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他睜開眼時，入目的就是素白色的帳幔，頭頂是一襲一襲的流蘇，隨著夜風輕輕搖動。這像是一座不算古樸的殿內，雕花的柱子，精緻雕工，恰到好處的玲瓏剔透，隱約中大氣恢弘。一陣的紫檀香，可想不凡。徐徐夜風，床側兩旁是兩排高柱子宮燈，盈盈的燭火，照的室內通明，身下的床榻鋪著算不上薄鋪蓋物，繁複華美的雲羅綢如水色蕩漾於鋪蓋上，柔軟不顯單薄，空氣中流淌的香氣，或實若紫檀，或花如金桂，味芬氣馥，非花香之可比。

莫子午歪著頭細細打量了一番，殿內擺放精緻，不遠處素白色的紗簾擋住了另一邊，偶爾一陣的夜風吹拂，能看到簾外雕樑畫棟的建築。

這時，只聽到極輕的腳步聲傳來，莫子午來不及收回視線，就被掀起紗簾的女子抓了個正著。

那掀開帘子的女子先是一怔，而後她的臉好像綻開的白蘭花，笑意寫在她的臉上，如碧波伴清澈的眼神，洋溢這淡淡的溫馨，嘴角的弧度似月牙般完美。

莫子午愣了愣，面前的女人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待對方走近時，他才略微能看出這人原來的影子。

「怎麼？不認識了？」女子巧笑倩兮，膚光勝雪，雅緻的玉顏上額頭畫著清淡的梅花妝，雙目猶似一泓清水，兩片薄薄的嘴唇揚起愉快的弧度，白色羅衣飄飄，輕裾隨風，一顰一笑皆似嫡仙般風姿卓越。

「蘇翦璃？！」

莫子午一驚，若不是起不了身，他估計早就一蹦三高！

這聲音和語氣一聽就知是對方，可實在是蘇翦璃面上的變化太大，雖然面上還能依稀看出原來的影子，但著實和之前的樣子不大相同，確切的說，比之前更加精緻漂亮，帶了一種飄渺的味道。

「你這是？！」莫子午睜大著眼，一副驚訝的樣子。

「這話說起來可就長了。」蘇翦璃端著一碗湯藥，先是將震驚中還未緩神的莫子午扶起，並在他的身後靠了一張墊子。

「那就長話短說。」心裡像是小貓一樣抓著的莫子午接過葯碗，先是嫌棄的咧咧嘴，最後索性一閉眼，認命的一口乾掉。喝完后，趕忙接過蘇翦璃遞過來的清水服下。

耳邊傳來蘇翦璃的聲音，莫子午先是瞪大著眼，而後嘴角有點小抽搐了。

原來這殼子不止是師師姑娘，另一個身份還是天絕宮宮主的大弟子師雨軒，自一年前身為大師姐的師雨軒離開后，眾人便不知其去向，直到今日，才見到『失憶』並且易容的大師姐。

最重要的是，一向視男人為敵人的大師姐竟然還成功的把自己嫁出去了！這不免引起了軒然大波，當然震驚之餘，當然也存在好奇的，可在見到曾經那雷打不動滿面冰霜的大師姐失憶后在提及嫁人之事時，居然一瞬間露出羞澀之意，雖然在眨眼后就消失不見繼而又恢復高冷樣子，卻讓好奇震驚的師妹們差點湧上一種被雷劈到的感覺。

五雷轟頂！

乖乖，這莫子午究竟是何人士，竟然能讓失憶后的大師姐面露小女兒的羞赧！

儘管只是一瞬間，那也是漏出來了啊喂！！！

等等！大師姐失憶了！！！

一時間全宮震驚，從女神到小女兒嬌態（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對）的巨大差異視覺衝突讓眾師妹們都想一睹那男人的真面容！

