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二十四
那隻紅脂雀毛色更鮮亮一些,也顯得更乖順些。岑秋越看越喜歡,篤定了岑虞會答應似得,伸手直接打開了籠子,將那隻紅脂雀拿在手裡。
驟然被捉,那隻紅脂雀發出一聲尖銳的叫聲,猛地啄了岑秋一下,岑秋痛的一叫,而另外一隻紅脂雀也飛了出來,繞著岑秋飛了兩圈,俯衝往下,在岑秋的手上撓了一把。
岑秋驚的跳了起來,手也鬆開了,兩隻紅脂雀趁機飛了出去。
岑虞冷眼看著,這時候才上前,惱道:「三姐姐,你這是做什麼?!你看,它們全飛走了!你賠我!」
岑秋也惱,比岑虞更惱:「不過是兩隻破鳥,它們還抓傷了我呢,你嚷什麼?!」
「可若不是你先惹事,又怎麼會教它們有機會抓傷你?」
兩人劍拔弩張,一旁的岑虹上前來,站到岑虞身邊:「四妹妹,那兩隻鳥是不是很貴?」
岑虞紅著眼眶不說話,岑虹一見便瞭然了,頓時黑著臉對岑秋說道:「誰慣的你!這回不論誰說,我都不能輕饒了你!你先給我回去,我自會找爹爹說明這件事!」
岑秋髮髻也有些散亂,手上還有一道抓痕,看上去很是狼狽,她既是害怕又是委屈,卻仍舊不服輸地大聲道:「不是我的錯,你憑什麼罰我?!只會找爹告狀,我看你就只有這點本事了!」
岑虹氣的狠了,上前兩步,啪的給了岑秋一個巴掌。
岑秋愣了一愣,隨後啊地大叫一聲,就要衝上來還岑虹一巴掌。岑虹抓住她揮過來的手,朝一旁不敢上前的丫鬟婆子冷聲道:「還不快把三姑娘帶下去?!」
岑虹現在在家裡的地位越發的水漲船高,眾人不敢不聽命,一擁而上,將岑秋帶走了。岑忻見了,對岑虹和岑虞道:「二位姐姐,我去看看三姐姐。」
岑虹嗯了一聲,她便立刻追著岑秋而去。
幾個姐妹都有些失態,唯有她,半點兒也不沾,臉上仍帶著柔柔的笑容,行動舉止也是越發的端莊。
岑虹揉了揉額頭,轉身對岑虞道:「四妹妹,是我沒看住岑秋,倒是害你損失了一對鳥兒。」頓了頓又道,「不知那鳥兒叫什麼?趕明兒我讓爹去給你尋兩隻來。」
岑虞搖搖頭,眼裡淚珠搖搖欲墜:「罷了,這事本也與大姐姐無關,也怪我自己不好,早說給三姐姐,也不必弄成這樣。」一邊說著,一邊更顯得可憐。
岑虹上前握住岑虞的手,沉聲道:「這事大姐姐必要給你個交代。」說著,鬆開岑虞的手,往外走去。
屋裡又變得靜悄悄的,月盈過來,將屋裡略收拾了一下。岑虞這才抬起臉,臉上哪裡還有一絲悲傷,她走到門旁,望了望天上,晴空萬里早已那兩隻紅脂雀。
岑虞反倒笑了起來,什麼好姻緣,這世上,還能有人對你比父母兄弟對你還好嗎?
