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chapter.1

艾莉西亞又一次被顛簸的馬車給晃醒了。

而事實上，在艾莉西亞一晚上被晃醒四次的時候，她就該知道，她跟馬車這東西，應該真的是合不來。

三天前，布萊恩男爵表示，讓布萊恩夫人帶著艾莉西亞和阿爾，前往阿卡加公國的王城——也就是亞頓王城——小住幾日。

艾莉西亞覺得這個決定實在是十分倉促，但布萊恩男爵卻說出了十分令人信服的理由：艾莉西亞的成年禮快到了。

作為一個貴族，特別是作為一個十分有前途、十分有希望成為正式騎士的貴族，如果他的成年禮不在帝都舉辦的話，簡直就是在丟家族的臉——這一點參照一年前的奧雷·布萊恩。

更何況，現在的艾莉西亞在布萊恩男爵的眼中已經不是「十分有希望」成為正式騎士了，而是早已擁有短時間內跟正式騎士一拼的實力！所以，將艾莉西亞介紹給帝都的那些大貴族們，向那群人展示布萊恩家族的實力和潛力，在布萊恩男爵眼中是十分有必要的。

「那……在這之後呢？」

對於布萊恩男爵的這個想法，艾莉西亞提出了疑問。

「如果在這之後……被他們發現……」

布萊恩男爵斬釘截鐵地說：「如果你真的遇上了什麼困擾，就去向你母親求助。」

於是艾莉西亞思來想去，在臨走的那天又向布萊恩夫人詢問了這個問題。

布萊恩夫人搖著輕扇，微微笑著，一如既往地溫柔可親，比起一個母親來說更像是一位少女，就好像時間沒有在她身上留下痕迹。「艾莉西亞，你不必擔心這樣遙遠的事情。」布萊恩夫人說道，「只要你在澤維亞公立學院里的那一年，都能夠平安無事，那麼以後……你恐怕都不會再被這樣的問題困擾了。」

布萊恩夫人慾言又止，雖然依然是在微笑著，眼中有霧一樣輕薄的憂愁，像是藏了什麼難以訴說的心事。但艾莉西亞過分粗心的性格卻叫她沒有注意，只是撓撓頭后就退下了。

當天晚上，布萊恩夫人和艾莉西亞、阿爾三人，就收拾了行李，帶上足夠的僕從后，就連夜出門，向著王城而去。

格拉格小鎮本來就十分偏僻，路上經過的城鎮十分稀少，再加上布萊恩一家也走得十分趕，於是這一路上，馬車日夜不停，如果這一回拉車的不是地行獸而是普通馬匹的話，恐怕早就被跑死了。

而與之相對的，充分領略了「大自然風光」的艾莉西亞，除了頭兩天興奮得到處蹦躂之外，第三天開始就變得奄奄一息，時時刻刻掐日子，數著自己還有多久到王城。

對於艾莉西亞的德性，早已在大陸上遊歷過的阿爾表示不屑一顧，只是顧及著兄弟情，才沒往艾莉西亞臉上扔一句「弱逼」。

對此，艾莉西亞表示：呵呵，就不許有人多動症嗎？

於是，這一天，再一次被晃醒的艾莉西亞·多動症兒童·布萊恩，終於受不了馬車裡的憋悶，趁著夜色，從窗戶里翻了出去。對於爬過高塔蹦過極的人來說，馬車這點兒高度還不夠撒牙縫呢，於是她三兩下爬上馬車棚頂，躺在上頭，枕著自己的手，看著夜空的星星點點。

這天晚上，夜如潑墨，星銀如河。

泥土和青草的氣息被風吹了過來，在視線的盡頭，有一處小鎮與他們漸行漸遠，隱約間能聽到婉轉的小夜曲和人們歡樂的笑聲。

艾莉西亞躁動的心慢慢平靜了下來。

「夜色不錯。」

是啊，這樣美麗的夜色，永遠都不會出現在上一世的鋼鐵叢林里。

但如果給艾莉西亞選擇的話，她倒是……

想到這裡，艾莉西亞忍不住嘆了口氣，不再去想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而且，人是要學會知足的，不是嗎？

