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chapter.32

第二天一早，艾莉西亞就被人從被窩裡拖了出來。

經過昨天跟高級魔法學徒的戰鬥后，只休息了一晚的艾莉西亞，暫時還沒把她那殘了的血條回滿——雖然經過數據化的身體有「睡眠回血」和「滿血消除疲勞」的外掛，但奈何艾莉西亞昨天是掐著點兒關技能的，而殘了的血條又哪有那麼容易回滿？於是「滿血消除疲勞」的外掛等於半廢，現在的艾莉西亞依然是跟昨天一樣，頭疼腳疼胸口疼背後疼哪兒都疼。

於是，睡得迷迷糊糊的艾莉西亞也不管來人是誰，死抱著被子不撒手，用行動表明了「不管我就是要睡覺」的決心，所以，最後的結果就是來人一怒一使勁兒，就把艾莉西亞連被子一塊兒抖下床。

到了這時，艾莉西亞終於抬頭睜眼，勉強給了來人一個眼神。

來人穿著一身潔白優雅的學院長袍，金色微卷的中長發被細緻地梳好，一絲不苟的樣子，就像是當下最為標準的貴族……如果他不是這麼怒氣沖沖地看著她的話。

「二哥！這都什麼時候了，你怎麼還在睡？！」

艾莉西亞半夢半醒地看著來人那張氣鼓鼓的少年的面龐，還有因怒氣而閃閃發亮的藍寶石一樣的眼睛，茫然了一下。

「哦……是阿爾啊……你從學院放假回來啦……」艾莉西亞拉了拉手邊的被子，把自己再次裹成一團，「別吵別吵，我再睡會兒……」

「二！哥！！你這像什麼樣子！我在學院的時候還聽父親說你最近知道上進了，實力將近高級騎士侍從，很有希望晉陞正式騎士，獲得敕封……可是你看看你！你現在是什麼樣子！」

阿爾恨鐵不成鋼。

阿爾·布萊恩。這就是那位小小年紀就踢掉伯爵之子，擠進東盧貴族學院、聰穎如同開掛的艾莉西亞的三弟。

穿越的這幾年來，艾莉西亞跟這位阿爾小弟的交集倒是不算太多，遠遠比不上她跟大哥奧雷的相處。畢竟也是，她蝸在這格拉格小鎮發霉，而阿爾卻是進入了東盧貴族學院，風光無限，最近一年更是開始了他的大陸的遊歷，讓艾莉西亞看的不知道有多羨慕。

可就算這樣，沒事的時候，阿爾總是會回到格拉格小鎮，看看布萊恩夫人。艾莉西亞知道，她這位外人面前酷炫狂霸拽的小弟，其實是個十分戀家又傲嬌的人，這樣的反差萌，再配上他那張漂亮的少年的臉，殺傷力十分巨大，也讓艾莉西亞十分樂意跟他相處。

——如果他沒有羅里吧嗦地以貴族禮儀來苛求她的話就更好了。

這不，對著賴在地上不起的艾莉西亞，阿爾又開始了他的碎碎念。

「二哥，你以後可是要成為正式騎士的人，當你接受了大公陛下的敕封后，你就不再是『貴族的兒子』或者『貴族的血脈』，而是一個真正的有能力的高貴的人！到了那時，大公陛下一定會對你關注非常……畢竟我們阿卡加公國的貴族裡已經好久都沒有正式騎士了……」阿爾輕咳幾聲，「總之，到時候，二哥你就會站在風口浪尖，成為阿卡加公國貴族的表率之一，一舉一動都會受到大家的關注……所以你怎麼還能繼續這樣下去？你難道想要被腦滿腸肥的蠢豬們笑話『泥巴里打滾的』嗎？」

艾莉西亞最煩這種腔調——先不說後面槽點滿滿的東西，關鍵是，她就算是晉陞正式騎士了，恐怕也沒法走到前台，這一點看布萊恩夫人的態度就知道了——但她又不想跟阿爾吵，於是艾莉西亞用綢被把自己裹成了毛毛蟲，大有「我先睡，你隨意」的架勢。