沒有。
至於她剛才那一番唱作,不過是送給岑虹母女一個伐子,她記得,岑秋的姨娘似乎有了身孕,據大夫說,是個男孩,後來生下來,果然是個男孩。
聽說岑秋姨娘這胎懷的很辛苦,胎像不怎麼穩呢……
日後,大房是要把持岑家的,便是現在,岑家也是大房的。
她日後,還要求到大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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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前,徐氏才回到院子里,她臉色不太好看,眉目間有股疲態,岑虞見了,有些心疼地上前給徐氏揉了揉額頭:「娘,你這是怎麼了?」
徐氏閉著眼,眉頭見仍能看見一道深溝:「沒什麼。」
岑虞給擬藍使了個眼色,她立刻會意,小聲地支走了幾個小丫鬟,徐氏的另外一等丫鬟,名叫素櫻的,看了一眼岑虞,用手擋著給岑虞比了一個口型。
這是……讓自己不要相信徐氏的話?岑虞尚沒有讀懂她的口型,她就已經被擬藍給拉了出去。
兩人關上了門,擬藍立刻把素櫻拉倒一旁,斥道:「你剛才是在幹嘛?教唆姑娘與夫人難堪嗎?」
素櫻有些不服氣地道:「事情都明明白白的了,也是咱們夫人善心,才還幫著那位二姑娘,咱們姑娘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才不會被那個二姑娘欺騙了去。」
擬藍瞪了她一眼:「夫人自有自己的考量,哪榮得了你多嘴?你該幹什麼幹什麼去,夫人做了什麼決定,你聽著就是,別自作主張,讓夫人難做!」
素櫻還不服氣,但擬藍已經自顧自走了,她跺了跺腳,便也跟著離開了。
屋子裡,岑虞緩緩地給徐氏按頭,頭上有好多穴道,有些穴道活血,有些穴道善脾胃,有些穴道輕易不能碰,這些都有講究的。隨著岑虞輕輕的動作,徐氏臉上的表情舒緩了起來。
岑虞也不說話,只給徐氏按頭,仔仔細細的,像是在做什麼大事情。
倒是徐氏,過了許久,突然嘆了口氣,起身拉住岑虞的手道:「虞兒,娘剛剛去問過了,指使那丫鬟的,是二姑娘的奶娘,那奶娘被你奶奶做主打了一頓,又給賣出去了。」
「怎麼會?」岑虞驚呼了一聲。
怎麼會呢,上輩子也是她站出來為她說的話,雖然後來,她都再沒有出現過,說起來,上輩子岑忻嫁的,是很不錯的人家,除了岑虹,就屬她嫁的最好了,而她的夫君還是從岑穎手裡搶過來的。
徐氏沒看見岑虞臉上一閃而逝的沉思,感慨地問道:「你可知道,你二姐姐是什麼身份嗎?」
岑虞裝作不知,搖了搖頭。
徐氏便道:「她是你四叔的女兒,不過,她生母的身份有些低。」
豈止是低,簡直是低的沒邊了,岑忻的生母是個青-樓女子,岑翊宏不過是一時酒後失德,按理來說,他那時候不過是剛剛十六歲,男孩收個房裡人也沒什麼,但他這個人性子倔,不喜歡的一律不讓近身,偏偏在一個青-樓女子上栽了跟頭,本來就是件羞恥的不行的事情,誰知那青-樓女子還大著膽子生了孩子。
據說岑忻初到岑家來時,差點被岑翊宏尋了機會給摔死,後來雖然沒被摔死,但岑老夫人哪裡還敢讓他養著岑忻,只能接到自己身邊養著。她最喜愛自己的小兒子,可這喜愛換到岑忻身上,卻全都折成了厭惡。