雖然這個世界落後而無趣，這裡的人更是跟她腦迴路天差地別，但……她卻在這裡有家人，還有那些雖然危險、但卻十分有趣的……魔法和神術！

想到這裡，艾莉西亞再一次興奮了起來。

聽說，澤維亞公立學院是由阿卡加公國王室資助建立，三百多年下來，澤維亞公立學院雖然力量不怎麼樣，是阿卡加公國貴族鍍金的地方，但裡面各式各樣的書倒是挺多，想來魔法書神術書之類的也不少……原來引導小精靈說的成年禮就是這個意思嗎？！

趁著成年禮的時候去偷書？好主意啊！

引導小精靈手動再見：「……這個鍋我不背。」

艾莉西亞：「不要在意這種細節！」

仔細在心中思考了《有關從澤維亞公立學院偷書的可能》的一二三四五，艾莉西亞喜滋滋地又溜進了馬車中，在搖搖晃晃中又慢悠悠入睡了。

臨睡時，艾莉西亞聽到駕駛地行獸的侍從的竊語，從馬車外傳來。

「……你們聽說了嗎？那群可惡的南加索人終於敗了！」

「哈哈，何止是敗了，他們可是在這場神聖之戰中徹底降級，從帝國變成了公國！哈哈哈哈，終於讓我等到了這一天！現在啊，我真想去看看那群自認正統的南加索的臉色，一定十分精彩！」

「對！沒錯！而這一切，都是因為我們偉大的阿卡加軍人在前線的浴血奮戰！哼，這一回，我看那群躲在後方瑟瑟發抖的地溝老鼠們，還有沒有臉再詆毀我們偉大的阿卡加軍人！」

「是啊是啊，如果沒有我們阿卡加在東部戰線的貢獻，那群比女人還嬌弱的傢伙哪裡能夠贏得戰役？還不是只能像以往那樣，在巴加沙和南加索人腳下舔他們的腳趾頭？」

「然後還要一邊舔一邊將戰敗的責任推給我們阿卡加！」

「真是群厚顏無恥的老鼠！蛀蟲！」

「沒錯，我們聯盟國這麼多年的戰敗，都是這群可恥的老鼠的錯！」

前頭的聲音義憤填膺，越發激動起來，但卻好歹記得現在的時候，一直將聲音壓得低低的，如果不是艾莉西亞的感知過人，恐怕也聽不到。

但既然艾莉西亞都聽到了，倒是被勾出了興趣，連睡意都消散了幾分。

南加索？神聖之戰？巴加沙？帝國降級？

艾莉西亞想了想，赫然發現，這不就是她第一次穿越時聽到的那場戰役嗎？

所謂的神聖之戰，說白了就是血統之戰。

多年前，一統大陸的雷德卡帝國消亡，龐大的帝國四分五裂，無數強者並出，勢力林立，都在為了大陸的歸屬而鬥爭不已。

在這樣危險的戰火中，雷德卡帝國的最後一點血脈竟然並沒有就此消亡，而是被衷心的騎士們保護著，一路退避，來到了極西之地，苟延殘喘。而不知道是因為這裡太過荒蕪，還是因為那群強者並未將雷德卡帝國的最後一任血脈放在眼中，多年來，竟然沒有一個人來到這邊尋找。

於是，自認安全了的他們開始在這個荒蕪之地建立起了國度。

最開始，這個國度只是小小的城鎮，但慢慢地，這個小城鎮開始擴張變大，終於將這片極西之地都收入了囊中。

可是沒人想到的是，就在這片極西之地一統的三個月後，國君暴斃，一場政變隨之掀起，這個年輕的國度再次分裂。

保守派們，選擇擁護跟國君有七拐八彎血緣關係的侄子為君主，退入南加索高地，成為巴加沙帝國。

而剩下沒有跟去南加索高地的激進派們，則是各自找出了國君的私生子，想要作為自己最大的底牌。但當某一天，大家同時翻牌，叫三十多個「私生子」一同出現在大家面前時，所有人都傻了眼。在經過激憤地指責和咒罵后，這群人一拍兩散，各自圈地建立公國——這則是東盧平原諸國聯盟的由來。