阿爾幾乎要被氣歪了鼻子。

「二哥！！！」

沉默了好一會兒，阿爾踩著氣呼呼的腳步，蹬蹬蹬地走掉了。

艾莉西亞鬆了口氣，把腦袋從被子里探出來，打了個哈欠，準備繼續睡覺，可就在這時，又有人推開門，走了進來。

艾莉西亞頭都不抬，哀嘆一聲：「阿爾小弟，你就不能讓我好好睡一覺嗎？有什麼事等我睡醒再說好不好？」

來人沉默了一小會兒，終於開口，聲線卻並不屬於阿爾那樣傲嬌又活力滿滿的少年，而是帶著與生俱來的冷淡和距離，淡淡地說道：「肖恩少爺。」

欸？

艾莉西亞扭頭，只見伊文走近，為示尊重而半跪在她面前，平視著她的眼睛，但與此同時也將那張漂亮得逼人的臉湊到了艾莉西亞面前。

「肖恩少爺，您該起來了。作為高級騎士侍從的您，如果不吃早餐的話，恐怕會十分難受。餐廳已經準備好了，只等待肖恩少爺您的到來。」就算是說著樣關懷的話，伊文的臉上也並沒有什麼表情，語氣更是半分波動都沒有，「還有就是，布萊恩夫人有話對您說，希望您在吃過早飯後能夠去她的房間一趟。」

「就是這樣了，肖恩少爺，如果沒有什麼吩咐，我就先離開了。」

艾莉西亞盯著伊文的臉，顏狗之心砰砰亂跳，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哈？」

伊文既沒有生氣，也沒有半分不耐煩，甚至連冷淡的聲調都沒有絲毫變化，將剛剛的話又重複了一遍。

艾莉西亞眨眨眼，盯著伊文又看了好一會兒，這才慢吞吞地「哦」了一聲。

伊文轉身離開，在他身後，艾莉西亞望著他的背影，忍不住感到一陣遺憾。

「是個超級大美人啊……」艾莉西亞這樣說著，「但就是……像個木偶一樣……一點生氣都沒有。」

艾莉西亞完全無法理解，到底是要經過什麼樣的腦迴路，才會變成伊文這個樣子。按理來說，伊文在布萊恩莊園里，就像是布萊恩夫人的第四個兒子一樣，無論是吃的還是穿的，比起她都差不到哪裡去——當然，就算給伊文再多的好衣服，他也只是一如既往地穿著他的執事服就是了——而小小年紀就成為第一男僕的他，更是受到莊園里絕大部分的人的尊敬。

可就算是這樣，伊文身上也沒有半分自大、傲慢，但與此同時，也沒有自卑、怯弱……甚至也沒有喜怒哀樂，就連屬於人類的生機都沒有，就好像他只是*活在這裡，但他的靈魂卻一直沒有醒來。

為什麼會這樣？

艾莉西亞覺得十分奇怪，而且艾莉西亞還記得，最開始的時候伊文其實並不是這個樣子的。

三年前的伊文，其實只是表面冷淡而已，很多時候，艾莉西亞都會看到伊文木著臉看她，但眼裡的神色卻十分生動，就跟她在心裡刷屏罵人時候的模樣差不多。

但是現在的伊文，卻讓艾莉西亞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了。

好像隨著伊文的年齡長大，他長得越是好看，就越發……越發讓人感到他，不像個人類。

伊文像是畫里的人，像是傳奇故事裡魅惑人心的吸血鬼，像是蠟像館中好看得咄咄逼人的蠟像……但就是不像個活著的人。

這真是……太奇怪了。

艾莉西亞暗自嘀咕，但經過這樣一回后也到底沒了睡意，於是等伊文離開后，她就一邊打著哈欠，一邊鑽出被窩，套上衣服。

熟悉的細麻布白色內襯，熟悉的灰紫色皮質長排扣外套。

當艾莉西亞站在鏡子面前打量自己時，恍然發現，這套曾經讓她頭疼萬分、老是扣得歪歪扭扭的衣服，已經能夠很服帖地穿在她的身上了。而她的年齡和身高，也讓她不再像是「偷穿大人外套的小孩兒」了。