「……你四叔也不喜歡她,從小就在你奶奶身邊養著,你奶奶自然是不會虧待她,但她畢竟年紀大了,有些力不從心,不能事事都照顧周到。後來你二姐姐又做了一件事情,讓你奶奶更加不喜……」
這件事岑虞也知道,岑忻當時才四五歲,聽說是被岑秋欺負了,面上沒說什麼,卻尋了個機會,把岑秋推下樓梯,正好被岑老夫人身邊的的崔媽媽看見。
「可她這樣的身份,一向都是人人避著的,便是她那個奶娘,也是個偷奸耍滑的人,怎麼可能就去聽二姑娘的話,不過是受人指使的罷了。」徐氏撫了撫岑虞的頭頂,囑咐道:「萬事一定不能只看表面,要多想想,別看見什麼就說是什麼,免不得要冤枉了好人放過了壞人。都是家裡的姑娘,到底是誰做的查起來容易,但卻很難定罪,虞兒,是娘沒用……」
原來娘是在憂心自己,岑虞一怔,隨後輕聲寬慰徐氏:「娘,女兒無礙,不過今兒下午,姐妹們來找我玩……」
徐氏疑惑地看向岑虞,手裡不自覺握緊了岑虞的手。岑虞緩緩地把下午的事情說了出來,徐氏卻是色變:「什麼?!那兩隻紅脂雀飛走了?!」
岑虞沒想到徐氏不關注岑虞與岑秋之間的矛盾,卻反去關注兩隻紅脂雀,頓時失笑:「娘,它們飛走便飛走了,又有什麼。」
徐氏拉了她一把,表情有些難看:「你知道紅脂雀代表什麼嗎?得而又失,你日後可如何是好?」
岑虞垂下腦袋,乖乖聽訓。
徐氏接著道:「你如今已經十歲了,也該相看人家了,原以為有了那對紅脂雀,你的婚事應當很順利的,怎麼就讓它們飛跑了呢?!」
徐氏還想再說,門外面擬藍已經敲響了房門:「夫人,姑娘,老夫人派人來催了。」
徐氏恨鐵不成鋼地瞪了岑虞一眼,勻了氣息,才開口道:「進來吧。」
擬藍應了一聲,進門給徐氏梳洗。待兩人都梳洗好了,便一路來到岑老夫人的院子。大房夫婦的臉色都不是很好看,岑翊舟卻不在。
岑翊修道:「有人上門來找老二,他急匆匆出門去了,走之前托我跟娘和弟妹說一聲。」
岑老夫人淡淡地道:「公事要緊,就隨他去吧。」
徐氏也只能道是。
一頓飯眾人都吃的很不愉快,大房夫婦互相擺臉子,徐氏也黑著臉,岑虹岑忻岑秋都不在,岑翊行是照例不過來的,岑翊宏夫婦又沉默寡言,於是就更顯得冷清。
吃罷了飯,岑老夫人借口說頭疼,早早去歇著了。待岑老夫人走了,岑翊修立刻攔住跟著想離開的徐氏和岑虞,臉色誠懇地道:「弟妹,秋兒的事情是我已經聽她說了,這件事的確是她不對,我已經罰了她了,不若我再去買兩隻來……」
徐氏冷淡地打斷了他的話:「不用了,一對鳥兒倒是不貴,不過那是二郎上峰送給虞兒的,我就是怕日後人家問起來不好回答。」
岑翊舟看了一眼自己的夫人,吳氏臉色還是很不悅,但好歹明白事理,知道在外人面前不能落了他的面子,遂挽上了徐氏的手道:「弟妹也別擔心了,若實在重要,我讓大郎去再尋一對來,保證一模一樣。」
徐氏的臉色仍然不好看,卻沒推開吳氏的手:「只怕尋不來一模一樣的了。」
岑翊修稍稍放下心來,又看向岑虞,從腰間拿出來一個小盒子:「這是你大姐姐讓我帶給你的。」
岑虞看了一眼那小圓盒子:「大姐姐怎麼沒來?」
岑翊修的笑容有些僵硬,一來是因為他從沒哄過小孩子,更不用說是這麼憋屈的哄了,二來是因為岑虞的問題:「你大姐姐吹了些冷風,有些病了。」其實是岑秋去他那裡告了一狀,他一時生氣,打了岑虹一巴掌,那一巴掌打的有些狠了,岑虹臉上已經腫了起來,怎麼還能過來。