在知道了這些陳年破事後，神聖之戰的由來就十分清晰明了了：正是因為哪個皇室的血統都不正——更別說聯盟國中有許多公國是用錢強行擠進來的——所以才要打，打服了對方，自己的血統不正也正了。

而艾莉西亞穿越過來，在廣場聖光鏡中看到的，正是神聖之戰東部戰場首戰告捷后，由斯卡路大公召開長桌會議，想要向其他聯盟國宣誓威嚴的一幕——雖然結果不太愉快，以斯卡路大公被其他聯盟國毫不留情地譏嘲一頓作為終結就是了。

但叫艾莉西亞沒想到的是，這場每隔百年都會來一次、並一直由巴加沙帝國佔優勢的神聖之戰，這回竟以巴加沙戰敗降級而結束。

更重要的是，聽著兩個侍從的話，在這場戰役中，一直負責划水拖後腿的阿卡加似乎出了大力氣！

這是怎麼了？嗑|葯了么？

作為旁觀者的艾莉西亞十分詫異，而置身其中的阿卡加子民們卻覺得理所當然，並與有榮焉。

前頭的兩個侍從相互誇讚吹噓了十多分鐘后，一個人話鋒一轉，有些猶豫地說道：「你說……既然我們偉大的阿卡加是出力最多的，那麼這一次我們有希望晉級帝國嗎？」

「難說……雖然我們阿卡加出力最大，但是你要知道，那群聯盟國就是厚顏無恥的吸血鬼！特別是魯特公國，他們住在苦寒之地，早就想要遷出來了！這一次，我們從巴加沙身上咬下了那麼大片的地方，他們怎麼會不眼紅？你看著吧，這一回的星極會議，他們一定會千方百計地要下這片地域的！唉……如果我們阿卡加有一個得力的外交官就好了！」

「唉……好像是這樣……咦？你從哪兒聽過來的？」

「……咳咳咳……這可是我花了五十個銅幣從酒館老叔那裡打聽出來的！聽酒館老叔說，前幾天還有冒險者從我們小鎮經過，這些話，就是他們漏給老叔聽到的！」

「原來是冒險者大人們啊！原來如此，冒險者大人們的見識果然廣博……」

「還有呢！」侍從的聲音壓得越發低了，「聽說啊，這一次大軍回來的時候，帶回了好多戰俘呢！都是巴加沙的貴族們！特別是魯特公國的魯伯特伯爵大人，聽說，他可是活捉到一個王室呢！」

「哈！沒想到這個從奴隸區里出來的紅色伯爵大人，倒是很有能力啊！不過說起來，到底是一個王室的贖金多，還是很多很多的貴族的贖金加起來更多？既然我們阿卡加捉住了這麼多貴族，那我們不是要發財了？！」

「唉，別提了！現在巴加沙的貴族們早就破產了，錢也只夠贖回他們的繼承人，其他人，恐怕就只能待在王城被好吃好喝地供著，等著他們下一次被贖走了！」

「什麼？！這不太可能吧？我們阿卡加哪裡有閑錢來養這群蛀蟲、惡棍？！」

「這又有什麼辦法呢？誰叫他們是貴族呢！除非……」

「除非什麼？」

在越來越低的對話聲中，艾莉西亞模模糊糊地睡著了，但那個疑問卻不經意地留在了她的心上。

除非什麼？

艾莉西亞不太明白，也並不關心。

但艾莉西亞沒有想到的是，就在到達王城的那一天，她卻不得不明白了這個「除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