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顧大人怒了
?「老爺,您回來了!」顧謙剛到縣衙門口,就看到了候在門口的顧安,他下了馬,將韁繩丟給後面的顧小九,在顧安的迎候下進了門。
「家裡這兩天還好吧?」顧謙的面容中帶了一絲疲憊,連夜分析情況,又對俞三禮面授機宜之後,他馬不停蹄地趕回了清江,此刻,他雖然又累又餓,但是對局勢的擔憂卻不容他有絲毫的懈怠。
是以,顧謙雖然累,但是一雙眼眸卻清亮懾人,整個人也充滿了鬥志。
「有泰爺盯著,還好。」顧安看出他的疲憊,心疼道:「老爺,在鄉下受苦了吧?」
「這算什麼?」顧謙抹了把臉,道:「你去弄點吃的,給小九和張永送一份過去。」
「我知道了。」顧安將他引到了二堂後面的籤押房,又給他送上了熱茶,這才輕手輕腳地下去了。
「老爺,您回來了?」顧泰就住在東側的廂房,聽到聲響,馬上就趕了過來。
「家裡的情況怎麼樣?」顧謙喝了口熱茶,波瀾不驚道。
「姓馬的還算消停,」顧泰在顧謙的下首坐下,看了看外面,小聲道:「劉典史好像和外面有些來往。」
「哦?」顧謙眉頭一挑,道:「知道和他來往的都是些什麼人嗎?」
「我找了幾個當地的混混兒跟蹤過他,但是三回也只成功的跟蹤過一回。」顧泰皺眉道:「姓劉的警惕性很高,好像在顧忌什麼。」
顧謙想到那個圓臉帶笑的劉典史,眼睛微微眯起,如果劉典史有秘密,那麼他到底在隱瞞什麼?誰會是劉典史的聯絡人呢?
「他到底去了什麼地方?和誰接頭?」
「他去了南街的馮玉春家。」
「馮玉春是誰?」顧謙皺眉道。
「是……」顧泰頓了一下,才低聲道:「南街的一個粉頭。」
「他怎麼敢去?」典史好歹也算是個官,明目張胆的逛妓院不是落人口實嗎?
「是私窯,」顧泰見怪不怪道:「這種事也沒人往外說。」
「那他都和誰接觸了?」
「混子們回來報說,當天從馮玉春家出來的,不僅有劉典史,還有日昌票號的大掌柜,另外還有兩個人,混子們卻是不認識的。」
「還有別的消息嗎?」顧謙皺眉道:「日昌的大掌柜以前和劉典史關係如何?那兩個人是什麼來路?本地人還是外地人?」
「我聽說劉典史和日昌的掌柜交情不錯,但是那兩個人的身份混子們無法確定,但是外地人的可能性最大。」
「為什麼?」
「因為他們交談時用的是興化府話。」顧泰解釋道:「老爺也知道,清江話口音重,外地人不一定能聽懂,所以外地人來清江,大家都盡量講興化府話。」
顧謙點了點頭,道:「你說的有道理。」
兩個人正說著話,顧安提著一個食盒走了進來,顧謙早就餓了,見顧安送上了吃的,也不避忌,急忙洗了手臉,招呼顧泰邊吃邊說。
「知府大人沒給簽發公文,你是怎麼知道按察使大人要來清江的?」顧謙咬了口燒餅,疑惑道。
「老爺走前交代了,讓我嚴密監視縣衙內外的動靜,再說知府大人不是不給下公文,而是讓送信的公差住進了驛站,等按察使的軍隊進城前再發給咱們。偏巧小的去驛站巡查,這才陰差陽錯地知道了按察使大人即將率兵平亂的消息。」
「軍隊進城前再通知我?」顧謙啪一摔筷子,怒道:「姓蕭的這是拿我當猴耍呢?」
「老爺息怒。」顧泰急忙站了起來,勸道:「蕭大人是您的頂頭上司,就算知道他暗算您,您又能怎麼樣呢?」難道還去巡撫衙門告狀不成?顧泰無奈地看著顧謙,眼裡寫滿悲哀。
顧謙雙眼圓瞪,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手指扒著桌沿要生生掰下一塊桌板。但是暴怒之後,他卻不得不面對現實。是啊,蕭知府是他的頂頭上司,上司擺明了看你不順眼,你能怎麼辦?投訴嗎?找誰投?誰會為了一個知縣去得罪一個知府?
