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卅捌 求救
李慕去見林書生所引薦的牙子的那日,夏荷一定要跟在他身後。
比劃了個打人的架勢,夏荷道是:「萬一他要對你不利,我還能揍他一頓,然後帶你逃跑。要是我不在,你能跑得掉嗎?」
不是夏荷瞧不起李慕,但論力氣,李慕還真比不過夏荷。聽了夏荷這番言論,李慕哭笑不得地點了頭:「你來吧。」
趕到約好見面的地方,林書生瞧見夏荷的時候,特地問了一句:「這位是……」
李慕道是:「正是拙荊。」
林書生一愣,繼而恍然大悟。如今娶男妻的雖少,或多或少地,倒也都見識過幾家,更何況上一回會試的探花郎還是別人家的男妻呢,這林書生是個心大的,坦然與夏荷招呼道是:「嫂夫人好。」
夏荷渾身彆扭,自打林嬸不喊那聲「夫人」了,已經許久沒人用這種稱呼女子的法子叫他了。他本想對林書生客氣道是喊名字就行,而後卻又覺得如果喊名字顯得親昵過了。不知該如何回才好,夏荷求助地望向了李慕。
李慕只是一笑,安撫地拍了拍他的手,便同林書生客氣著,去見牙子了。
林書生介紹的牙子是個樂呵呵的中年男子,人和氣的很,手裡有待租賣的院子多,聽罷李慕的要求后,便選了幾處差不多的,挨個介紹。李慕同夏荷商議過後,選中一處,道是要去看看。
那院落小巧,不過兩間屋子,勝在周旁也沒有什麼糟心的人家,又配了個馬廄可以停李家的馬車。夏荷轉了一圈,又去跟左鄰右舍搭話,問過他們都是做什麼營生的后,才小聲對李慕道是:「除了貴,倒都挺好的。」
夏荷萬分嫌棄梁京的要價,無論是吃喝還是住宿,都貴得令人咋舌。他當初覺得慶陽已經貴得離譜了,沒想到梁京更甚,現在他恨不得上大街上吆喝,把自己帶的玉米展示給眾人看,早早找到可以投靠的人,早早去見那皇帝老兒,然後趕緊離開這兒。
李慕則低聲回他,道是:「我自己也不是沒去找過牙行,這裡給的價格已然很公道了,不如便定在這裡吧。」
兩個人的行李不多,很快便簽了契,交了銀子,拎著包袱入住了。夏荷忙著打掃,李慕則請林書生來稍坐一會兒,二人閑聊片刻。
經此一番,李慕對林書生的信任倒是多了三分,便明裡暗裡地同他打聽著梁京如今的局面,問的多的,還是那位頗為出格的賢王世子。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如今的外鄉人對賢王世子都好奇得很,這位林書生倒沒覺察出李慕的別有用意來,還調侃了兩句,道是世子爺跟李慕說不準能交好呢,畢竟都是娶了男妻的人。
李慕沒有接這句話,只是笑了笑。
這晚上夏荷炒了兩道小菜,留林書生下來用飯。別地的風味讓未曾出過梁京的林書生嘗著新奇,將夏荷好一頓誇。
送走了林書生,夏荷才好奇地問:「你都打聽出了什麼?」
李慕思襯片刻,笑道是:「若是有可能的話,咱們便去找那賢王世子去吧。」
「就是那個讓陛下改了律例的人?」夏荷問道。
「正是。」李慕點了點頭,「此人行事不羈,膽大恣意,說不準,他有那膽量,敢帶你上殿呢。」
「那我們明日去他府上找他!」夏荷猛點頭。
李慕笑道是:「哪兒就那麼容易,即便是在咱們饒南,想見個員外,還不得過好幾個檻?更何況這些達官貴人所居之處,閑雜之人不得隨意接近,咱們想見他,怕要想別的法子。」
夏荷抓了抓腦袋,道是:「那他會出門吧?咱們等他出門?」
「……再打聽打聽吧,問問這位世子爺常去什麼地方。」李慕敲定,暗自仍在犯愁,恐怕那般人物,就算是出門,也得是呼呼喝喝帶了不少人,未必能容人近身。
卻未曾想,柳暗花明又一村,李慕思來想去也想不出個好法子,最終陰差陽錯,兩個人真的撞見了那賢王世子。
離鄉試還有十日,兩人趕到梁京已然半月有餘,沒琢磨出好法子的李慕和夏荷正一籌莫展。
他們倒是打聽到了那位世子爺常去的幾處場所,聞說都是那世子爺名下的鋪子,賣的都是在饒南見不到的新鮮玩意兒。其中一處恰巧離他們租的這小院近得很,是以他們兩個倒遠遠望了那世子爺一面。
