫人可莫要哭,今兒可是大喜的日子。」喜娘見盛氏這般,忙開口勸道,心中卻頗感怪異,只因那新娘子面上並無任何不舍之色,神色一派淡漠,竟無半分歡喜或嬌羞之態,一雙美眸更是波瀾平靜,實乃罕見。
昭華微聲一嘆,從盛氏手中接過那支金步搖,對鏡穩穩的插入髻中,紅唇一翹,滿室的艷色都被她這一笑奪去了鋒芒,讓人不由自主為之一眩。
「姐姐瞧我戴著可好看?」昭華歪過頭,笑盈盈的,宛若□□般明媚。
盛氏點著頭,笑中帶淚:「好看,最好看不過了。」
昭華望著鏡中的自己,微微一笑:「時辰不早了,姐姐讓喜娘背我出門吧!」昭華無嫡親兄弟,且今日婚事與太子納娶側妃撞日,加之估計聖人不明的態度,竟無一表兄弟來送嫁,只得讓喜娘背上花轎。
盛氏聞言不由落淚,更恨武安侯府眾人無情,竟使得今日昭華出嫁落得這般尷尬的處境。
盛氏正待喚喜娘來背昭華,就聽見外面傳來了一陣驚呼與喧鬧聲,不由大怒,正要出去瞧個究竟,卻見大門被自開推開,來人一身明黃衣袍,大步流星而來,氣勢咄咄。
盛氏一怔,正要福身請安,就聽齊光道:「表姐不必多禮了,我是來送阿穠出嫁的。」
昭華來不及收起滿眼的驚愕,就被一方用金線綉著戲水鴛鴦的紅綢蒙住了頭,耳邊同時傳來齊光低沉的嗓音:「上來。」
昭華回過神,一手掀開了頭上的蓋頭,問道:「你怎麼過來了?」她出閣的時辰,也正是齊光迎側妃進門的時候,他偏生挑了這個時間過來,可謂狠狠打了瑞康縣主的臉面。
齊光目光落到昭華穠麗嬌艷的臉上,眸光微暗,皺著眉道:「母妃讓我送你上花轎。」只是到底是阮貴妃授意,還是他自作主張,也唯有他自己心裡明白。
昭華抿了一下嘴角,把攥在手中的蓋頭重新蒙上,在喜娘的攙扶下,爬上了齊光的背。
齊光穩穩的背著昭華,一步一步踏出了房門,每走一步都覺得異常艱難,在今早的時候他都不曾想到自己會作出這樣的決定,親手把阿穠送上花轎,可若是不來,他卻是千百個不甘心的,至少他要比齊安知先一步瞧見阿穠紅妝的模樣。
前來迎親的魏王府一干人瞧見是齊光親自背著昭華出來,皆是一怔,饒是齊安知也不曾想到會有這樣一出,待示意喜娘前去把昭華攙扶下來的時候,齊光已一手挑開了大紅的轎簾,探身把人穩穩的送了進去,彎著腰道:「等我。」說完,也不等昭華回應,便落了轎簾。
齊安知一揖與齊光見禮:「殿下怎麼過來了?」眼中帶著幾分狐疑之色,他不是沒有耳聞過太子與盛昭華之間的事情,只是當初聖人賜婚時,未見太子有任何的表示,他只當是捕風捉影罷了。
齊光淡淡一笑:「阿穠沒有兄弟,母妃便讓我來送她上轎。」
齊安知若有所思的笑了一下,拱手道:「臣弟知今日亦是阿兄大喜之日,便不在此耽誤良辰了。」
齊光輕笑一聲,他有何喜?