這筆賬,有點腦子的就能算明白。
所以,這場戰役,顧謙沒有後援,只能自己打。
「蕭知府為何如此針對我?」顧謙冷靜下來,重新坐回桌邊,拾起筷子繼續吃飯。
看到顧謙這麼快就恢復了平靜,顧泰暗暗佩服,真不愧是族中三代最優秀的人物,憑這份處變不驚就能看出顧謙未來前途無量。
顧泰壓下心裡的小激動,思忖道:「我聽說蕭知府是慶熙二十二年的進士,那一屆的考官……」他停頓了一下,壓低聲音說道:「可是嚴首輔。」
我了個去,原來是嚴恪的門生,怪不得看自己不順眼到連官場規矩都不顧了!顧謙捏緊了筷子,半晌后,面無表情地將燒餅泡進了豆腐腦湯里,緩聲道:「他這是特意針對我了?」
「有可能。」
「哼,公文最後一天下達,是想打本官一個措手不及吧。」聽說按察使帶了千數人的軍隊,如果不提前通知,憑清江驛一個小小的驛站,怎麼可能做好接待工作?到時候接待工作出了疏漏,惹按察使大人不快,他顧謙就算不丟官,也會被按察使大人厭棄。
等按察使大人回了福州,在巡撫大人面前稍微抱怨幾句,顧大人還有前途可言?一想到這些,顧謙就恨得牙根痒痒,特么的蕭玉卿你給老子等著,不把你干翻,老子就不姓顧!
心氣不順地吃了一頓早餐,顧謙又跑了一趟驛站,親自檢查了驛站的準備工作,在把驛丞和驛卒訓得狗血淋頭之後,顧謙總算是順了氣,回到縣衙,讓顧安燒了鍋熱水,好好地洗了個澡。
「老爺,按察使大人到了城外五十里的象頭山了。」顧謙迷迷糊糊中,聽到了顧安的叫喚。
他睜開眼,有些茫然地看著青色的床帳,原來是睡著了么?搓了搓臉,這場覺睡得真他娘的舒服!
「顧安!」顧謙一躍而起,大聲喊道。
「老爺!」顧安麻利地撩起帳子,躬身上前。
「更衣!準備迎接按察使大人!」
換好了衣服,點齊了差役,顧謙帶著眾人快馬奔出了清江縣城。一路疾馳,一直奔到了距離城郭三十里的望江亭,顧謙才勒住了馬頭。
「吁……」停住馬,顧小九搶先跳下馬,為他拉住了韁繩。
顧謙下了馬,打眼望去,只見一座八角涼亭坐落在離象頭山不遠的山坡上,登上山坡,能遠遠望見流經清江縣城北側的福清江。
「請大人稍坐。」顧安也跟了過來,見顧謙四處打量,不由得上前一步,勸他歇息片刻。
「不坐了,」顧謙擺了擺手,道:「按察使大人馬上就到了,吩咐下去,把儀仗打起來。」
「是。」顧安應聲下去,很快差役們就排好了隊,打起了諸如肅靜、迴避之類的牌子。
顧謙本就出來的晚,幾乎是剛剛列隊,不遠處就傳來了滾滾煙塵,他眯眼望去,只見一隊打著旌旗的隊伍,踏著嗒嗒的馬蹄聲,朝他們飛馳過來。顧謙心知這是按察使大人到了,急忙整肅衣冠,滿面恭敬地候在了道旁。
「前方所立何人!」一個先鋒官縱馬來到清江縣的迎接隊伍前,厲聲喝問。
「下官乃清江縣知縣顧謙,率清江衙眾在此迎候臬台大人。」顧謙仰著頭,臉上帶著巴結的笑容。
先鋒官輕哼一聲,顯然一路上像顧謙這樣的官員他見多了,只見他倨傲地拱了拱手道:「原來是顧大人,請大人稍候,某這就稟報臬台大人。」
「有勞。」
顧謙一介知縣,哪裡有和按察使大人套近乎的資格,經過通報后,顧謙只匆匆過去問了個安,就被按察使周大人打發去前面領路,有事到驛站再說。