師父您老人家快回來啊！大師姐失憶了！！！居然還把自己嫁出去了！！！

好想弄死那個讓大師姐從女神高冷范墜落的男人啊混蛋！！！！

當然，莫子午之所以昏過去，一則是因為當時的劍氣沖著他過去的，二則是因其當時的傷口發炎，傷風發燒后，又過於疲憊，導致了昏迷。

而得之前因後果的莫子午差一點一口血毆死！叫你不讓主角說話！叫你自以為是的擋住主角的臉！受傷了吧！被劍戳了吧！這要是蘇翦璃早露臉，自己那還至於這麼『凄慘』！

「你居然這麼久都不知道自己帶了一張假麵皮。」莫子午嘴裡嚼著從蘇翦璃那搶過來的酸梅。

若不是那和莫子午相遇的女弟子中有人見到『大師姐』那張假麵皮，估計莫子午就不是被戳成篩子的問題了。

「你不是也沒看出來嗎。」蘇翦璃順手也扔到自己嘴裡一個梅子。

「哎，不對，你腿能動了！」莫子午又是一驚道。

「這要多虧了天絕宮的聖物。」蘇翦璃垂下眼。「我在藏珍閣呆了兩日，逼？出了些許的毒性。」

「我昏迷了兩日？」莫子午有點難以置信的說道。

「嗯。」蘇翦璃點頭道。

莫子午歪頭瞅了一眼肩上被包紮好的傷口，暗道著身子也太沒用了，一個感冒竟然躺了這麼久。

「你身體本就受了傷，加之發燒，後來被劍氣所傷，躺上兩日也在意料之中。」見莫子午這般，聰明如蘇翦璃自然猜出了對方所想。

不自在的扭了扭頭，莫子午看向蘇翦璃道：「那，你這是好了？」

蘇翦璃搖了搖頭。「只是暫時性壓制住，之後還是需要師父的幫助。」

「師父？」莫子午一愣。誰呀？

鄙夷的眼神掃了過去，蘇翦璃翻白眼道：「你難不會這麼快就忘了我的身份了吧。」

「啊？啊！！！」

恍然大悟的點頭，莫子午笑道：「哎呦，不錯嘛，這麼快就知道順桿爬了。」

「。。。。。。不嘴賤是不是能憋死你。」蘇翦璃涼涼的斜了莫子午一眼。「我果然還是喜歡你一動不動的樣子。」

「。。。。。。」

其間，莫子午自然見到了在大師姐失憶前幾個和她算是能說得上話的師妹們。而一劍捅穿她的那個小姑娘自然也在當中，名字對於莫子午來說沒記住，倒是記住了她小名叫小七，還有的是當時同他說話的那位師姐並識破蘇翦璃『身份』的孟茜。

「你這殼子人緣好差，竟然沒有好盆友。」莫子午咬著水果吭哧吭哧的吃著。

「閉嘴吃你的！」一把將一個橙子塞到對方的嘴裡。

對於這一點，蘇翦璃還是比較慶幸的，畢竟她不是原來的人，如果有一個和她要好的人，即使說失憶了，但多年的習慣還能改不成？

不過，現在她倒是要擔心，據她多日得來的消息，師雨軒自小就跟在天絕宮宮主身邊，一度受到宮主師父喜愛，什麼好的都給這個嫡親的弟子，妥妥的當做自己的閨女養。

師雨軒這人吧，其實雖然高冷，但時常也會幫助其他弟子習武，總的來說人緣應該是不錯，但壞在就壞在對方時常就閉關，簡直就是個武痴，再好的盆友，也架不起總是閉關閉關，修鍊修鍊，這麼一來二去，師雨軒的大師姐『高處』感就出現了。

師雨軒這人吧，對於武功的痴愛已經根本就不是一般的痴迷，甚至一頓讓宮中的師妹的覺得，大師姐這輩子估計會和自己那把佩劍過一輩子，而對於男人深惡痛絕，還是因為其師父對男人厭惡和一概不假辭色，才讓師雨軒也同樣反感男人。

莫子午在養傷其間，順便瀏覽了天絕宮，天絕宮位於無量峰山頂，檀香木雕刻而成的飛檐上鳳凰展翅欲飛,青瓦雕刻而成的浮窗玉石堆砌的牆板,整個天絕宮像是架在雲端的建築，飄渺的壯闊波瀾。莫子午最喜歡的就是在夕陽下，看著雲海中的雲捲雲舒，偶爾能見到飛鳥穿破雲幕，騰空而起，捲起雲煙。那時候他會拉著時常需要保持高冷形象未免被拆穿的蘇翦璃一起在雕欄玉砌的迴廊上。

「瞧瞧，你這臉上綳著的都快成一幅畫了。」莫子午伸手指著蘇翦璃臉頰。

指腹的柔軟，似乎能通過指尖感到到另一個人的所有溫度，蘇翦璃垂下眼，躲開莫子午的觸碰。「話真多。」她嘀咕了一聲，耳尖卻是在對方看不到的地方悄悄的紅了起來。

莫子午一臉的古怪看著轉過頭，只給他留一個美麗後腦勺的蘇翦璃，摳了摳臉，繼續眺目遠望。

倒是出乎意外的是，在莫子午蘇醒后的第二日，就見到了趕回來的天絕宮宮主師無殤。

怎麼說呢，是個漂亮至極但實在過於冷若冰霜卻亦可稱為風華絕代的中年女子。按推理年紀怎麼也有四十來歲，不過看面容也卻是像三十歲左右。

當然，在面對失憶后的蘇翦璃時，師無殤會展露和藹的微笑，卻在看到被她傳召入內的莫子午時，又恢復了冷漠，那颼颼不要錢放出的冷氣差點能將莫子午吹成渣子。

早就交流好感情的蘇翦璃看了一眼在那裡站著都快成一道柱子的莫子午，然後拽了拽師無殤的袖口。「師父。」

很輕柔又有些撒嬌的語氣，頓時讓看莫子午著實不順眼，尤其是在得知徒弟懷了這個渣滓孩子時，冷氣爆棚差點將殿梁掀飛的師無殤軟下了心。

若不是愛徒苦苦哀求，加之得知這小子差點為愛徒喪命，兩人患難真情，說不定在師無殤在首次知道莫子午存在時，早就一個飛劍將對方戳成篩子。

想到之前愛徒談論這小子羞澀滿臉紅暈的樣子，師無殤有些心酸又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