這就是時間的威力和改變嗎？

無論是對她，還是對伊文，又或者是對那三年沒有再見的朱利安？

艾莉西亞將手輕輕搭在鏡子上，有一瞬間的恍惚和失落，但她仔細一想，卻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失落些什麼。

算了，好好地想這些做什麼。

艾莉西亞自嘲搖頭，輕輕吐了口氣，腳步輕快地走出了房間。

「……肖恩少爺。」

「肖恩少爺……」

一路上，艾莉西亞遇到的僕從紛紛向她低頭行禮。艾莉西亞也不看她們，更不會像初來的時候那樣滿心忐忑不安地向她們點頭回禮——反正就算她這麼做了，她們也只是當她「天生站不了高處的蠢人」——而是視若無睹，大步向前，就像是一陣風一樣卷進餐廳，開始胡吃海塞。

在疲憊稍稍褪去后，殘血的又一個後遺症顯露出來，那就是飢餓。

把自己肚子填飽后，艾莉西亞扭頭又笑眯眯地走向了布萊恩夫人的房間，遠遠地，艾莉西亞就聽到阿爾在向布萊恩夫人抱怨。

「……真是太沒有貴族的風度了，母親大人，你都不好好管管二哥！在讓二哥這樣下去，遲早會把臉丟到布萊恩家外頭去！」

哦哦哦，又開始了。

艾莉西亞掏了掏耳朵。

「所以，母親大人，我們這一次去王城的時候，把二哥送去澤維亞公立學院好不好？二哥以前不去學院進修，是因為身體不好的緣故，現在二哥身體好了，卻還待在格拉格小鎮就不太合適了。再加上以後如果敕封騎士的話，二哥肯定也是需要自己的人脈的……澤維亞公立學院雖然比不上東盧貴族學院，但是在阿卡加公國也是頂尖的了。雖然二哥現在這個年紀再去學院有些晚了，但是去學院多學點兒東西、多培養人脈，對二哥以後還是有好處的，母親大人，您認為呢？」

雖然在艾莉西亞面前，阿爾這個小弟對她總是百般嫌棄，看這這兒不好看那那兒不對，但是平心而論，阿爾還是十分為她著想的，就算是挑刺也是一種笨拙的表達方式而已，所以艾莉西亞從來沒跟他生氣。

可是艾莉西亞沒想到的是，阿爾不僅十分為她著想，而且還想得這麼遠，想得這麼多。

雖然其中有很多因為她的性別問題而可能永遠用不上，但是這份心意，卻叫艾莉西亞十分感動。

不過……她們竟然要去亞頓王城了么？

什麼時候決定的事？為什麼她不知道？

還是說布萊恩夫人這次喚她過來，就是告訴她這件事？

真的嗎？

她真的能名正言順地離開這個小鎮子了？！

艾莉西亞心砰砰跳著，下意識地停住腳步。

她站在走廊上，遠處的風吹過窗邊，吹來了幾片草葉，雖然馬上被僕人掃去，但一會兒，這幾片草葉又顫巍巍地飄了起來，乘著風，飛向遠方。

艾莉西亞看得有些呆了。

房間里，布萊恩夫人沉默不語，也不知道是拒絕還是在猶豫。

良久，布萊恩夫人道：「阿爾說得對，艾……肖恩他……是到了出去看看這個世界的年紀了。」

這一刻，艾莉西亞無聲笑了起來。

窗外，風聲依舊，但卻隱約有鳥兒的歌唱聲傳來。

這樣廣闊而美好的世界，她終於能夠親自去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