「不過是納娶側妃罷了,當不得什麼大喜,不比你娶得了美嬌娘,阿穠是母妃的心頭肉,還望珍愛才是。」
齊安知口中稱「是」,復又行了一禮,才抬手讓花轎起,翻身上了馬。
齊光站在原地,身姿未動,望著花轎遠去,直至不見蹤影,才打馬回了太子府,卻終是耽誤了迎親的時辰,叫瑞康縣主在入太子府第一日就成了笑柄。
魏王府封地在洛城,距離京都就是快馬加鞭不分晝夜也要跑上整整一天,是以夕陽漸落時,齊安知命眾人停下了腳步,利落的從馬上翻身而下,走到花轎邊,與昭華道:「天色漸暗,我們這些人騎馬倒也無所謂,可你帶來的那些丫鬟怕是受不住,等一會進了城就有驛站,你看先在那安置一碗如何?明兒一早在趕路。」
這一次昭華離京,就不曾存了在回京都的心思,故而丫鬟帶走了一半,就連當年跟隨在信國公身邊的侍衛都一起帶了過去,只留了羅管家暫且打理京中的事務,等一切落定,在趕去洛城,是以聽齊安知這般說,便自行挑了轎簾,說道:「驛站怕也住不下這些人,且把你身邊的人安排去驛站,至於我這邊,就尋一個客棧就是了。」
齊安知不曾想昭華會自行掀了轎簾,不由一愣,隨後說道:「這倒不用,我身邊的人都是慣值夜的,熬上一晚上也算不得什麼事。」且不論這樁親事是否為他與盛昭華所願,可也沒有新郎撇下新娘子自己去住驛站的道理。
昭華蒙在蓋頭下的嘴角勾了勾,說道:「我身邊帶了侍衛,都是從老家跟過來的得力人,晚上自有他們守夜,況且,我也住不管驛站,還是給我尋個客棧的好。」說完,把轎簾掀落,不欲與齊安知多言。
昭華如此行事,不免讓人覺得此女桀驁不馴,跟來的嬤嬤不由皺起了眉頭。
齊安知倒是無甚所謂,便依著昭華的意,命人先入城,之後再議後事。
縣城的縣令一早就得了信,魏王世子迎親要途徑他這地界,想著魏王世子一行人總不好帶了新娘子趕夜路,便掐著時辰等在了入城的路口,遠遠的瞧見了迎親的隊伍,忙上了前。
「臣見過世子爺,知世子爺迎親要途經縣城,臣想著驛站總歸過小,且不說容納不下這麼多人,就是那住處也是委屈了世子爺和世子妃,這才不請自來,望世子爺和世子妃賞臉移步舍下歇歇腳。」
齊安知聽了這話,倒是一笑:「陳大人客氣了,我這愁著縣城怕是沒有什麼好客棧,要委屈了世子妃。」說完,調馬來到花轎旁,聲音中帶了幾分戲虐:「世子妃可聽見陳大人所言了?可願移步陳大人府上歇歇腳?」
「聽世子爺的就是了。」昭華輕聲說道,因坐在轎子中,便把蓋頭掀了,是以聲音透著幾分清脆。
陳縣令見狀大喜,忙引著魏王府一行人進城,只是到了宅子卻犯了愁,不知是該請世子妃下轎還是該如何,便看向了齊安知。
齊安知正好翻身下馬,想著把昭華接下轎,就見後面的馬車中下來八個俏麗的丫鬟,其中兩個個頭高挑的丫鬟走向了後面的馬上,另外六個卻是走到轎邊,一個瞧著更穩重一些的,開口道:「勞煩世子爺暫且等等,讓奴婢把毯子鋪好,在請姑娘下轎。」
齊安知好歹也算是天潢貴胄,平素衣食住行也是極為講究的,如今比起昭華來,自覺還要遜上三分,不由搖頭失笑。
紅拂與綠萼跟著抬著卷的粗壯毯子過來,她兩人力氣小,只得麻煩侍衛大哥,待侍衛把毯子放在地上后,兩人才蹲下身子,從轎門處一路鋪進陳府大門。
「請姑娘下轎。」羅蘭脆聲說道,上前把轎簾掀開,探入了半個身子進去,扶著昭華下了轎。
陳縣令在一旁瞧得乍舌不已,只道是高門貴女規矩繁多,果然不是他們這樣的人家比得上的,原想著讓家中夫人與女兒給世子妃見個禮的心思便淡了,免得一個不甚把人得罪了,反倒是得不償失。
「叨擾陳大人了。」昭華下轎后,輕聲道了一句。
陳縣令連說「不敢」,這才引著齊安知進了府,又道:「臣讓下人打掃了主院,世子爺就先委屈一晚了。」
齊安知嘴角銜著笑,點了下頭,回身與蓮步緩緩的昭華道:「世子妃暫且委屈了。」
等進了主院,他先把昭華送回了房,雖說已算是夫妻,可終究是不曾拜過堂,他自不好留在房中,便吩咐羅蘭幾個好好伺候昭華,這才退了出去,待他一走,昭華便掀了蓋頭,又把頭上的鳳冠摘了下來。
陳嬤嬤瞧得膛目結舌,雖說昭華的舉動不合規矩,可這一晚總不能讓她就這般蒙著蓋頭干坐著,是以嘴邊相勸的話便咽了下去,只問道:「姑娘可要用膳?」
昭華只覺得顛簸了一路,頭暈的很,哪裡還能吃得下什麼東西,便擺了擺手,說道:「給我打盆水來吧!趕緊把這妝卸了,你們幾個也好去吃些東西,之後早點休息,明兒一大早還要趕路。」說完,想了下,又吩咐道:「一會嬤嬤去給宋侍衛幾個送些銀子,讓他們去酒樓填飽肚子,這一路也夠他們累的了。」
陳嬤嬤應了下來,先是讓羅蘭去跟陳府的丫鬟要些水來,又拿了銀子去了外面尋宋侍衛,心裡卻念著昭華是個嘴刁的,莫說今兒折騰的沒什麼胃口,就是平日只怕也吃不慣外人做的東西,便問了陳府的小丫鬟大廚房的位置,想借個地方做些吃食給昭華暖暖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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