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二十六

第26章 二十六

紀昀筆直地跪了下去,只是一張臉上卻沒有多少害怕的表情,德成帝一看,反倒笑了:「紀昀啊紀昀,真不知道你的膽子是大是小。」

紀昀平靜地道:「臣膽子很小。」

德成帝嗤笑了一聲,重重地在奏章上畫了一個紅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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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氏沉思了片刻,又看了一眼岑虞已經腫起來的手腕,她微微抿了抿唇,突然將岑虞攬到懷裡,在她耳邊說道:「虞兒,你先回去。」

岑虞轉念一想,就知道徐氏在想什麼了,她是怕岑老夫人會為難自己,才說讓自己回去,徐氏一人去面對岑老夫人的責難。

徐氏的性子向來如此,可這不是岑虞的性子,岑虞道:「娘,沒事的,我跟你去看看那位表哥,看他究竟是真的手廢了,還是裝出來的。」

徐氏皺了皺眉還要說話,岑虞接著道:「這事本也不是我的錯,難不成奶奶還能打我嗎?娘,我就隨你一起去,若是有事,我再回來。」

徐氏的臉色仍有些擔憂,但卻沒再反對岑虞跟她一起去。

兩人往大嬸娘的如意院走去,如意院里人來人往,亂糟糟的,全不復以往岑虞來這裡所見的整潔和條理。

見了兩人,眾人俱是一驚,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是好,還是岑虹恰巧出來,見了徐氏和岑虞,連忙迎上前:「二嬸娘和妹妹來了。」

一旁的丫鬟婆子有了主心骨,也都圍了上來,只不過她們的臉色仍舊十分怪異。

岑虹見了,臉色有些發熱,一個眼神掃過去,頓時讓這些丫鬟婆子都收斂了很多。徐氏看了一眼不時傳來哭聲的屋裡,垂眸道:「屋裡是怎麼了?」

岑虹有些尷尬地道:「這……二嬸娘,家裡事多,您不如晚些時候再來?」她說這句話全然是因為岑虞,她不想讓岑虞再因為受到這件事的牽連了。

徐氏靜靜地看了她一陣,讓岑虹臉上的笑容都要掛不住,才頷首道:「既然事多,那我就……」她後面的話梗在了嗓子里,因為她一抬頭,看見了臉色陰沉的岑老夫人。

也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出門看見的,見她臉色陰沉,徐氏反倒微微一笑,不緊不慢地來到岑老夫人面前,給她行了個禮:「娘,您是要進去還是要出去啊?」

岑老夫人沒有說話,看了徐氏一眼,轉身往屋裡走去,徐氏便跟在岑老夫人後面進去了。岑虞也想跟上去,卻不妨被岑虹抓住了手:「你怎麼也來了?快回去!」

岑虞抬頭看向她,岑虹壓低了聲音道:「你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嗎?」岑虞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岑虹不解道,「知道你還來?」

「那大姐姐說,我還能一直避著嗎?」岑虞同樣也壓低了聲音,聲音裡帶著一股不慌不忙,也不知怎的,岑虹突然覺得有些安心,岑虞挽住了岑虹的手臂。

「大姐姐說是嗎,我能躲一陣子,難不成,還能躲一輩子嗎?」

「可這個風口浪尖的時候來,我怕……」娘會為難你。

岑虹沒說出後面的話,到底是親娘,她怎麼也不好言語父母的過錯。

「姐姐不必擔心,這事總歸不是我的錯處,我行的端站的正,怕什麼。」岑虞鬆開岑虹的手,「姐姐先進去,我有些事讓我的丫鬟去辦。」

岑虹下意識地答應,隨後心裡又是一驚,不知道什麼時候,她不知不覺地被岑虞帶到了正屋前。她抿了抿唇,再看了一眼臉上帶笑的岑虞,轉身往裡屋走去。

「娘!我疼啊!我要我娘!疼啊……」

屋裡隱約傳來喊疼的聲音,岑虞立在門前,往院子里掃了一眼,不知道多少雙眼睛盯著她,這些目光各式各樣,複雜的讓岑虞分辨不出這些目光里的善意惡意。但是想來,應該沒有太多善意。