因為這件事,吳氏已經跟他鬧了有一陣了。他後來聽見丫鬟說的話,心裡也有些後悔,可打了就是打了,岑虹又臨近婚期,轉身就把自己關進了房間里,怎麼說都不願意出來。
岑虞似乎能看穿他心裡的想法,伸手接過那小圓盒子,把玩了一陣後到:「大姐姐病了,我這個當妹妹的也該去看看她。」
岑翊修臉上的笑容更僵硬了:「不用了,你年紀小,別過了病氣。」
岑虞看著岑翊修,看的他以為岑虞一定要去的時候,岑虞開口道:「那好吧,讓大姐姐好好休息休息,她為我費心了。」
岑翊修鬆了口氣:「真是個乖孩子。」說著就要伸手去摸岑虞的頭。
岑虞後退一步,讓岑翊修的手停頓在半空中:「若無事,我先走了。」
岑翊修乾笑道:「無事無事。」
岑虞乾脆地轉身走了。
吳氏是笑著離開澤炳院的,她走了之後,徐氏也是笑著的。不過看見岑虞,徐氏的笑立刻就收了起來,變成嚴厲:「紅脂雀的事情萬不能告訴別人,姐妹們也不許說。」
得而又失,這樣的事情傳出去,岑虞就不用想在京城裡找到婆家了。
岑虞自然答應,又回去好好說了一頓自己的丫鬟們。
第二日一早,岑虞就去看望岑虹。經過一夜的休養,岑虹的臉已經好了很多,但紅腫還沒消下去,看上去便分外的可憐。見是岑虞,她才勉強笑笑。
岑虞只看了她的臉一眼,就有些不安地道:「大姐姐,是不是我害的你……」
岑虹連忙拉住她的手:「哪裡關你的事,都是……」後面的話她沒再說出來,但岑虞和她心裡都明白那是什麼話。
岑虞嘆了口氣:「大姐姐幫了我那麼多,我卻總是給大姐姐惹麻煩。」
「哪兒就麻煩了,你若是覺得麻煩你大姐姐了,那就是不把大姐姐當成親姐姐。」
岑虞也笑了:「大姐姐可不就是我的親姐姐。」
說的正熱鬧,岑虹卻嘆了口氣,盯著岑虞發獃。她跟岑虞說了好一些話了,她瞧著,岑虞不像是來看熱鬧的,倒像是真的來關心她的。
關心……這個家裡,還有真心關心她的人嗎?
岑虞疑惑地道:「大姐姐?」
岑虹回過神來,掩去眼中的一抹思緒:「我在想,四妹妹生的如此漂亮,日後還不知道能尋個什麼樣的夫君呢。」
岑虞掩著嘴道:「總是沒有大姐姐的夫君好的。」
「還學會打趣大姐姐了啊!」岑虹點了點岑虞的腦袋,臉頰卻微微泛紅,隨後掩飾一樣地道:「四妹妹下個月十六有沒有空?」
「十六……應當沒什麼事。」
「那妹妹陪我去個地方吧。」岑虹笑著道,「我一個手帕交辦了個早秋宴,我本不該去的,好歹要給她撐撐場面,你願意陪我去嗎?」
岑虞卻是一愣,岑虹說這話,不像是賣好,倒更像是……對待自己的姐妹?
岑虞再次仔細看了看岑虹,猶疑著道:「大姐姐的意思是……」
「不過請你參加個宴會,妹妹是不願意嗎?」岑虹見岑虞遲遲不答應,臉板了起來,只是她眼裡卻有笑意。
岑虞將攥緊的手藏在袖子下,掩去心裡的緊張,這緊張不是因為要參加的宴會,而是因為岑虹像對待一個姐妹那樣的態度,那是她從未體會過的。岑虞平復了一下心情,正要答應,門卻突然從外面推開,一個刺耳的女聲傳了進來:「姐姐是不是忘了什麼?若姐姐忘了,那妹妹不介意讓姐姐想起來。」
岑虹的臉色沉了下來,她下意識地擋在岑虞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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