只是果然不出李慕所料,世子爺是駕車來的,身邊還跟著人,他們兩個就算是用跑的,也未必能追得上,遑論去搭話了。
李慕一直在煩心此時,倒是夏荷還記得督促李慕讀書——他一本正經道是:「說不準那老皇帝會在這十日里升天呢,那樣的話,你明年就得下場了,現在哪兒還有功夫去想別的?這事兒交給我吧。」
李慕哭笑不得:「哪有那麼湊巧?」
夏荷現如今巴不得老皇帝早點死,嘀咕道是:「誰知道呢。」
兩人正悶在家中說話呢,忽然,有敲門聲響起。
無論是夏荷還是李慕,在梁京結識之人寥寥無幾。李慕認識幾個書生,都是上京趕考的,如今都在忙十日後的會試。夏荷跟鄰里關係打得不錯,但梁京這兒的人都困於生計,每日早出晚歸,夏荷並不覺得,這個功夫,他們能抽出時間來上門。
想不出會是誰在叫門,夏荷道是:「咱們一塊兒去看看。」
李慕也正納悶呢,便點了點頭。一開門,門外站了個清瘦的中年人,身後跟著幾個壯實的漢子。
夏荷一見那三個壯漢,便想著把李慕攔在自己身後。
李慕不引人注目地把夏荷要擋在他身前的手攔了下去,問道是:「請問您是……」
「堂少爺。」那人喊了一聲。
李慕便心下瞭然,這人是誰派來的了。
李慕入梁京的路引和租這屋子的契書上均寫著他的名字,若是有心,他那叔父倒的確能查到他現在的落腳之處。夏荷沒考慮到這兒,卻是瞪大了眼睛,心道是這李慕那叔父如今有多大能耐,能在這麼大的梁京城裡,把他們兩個給找出來?
夏荷心裡頭正慌著,李慕卻仍不緊不慢,問著對方此來何意。而這管事的回話中,明裡暗裡卻在指責李慕不懂事,千里迢迢來了梁京,也不去給叔父問安,還要人親自來請。聽得夏荷頗有些彆扭,皺著眉。
管事的眉頭比夏荷擰得還緊,用鼻孔沖著夏荷,鄙夷之色毫無掩飾。
李慕心道是,早聽聞叔父家裡的奴僕多是他那嬸娘從家中帶來的,怕都是些眼高於頂的,瞧不起他那好叔父的鄉下親戚吧。也不知他叔父這麼多年,被困在這些人之間,可真能過得舒坦?李慕嘴角帶著一絲嘲意,面上並不顯,道是:「還請管事的告訴叔父一聲,他應該懂我的意思,知道我為何不會去拜見他老人家。」
「堂少爺,老爺心心念念,為你考慮,你便是這麼報答他的嗎?」那管事的竟提高了聲音,真不知究竟誰是少爺,誰是仆,「今日小的可不能辜負老爺的期望,若是有什麼得罪的地方,還請堂少爺諒解了。」
這話說得,夏荷心頭一緊,掃了一眼那人身後的三個壯漢,果然這傢伙,來請人做客,還帶了壯仆來,是不懷好意!
李慕卻不暇思索,改口道是:「好吧。」
正打算拽著李慕就跑的夏荷:「……」頗有些不解地望了李慕一眼。
「還請容許我先鎖上門。」李慕道是,說罷,還真把門給關上了。
那管事的像是頗為滿意李慕的識時務,這回難得地笑了笑:「堂少爺,請吧。」
夏荷想張嘴,卻被李慕牽住了手。
李慕特地用身子掩了一下兩個人拽在一塊兒的手,捏了捏。夏荷便忽然明白了李慕的想法,想他定是另有打算的。
李同和家的車馬停在巷口,巷外正沖著一條頗為熱鬧的街。管事的正想請兩個人上車的時候,李慕開了口,道是:「夏荷,瞧,那兒有賣點心的。」
夏荷心裡頭正急呢,怎麼慕哥你忽然說起點心了?李慕使了個眼色,夏荷這才明白過來,忙擺出天真模樣來,道是:「慕哥,頭一回去你叔父家,咱們買點點心帶去吧。」
那管事的頗有些不耐煩,但這街上人來人往地,他也不好強把人拽上車去。
李慕便帶著夏荷,溜溜達達地到了那賣點心的攤子邊,無視身後那人絮叨的什麼老爺未必瞧得上這些,堂少爺過去就行了的話,稱上一些,又瞧了瞧更遠處的攤子,又對夏荷道是:「那邊有賣布匹的,聽聞我有個堂妹,頭一次見面,合該給她帶些。」
管事的臉都要皺到一塊去了。
正想叫身後的人上來,忽然夏荷像是瞧見了什麼似的,拽著李慕就開始跑。
管事的一怔,忙喊:「追上去,別跟丟了。」
夏荷扯著嗓子,沒有半分顧及地喊:「救命啊!」一邊喊,一邊拽著李慕,往不遠處剛剛經過的一輛馬車那兒追去。
馬車,正是不久前二人見過的那輛,屬於賢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