岑虞往採薇跟前走了兩步,微微抬起頭道:「你去把少爺叫來,就說是有病人要他診治。還有,囑咐他下手輕些。」

採薇應了一聲,匆匆去了,月清便頂了上來,跟在岑虞身邊。月清倒也是個機靈人兒,不過說話卻是帶著邊關特有的音調,因此,這些日子都在苦練說話。

她還是有些緊張的,岑虞笑了笑道:「月清,咱們進去吧。」

「是,姑娘。」

這裡屋當先是個大廳,中間擺著錦鯉戲水屏風,從左右進去,是一個可容五人并行的寬道,寬道兩旁侍立著丫鬟,雖然她們臉上表情都有些緊張,但能不慌張,已經是難得了。再往前走,卻是一扇已經打開的大門,正沖著門的是個隔間,往左去是寢屋,裡面那嚎叫的聲音更加清晰起來,可是興許因為叫的太久了,此時這聲音略有些嘶啞。

月清上前推開門,一股子難聞的氣味迎面撲來,岑虞不著痕迹地蹙了蹙眉,隨後行禮道:「奶奶,大嬸娘。」

岑老夫人很給面子的朝她點點頭,倒是吳氏,興許是忙著安慰身旁的病弱婦人,所以沒有理會岑虞。

岑虞也不介意,乖乖走到徐氏旁邊站好。徐氏伸出手來將她攬到自己身邊,又往旁邊挪了挪,給岑虞留下個一半的空來。岑虞搖搖頭,轉臉看向床幔遮擋下翻滾扭動的身軀。

吳路的手背已經高高腫了起來,泛著青紫,他疼痛難忍,又不能移動手,只能讓丫鬟婆子抓著他,可吳路的身軀龐大,下手又重,在第三個婆子被踹了心窩之後就沒人再敢上前了。任憑吳氏生氣發怒,卻再沒有一個上前來的了,吳氏旁邊的病弱婦人見狀,捶胸哭的更加大聲。

吳氏著急地抬眼看了一圈,突然看見岑虞身旁的月清,立刻眼睛一亮道:「你過來!」

月清看了一眼岑虞,沒有動作也沒有做聲。她心思活,又看見了香荷的下場和採薇現在的地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才能討得岑虞的歡心,哪裡還敢自作主張。

吳氏見她不應自己,斥道:「哪兒來的小丫鬟?!一點規矩也沒有,誰讓她進屋的?!還不快把她給我帶下去!」讓這些丫鬟婆子去鉗制吳路她們是不敢的,但是讓她們去捉月清,卻就一個個趕著上來了。

吳氏冷冷地掃了一眼臉色有些發白的月清,斥罵道:「我這個人,可以忍丫鬟愚蠢憊懶,但從不容這些不聽話的丫鬟……」

「大嬸娘……」

「奴才就是奴才,別以為當主子的給了你幾分好臉色你就蹬鼻子上臉……」

「啪!」

吳氏終於不再說話,看向差點兒砸到芳媽媽腳上的茶杯,那茶杯是她好不容易才攢齊的一套墨月中的一個,平日里都精細地收著,今天也不知道是被誰給拿了出來。

她又看向手在半空中,臉上帶上了一絲因為弄壞了別人東西而有些苦惱的岑虞,她看了一眼那杯子,又看向吳氏:「大嬸娘,您看錯了,月清是我的丫鬟。」

吳氏聽見她這話,皮笑肉不笑地道:「剛才沒看清楚,倒是該怪嬸娘指使你的丫鬟了。」

岑虞還沒回話,徐氏就站了起來:「大嫂管家事情多,一個小丫鬟自然不值得記著,一時沒認出來也是沒什麼的。」

吳氏的臉冷了下來,若說岑虞是個孩子還能理解,可你一個大人,還能這麼不懂事嗎?她說話是為了場面,你徐氏就這麼接著,也未免太不知禮了些。

這樣一來,倒像是吳氏真的做錯了事情一樣。

岑虞配合著道:「娘說的是,虞兒沒有怪大嬸娘呢,只是虞兒一不小心摔碎了大嬸娘的茶杯,大嬸娘不會介意吧。」

吳氏僵硬著臉,她笑不出來:「這可是墨月的茶具!」

她話音剛落,身邊是那個一直被她安慰著的病弱婦人卻道:「大姐,都什麼時候了,你還糾結著一個杯子!不過是墨月的,改天我把家裡那一套素月的杯子給你送過來,只要你把那個害了我侄兒的人給找出來!大姐,路路他可也是你的外甥啊,你不能坐視不理啊!」

