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 遇劫
「嫂嫂,你沒事吧?」韓敬已俯身追逐她躲閃的目光。
劉玉潔止不住的打擺子。
「冷嗎?」韓敬已一臉「不解」,摸摸她額頭,又將手伸進她衣襟,半晌才拿出,垂眸細細凝視掌心,復又抬眸望她,「這麼冷,捂不熱么?」說完,他開始寬解衣帶。
劉玉潔推開他,慌不擇路逃至角落,驚恐萬狀的貼牆而立,他走過來,抬臂撐於牆上將她困於其中,「噓,」他以指擋唇,「閉上眼,忍忍就會過去。」
她痛苦的閉上眼,嗚咽凝在喉頭。
黃昏時分她才幽幽轉醒,橫躺於凌亂的床上,唇瓣止不住的顫抖,不停地重複活下去,活下去也許還能見到祖母與九安。
韓敬已伸手托起她的下巴,引她看自己,「我與沈肅誰更持久?」
「你、豬、狗、不、如。」她努力瞪大眼,不讓淚滑落。
韓敬已哦了聲,「原來沈肅是豬狗。」他打個響指,門外腳步陣陣。
不,不能讓人進來!劉玉潔驚慌失措,拚命穿衣服,他可以踐踏她的尊嚴,但她不會放棄自己的尊嚴。「小壞蛋,剛才怎麼沒這般精神。」韓敬已似笑非笑,又被她挽發的動作吸引,目光凝結了片刻。
兩名五大三粗的婆子忐忑而入,立在外間,眼角偷瞄,幸好王妃穿戴整齊,再一瞄郡王,頓時嚇得汗流浹背,恨不能瞎了才好。韓敬已慢條斯理下床。
一個衣衫襤褸的男人被婆子踩在腳下,腦袋砸開好大一個洞,半邊臉糊滿血,嘴角也不斷往外溢,看上去受了很重的內傷。
「九安!」劉玉潔嘶喊,衝過去卻撞進韓敬已懷裡,被他捏著后脖頸,甩到床上。
韓敬已邊穿衣邊道,「王妃不守婦道,與九安私/通,人贓並獲。」
「你血口噴人!」劉玉潔臉色煞白。
「嫂嫂,亂棍打死怎麼樣?」韓敬已徵詢。
「你才是該死的那一個!」
「好的,王妃說剁了手腳喂狗。」
「不,不要!韓敬已,韓敬已!」她抱住他的腿,無聲的哭泣。九安是林嬤嬤的小侄兒,也是阜南道最後一個真心待她之人。
韓敬已笑而不答。
「我承認,我承認還不行么,印章是我偷的,你殺了我吧,求你殺我,不要再連累無辜的人。」她給他磕頭。
「唔,該怎麼罰你呢?」韓敬已問。
她用力磕頭,「原諒我一次,韓敬已,我真的沒辦法了,他們要逼死我祖母,我只有祖母……」
「誰說只有祖母,你還有我啊。」韓敬已笑道。
這樣的笑令她遍體生寒。
「殿下,」她淚水漣漣仰望他,殷殷地道,「我想回家,放了我吧,求您放我回家。」
「這裡便是家。」
劉玉潔搖頭。
韓敬已笑,低頭尋她耳畔,「難道想去我那裡?」
劉玉潔尖叫著揮開他,險些打翻侍女手裡的湯藥。韓敬已伸手扶住侍女,「涼一涼再喂王妃喝。」雖然他的眼睛暫時離開那個女人,但直覺無時無刻不在觀察她,她爬向九安。
「九安,醒醒啊九安!」她哭著擦男人臉上的血,男人的嘴角一翕一合,似乎在努力說著什麼,她附耳貼近,兩顆晶瑩的淚珠猝不及防落在男人的嘴角,男人笑了笑。
她飲泣,「好,我知道了……謝謝你九安。」雪白的帕子很快就被浸透,烏紅一片。她嘶喊道,「九安,對不起!」便死死捂住男人的口鼻。
男人抽搐了一下,漸漸平息,死灰般的眼裡只餘一抹解脫的痕迹。
此時此刻,僕婦們眼中的劉玉潔決絕的令人心生畏懼,她們愣在當場,忘了阻止。
韓敬已自後面探頭,「他對你說什麼,情話還是長安的消息?」
他殺了那麼多人,還若無其事的微笑。劉玉潔轉首望他,目光空洞,柔軟的身體止不住顫抖,連站都站不穩,卻忽然發瘋似地撲向他。
韓敬已嗤笑一聲,劉玉潔就被蜂擁而上的僕從按倒。
「還要我再教你一遍什麼叫順從?」他雲淡風輕的俯身,烏黑的眼瞳映照她蒼白的容顏,「再敢忤逆我,這輩子都休想見到你祖母。」
祖母!劉玉潔哀嚎一聲,纖細的手指死死抓住韓敬已的小腿,似要扎進他的骨血中不可。
她強行掙開束縛,雲鬢散亂,衣衫綻開,有多狼狽就有多撩人,這個女人根本就不知這番海棠泣血的模樣如何激蕩男人心尖的呵護欲。
韓敬已眼神暗了暗,垂眸笑道,「倘我如你所願,你拿什麼謝我?」
拿什麼謝我?