因為太過匆忙,顧謙只來得及認清了按察使周運泰的模樣,至於他的隨從,顧謙還沒有機會認識,所以他也忽略了站在周運泰旁邊,身穿便裝默默打量他的興化知府蕭玉卿。
說起來像顧謙這樣不認識頂頭上司的縣官簡直就是逆天的存在,可是因為蕭玉卿不穿官服,之前又避而不見,顧謙不認識他也是情有可原的。可惜,他這樣的行徑落在他人眼裡,可就是大不敬了。
「見了上官竟然不行禮,真是膽大包天!」周運泰看著顧謙退下,不滿地諷道。
「可能是初次見到臬台大人,太過緊張了吧。」蕭玉卿微笑著為他辯解。
「望舟還是這樣心善,對於目中無人的下屬,該敲打的還是要敲打的。」周運泰皺了皺眉,道:「你這老好人的性格要改。」
「是,下官謹遵臬台大人教誨。」蕭玉卿低下頭,一副虛心受教的模樣,見他仍然是這副不溫不火的老好人性格,周臬台搖了搖頭,道:「行了,咱們上路吧!」
顧謙在前面領路,一路將周臬台等人領到了清江縣城根兒,他還要帶隊往裡走,卻被先前報信的先鋒官攔住了,「顧大人,請等一下。」
「於大人,有何吩咐?」顧謙調轉馬頭,客氣地問道。這位先鋒官可是衛所的百戶,所以顧謙也不敢怠慢。
「臬台大人有令,令諸軍駐紮城外休整,不得入城擾民。」
「可是下官已經在縣衙和驛站都安排好了,時序已經入秋,讓兄弟們在野外露宿恐怕會傷身啊!」顧謙為難道。
於百戶聽了這話,只覺得身體被一股暖流熨了一遍,愈發地看顧謙順眼起來。景朝立國已有百三十年,因久無戰事,武將的地位愈發底下,論級別他是比顧謙高,可是論地位,他絕不是科班出身的顧謙的對手。
現在這個情況就是,明明領兵平亂是武將的活兒,可是他們卻偏偏要聽從文官的指揮。於百戶每次想到這些都覺得憋屈,更別提一路上處處要看文官的臉色行事了。
對顧謙印象好,是因為顧謙並沒有自持身份就看低他,從始至終都很尊重他,更何況聽說顧謙已經為兄弟們在驛站安排了住宿和飯食,於百戶心裡如何能不喜?畢竟按臬台大人的安排,今晚他們都得在野樹林子里過夜了。
「顧大人一番好意某心領了,可是臬台大人那裡……」
「於大人不必為難,下官這就找臬台大人斡旋此事。」顧謙對於百戶笑笑,撥轉馬頭朝著中軍行去。
於百戶看著他的背影,心裡直念阿彌陀佛,顧大人啊,今晚兄弟們的福利就看你的了!
顧謙沒有辜負於百戶的期望,他去見了周臬台之後,只用了一句話就讓這倔強的老頭改變了主意。
「老夫不是下令全軍駐紮城外了嗎?」周臬台不滿道:「你還過來幹什麼?」
顧謙向周運泰行了個禮,用非常惋惜的語氣對周臬台說道:「稟大人,下官已經令驛站為官兵們搭建了草房,準備了飯食,現在草房已經搭成,飯食也已經做熟了,如果不住、不吃,這一千多人的份例可就白白浪費了。」
「你怎麼手腳這麼快?」老頭吹鬍子瞪眼。
顧謙滿臉委屈:「臬台大人不辭辛苦從福州帶兵來清江平亂,下官諸事無能,但是照管衛所弟兄們的伙食還是能做到的。」
「無能你還有理了?」
「下官惶恐。」顧謙趕忙下馬請罪。
「哼!這次先饒了你,不過下不為例!」
「是,下官謹記臬台大人教誨。」
周臬台瞪了他一眼,轉頭對在不遠處等消息的於百戶喝道:「傳我命令!全軍列隊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