剛才岑虞沒有多注意她,如今一瞧,卻是有些受到了驚嚇,這哪裡是什麼病弱婦人啊,她明明壯實地勝過這裡的所有人,不過一看就是平時不愛動的,臉色有些異樣的蒼白,而且身子還倚在吳氏身上,直把她壓的臉色都不好了起來。

吳氏沒有說話,卻看向了岑虞。

那婦人便也向岑虞看了過來,接著便目露凶光:「你就是那個害了我侄兒的人?!」

「飯可以隨便吃,可這話可不能隨便說,吳夫人,如果您沒有證據,不應當現在說這種話的。」徐氏將岑虞攔在身後,不卑不亢地說道。

可是那婦人半點不聽,已經氣沖沖地往這邊走來了,幾個丫鬟連忙衝上去攔住了她。那婦人也帶著丫鬟,不甘示弱的,兩方扭打了起來。

岑老夫人皺了皺眉,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摔,又是一聲清脆的響聲,吳氏看過去,心裡都在滴血。她想起來了,墨月的那套杯子是她讓人拿出來的,為的就是招待岑老夫人。現在,整整碎了兩隻。

許是因為這聲脆響,一時間眾人都安靜了下來,岑老夫人道:「你們這是在幹嘛?還有沒有點樣子了?!」

那婦人便穿過重重的丫鬟,一下跪倒在岑老夫人面前,砰地一聲,如同一座大山一般,桌子椅子都跟著顫抖了一下:「老夫人!您是最明事理的了,您來給評評理,我侄兒的那手,以後該怎麼辦!我侄兒以後可是要考狀元的,這一下,可是什麼指望都沒有了!」

岑老夫人親自彎下身子,扶了扶她的手,當然,這不過是虛扶,真扶的話她絕對會被帶的一個趔趄:「玉英,你是樂曼的娘家人,這件事,我一定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結果。」

那婦人,也就是劉玉英,才滿意了一些,被丫鬟婆子扶著,站起身來,哽咽道:「我就知道老夫人明事理!其實若不是因為今天受傷的是路路,若是我家玉兒,我也就不說什麼了,可路路他可是弟妹的孩子,出了這樣的事情,我沒臉回去見她啊!」

岑老夫人自然是點頭,隨後又看向徐氏,表情嚴厲:「明天收拾一下,把虞兒送到家廟去。」

岑虞一聽這話,反倒笑了,不過她沒來得及說話,徐氏就道:「娘這話說的媳婦有些不明白了,且不說咱們岑家有沒有家廟,娘,您知道這家廟都是什麼人去的地方嗎?您要把虞兒送到家廟去,容媳婦說句不好聽的話,這家廟可不是您的私牢。」

岑老夫人緊緊地抿著唇,臉色十分晦暗,但她心裡卻像是有一根弦終於鬆開了一樣,心裡有個角落在說,你看你看,你這個二兒媳婦果然是看不起你的出身的,以前裝模作樣的讓旁人覺得她孝順,其實心裡指不定怎麼說來著,這回終於說出來了。

「怎麼,你這是在教我嗎?」

徐氏拽著岑虞的手,一遍又一遍地摩挲她的手背,她有些想不通,為何明明受傷的是她的榆錢兒,怎麼現在錯處全都成了她的榆錢兒的了?!

她都忍了院子的事情了,也忍了榆錢兒受傷的事情,只要再給她些時間,將軍府已經讓人去收拾了……

一時間,徐氏心裡千轉百回,她臉上的笑容越發的恭敬柔順起來:「娘說的這是什麼話,媳婦哪能教您,您走過的路,可比媳婦吃過的飯還多,所以媳婦有幾個問題,希望娘給媳婦解答一下。」頓了頓,她又道,「虞兒她犯了什麼錯?要被您關到家廟去?」

岑老夫人盯著她道:「心腸狠毒,殘害兄弟。」

徐氏的心抖了抖,有些不可置信地迎著岑老夫人的目光道:「娘!虞兒她可是您的親孫女!」

「正是因為她是我的親孫女,所以我才要管教她!小小年紀,就出手這麼狠辣,日後還怎麼得了?!現在去家廟,說不定呆兩年,還能把性子拗回來,以後再管教那就遲了!」

徐氏將岑虞往擬藍面前推了推,擬藍連忙護住了岑虞,徐氏走到岑老夫人面前,斂袂跪下:「既然娘這麼說,那在這之前,媳婦想申個冤屈。」

「你這又是在幹什麼?!」岑老夫人有些不耐煩了。

徐氏像是沒有看見她的臉色一樣,自顧自地道:「昨日虞兒不過是出門看了一趟虹兒,可憐的回來就手腕腫了一圈,我一問才知道,原來是在虹兒的院子里遇見了表少爺被攥的,她的丫鬟去攔,還被打了,我看了她丫鬟的身上,胸前背後都是青紫,媳婦想要問問,虞兒她是做了什麼?要在家裡被表少爺這麼欺負?!如果沒有丫鬟攔著,大嫂家的表少爺是不是也要打虞兒?」