且希望這小子能對得起軒兒這孩子的一片痴情，若是敢背叛，她真的不介意讓對方享受一下生不如死的待遇。

瞄了一眼那小子一動不動乖乖的站在那裡，師無殤憶起之前弟子呈上來的令牌和千闕劍，說起來，千闕劍自從一次意外丟失后，她曾在江湖上放言，若誰找到千闕劍並奉還天絕宮，她必有重謝，或是滿足對方一個差不多點的願望。當然，過分的話，定下規則的宮主大人也不會答應。

沒成想，竟然是這個與愛徒要託付終生的男子找到。

莫子午當真不知道這位天絕宮宮主找自己所為何事，但聽到一半，立馬就頓悟了，因為垂著頭，一副乖乖的模樣，並沒有讓師無殤看到他此時的一張囧臉。

師無殤倒是懶得和莫子午廢話，直接就說雖然兩人已經私下成婚，但也不能亂了規矩，使得天絕宮大弟子沒名沒分的嫁給莫子午，總的來說就是要補辦一個結婚儀式。

沒有話語權的莫子午自然耳提面命的聽著，時而偷瞄了一眼垂著眼不說話的蘇翦璃，直覺的牙酸的快要掉下來了。

「還不知莫少俠師承何人？」話畢，讓一開始就有點好奇對方身份的師無殤淡淡的問道。

但莫子午還在發獃，以至於一瞬間就錯過回答的時機。

見莫子午一副驚喜（其實是驚嚇）過頭獃頭鵝樣子，本就看他不順眼的師無殤懶得再廢話，直接伸手扣住對方的手腕來查探對方師承何派。

莫子午一驚，甚至於來不及反應就見方才還神色冷淡卻在下一刻扣住他脈門后冷氣瞬間爆棚，氣勢凌厲剛猛，無堅不摧，罡風獵獵中袖擺揚起，師無殤橫眉冷豎厲聲喝道。

「獨孤一敗是你什麼人！」

莫子午只覺的氣血翻湧，腦袋嗡嗡作響。

「正是家師。」

「你千機派好大的膽子，主意竟然都打到本宮的弟子身上！！！」師無殤眼中厲芒一閃。「本宮不去找你千機派的麻煩，你們反倒自己送上門來！」

話音未落，莫子午就被對方甩了出去，背對著撞到柱子上后摔倒在地。

莫子午只覺的渾身的骨頭像是碎掉了一樣，他伏在地上，一股血氣壓在胸口，頭暈目眩中就見著師無殤神色凜冽的走了過來。

卻說這時，眼見事態不對的蘇翦璃趕忙撲到莫子午身上。

「軒兒你讓開！」

「師父。」

雖然被撞得感覺一下子就要魂飛升天，但這並沒有阻礙莫子午去看蘇翦璃此時凄涼悲傷的神情。

不演戲真是白瞎了這幅好麵皮啊。

耳邊傳來蘇翦璃和師無殤的對方，無怪乎就是蘇翦璃求情，那什麼情深，他生我生，他死我死的情深不壽的模樣，且不說師無殤有沒有被感動到，單單看在眼裡的莫子午倘若是發生在別人身上，指不定就相信蘇翦璃的信口開河。

喂喂喂，你說的確定是我嗎？怎麼你說的那麼像悲壯的溫柔深情男二配啊，而你則是被最終感動不已的女一號呢。。。。。。

被撞得實在是狠了的莫子午趴在地上只剩下吐氣份，活像見鬼一樣的看了一眼蘇翦璃。

見大弟子一副維護泫然欲泣的樣子，本就對愛徒沒什麼脾氣加之心疼對方失憶后又險象環生，師無殤嘆氣一甩袖擺道：「罷罷罷，先起來再說。」

看那混小子弱不禁風的模樣，師無殤怎麼看都覺得這小子配不上愛徒，但誰叫大弟子一心看上了對方，甚至還懷有身孕。

想及此處，師無殤沒什麼好奇的對著莫子午冷聲道：「怎麼？你師父不親自來，反而讓你拿千闕劍來找本宮？」

「。。。。。。家師已仙逝一年。」莫子午想了想決定實話實說。

「你說什麼？」方才還盛氣凌人的師無殤陡然愣住，而後下一刻突然出現在莫子午面前一把揪住他的后領，厲聲道：「你再說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