「老二媳婦……」

「娘,女兒家能有多大力氣,您說是虞兒把那位表少爺害成這樣的,您……信嗎?」

岑老夫人壓制住從心裡翻湧而出的厭惡之情,她看了看徐氏,又看向劉玉英,劉玉英立刻會意,又是砰地一聲跪在徐氏身邊:「老夫人,我說的話可不是空口胡說的,幾個孩子回家的時候都說是四姑娘在路路跟前,然後不知道怎麼的,路路就開始喊疼了。」

「原來沒人看見啊。」徐氏在一旁輕輕地道。

惹得劉玉英對她怒目而視:「你這是什麼意思?!難不成好端端的路路就成了這樣?」

「我也想問,好端端的,怎麼表少爺一點兒都不顧及,去抓一個姑娘的手!」

「你怎麼不說是你女兒不要臉?!」

「因為她去的是自己姐姐的院子!」

兩人一來一往的很快讓岑老夫人惱了,她冷冷地道:「都閉嘴!」

兩人果然都不再說話,岑老夫人看了兩人一眼就要說話,可就在這個時候,門口卻傳來一個聲音:「病人在哪?」

是大夫到了?岑老夫人卻莫名地覺得這聲音有些耳熟。

還沒等岑老夫人想出來,岑岱就已經走了進來,解開眾人的迷惑,岑岱首先看向岑虞問道:「怎麼辦?」

「給他止疼,我有話要問他。」

岑岱點了點頭,隨後往吳路走過去。吳氏下意識地就想攔住岑岱,但卻被岑岱給閃了過去。岑岱往吳路身上看了一眼,又按了按吳路發腫的手臂,在一陣殺豬似的叫聲里,岑岱飛速從袖口扯下幾根銀針,往吳路身上一紮。

「你在幹什麼?!快住手!」吳氏哪裡能讓岑岱在吳路身上亂扎,連忙喊道。

但岑岱不理她,手上的動作飛快,銀針每根都只留一小截。吳氏還想再喊,但岑岱已經住了手,他朝岑虞遞了一個眼色,又面不改色地道:「我憂心病人的病情,是以急了些,沒看見奶奶和大嬸娘,病人已經暫時止住了疼,手上的傷還是有痊癒的可能的,但是你們如果再讓他亂動下去的話,那他的手可能就真的要廢了。」說完了,岑岱乾脆利落地一拱手,隨後立刻走了出去。

岑虞走到吳路身邊:「不疼了?你現在是不是該說說你那天究竟做了什麼了?」

吳路攤在床上直喘氣,像是沒有聽見岑虞的話一樣,一個字都沒有說。吳氏已經走了過來,她也像是沒聽見岑虞的話一樣,柔聲對吳路道:「感覺好些了嗎?」

吳路微微點了點頭,聲音沙啞地道:「我要喝糖水。」

吳氏喜上眉梢:「好好好,姑姑這就讓人給你上糖水。」

糖水很快就來了,加的冰糖,不過微甜,吳路看上去很不滿意,但還是一口氣喝完了,喝完糖水,他又道:「我要吃東西!」

「好,你想吃什麼都行。」吳氏沒有不依的,立刻就去張羅。

岑虞盯著他白嫩的皮肉看了一陣,腦海里開始回想自己上輩子看見的吳路,他跟現在好像沒什麼兩樣,若說有什麼變化,似乎只更胖了一些。整日里只有吃喝睡三件事情,全不像他的兄弟姐妹,一個個都是人精。她突然道:「我剛才聽見吳勇說你沒打著我所以只給你一碗麵條吃其他的都沒有。」

「那怎麼行?!我打著你了!我打了你好幾下呢,你看你的手,就是我抓腫的!他說好了醉江南的席面的!他不能賴皮!」吳路著急忙慌地說道,一邊說一邊就要下床。「我要去找吳勇!他賴皮,他說了的,只要我弄哭你,就請我吃……」

「你在說什麼?!」吳氏連忙斥道。

「快住嘴!」劉玉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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