女子空洞的瞳仁猛然收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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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幾何時,忽明忽暗的花廳里,有個男人笑嘻嘻抱住她,「沈肅托我照顧你,你拿什麼謝我?」
劉玉潔不停搖頭,跌跌撞撞的往後跑。
不要,不要!她掙扎著打碎了花瓶,推翻了案幾,就連琉璃的燈盞也倒了一地,綠衣聽見動靜衝進來,被不堪入目的畫面嚇呆。屈/辱的淚水早已模糊劉玉潔的雙眼,她只看見一道銀色的薄刃貼著綠衣的喉嚨飛過,綠衣哼都沒哼一聲,倒地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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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人,你不是人,你還我綠衣!因為極度的悲傷,她張著嘴竟發不出哭聲,唯有死死扣住他的腿。也因那極度的悲傷,恨意滔天的水眸耀眼似星辰,阜南道夏日裡夭夭的菡萏都不如她清麗。
韓敬已心頭灼起來,煩躁的收起視線。「把葯喝了,我就安排你祖母來阜南道。」他看似妥協。
劉玉潔的目光卻滿是恨意,「畜、生!」
韓敬已怒極反笑,「有何指教?」
「時至今日,你居然還想騙我!祖母……她明明早就沒了!」劉玉潔字字泣血,抓住他搖晃,石頭般堅硬,她搖不動。
韓敬已眼底終於有了較大的波瀾,沉聲道,「她在豐水,九安的兩個兄妹也在。」
「騙子!九安把一切都告訴我,祖母六月份的時候就沒了,被人活活溺死在水田。」她多希望這一切都不是真的,「他們跟你一樣,簡直不是人。可你為何要害九安,偷印章寫信的人是我,是我請他回去救祖母,你為什麼不殺我?韓敬已,你這個畜生,禽獸不如。」她淚如泉湧,在場僕從無不垂眸後退,不敢聽也不敢看,可她偏要說,偏要讓這群為虎作倀的人聽聽韓敬已的獸/行。
「阿玉,再這樣我可要生氣。」韓敬已伸手托起她的臉。
「生氣?」她忽然笑了,「你生的氣還少么?我再也不要被你威脅!你以為一碗葯就能掩蓋你對我做的醜事?韓敬已,我便是死,也不會讓你如意。」
眾僕從無不臉色發白,兩股戰戰。醜事啊,醜事啊,這種事只可意會,怎能說出來,說出來就是死人!眾人愣在原地,接二連三的跪下。
「滾!」韓敬已道。眾人如蒙大赦,不過她們走不遠,剛出二道門就被韓敬已的親兵斬殺。
心如死灰,劉玉潔哪裡在乎旁人生死。她背對韓敬已,雙手攥住衣襟,彎腰縮成一團,似要把今生的淚流盡。韓敬已莫名心驚,脫口而出的話更像是對她的承諾,「他們傷害不了你。我可以幫你復仇!」
復仇?你就是我的仇人!
「我的一生都被你毀了。」她面若金紙,心口一陣絞痛。
「難道不是沈肅?」
「我只知道是你殺了嬤嬤,綠染,還有綠衣……」劉玉潔越縮越小,髮絲遮蓋下的嘴角溢出汩汩鮮血,「你陷害三皇子,操縱永州水道貪墨案,排除異己,連累我父親,你這個欺君罔上意圖謀逆的奸賊,就是你……害了我一生……」
綠衣因為撞破韓敬已玷/污她而死,綠染為了保護她不受韓敬已侵/犯而死,嬤嬤不小心聽見王爺與韓敬已的對話,死無全屍,可惜他們不知道,宮女出生的嬤嬤竟然識字,把一切告訴她。
她無法手刃韓敬已,但可以死的稍微乾淨點,死的讓他措手不及,疲於如何掩飾一個王妃為何不明不白的自戕,就讓那些助紂為虐棄她於不顧的人統統陪葬吧。
劉玉潔睜大眼睛,望著窗外阜南道的天空。
終於察覺不對勁,韓敬已撲上前扒開她攥緊衣襟的小手,裡面竟別著一枚寒光森森的小金剪,早已深深地沒入她柔軟的心口肌膚,隨著她的戰慄,小溪般紅色的液體越冒越多,浸透了單薄的紗衣。
「劉玉潔,劉玉潔!」韓敬已沙啞地喊道。
她星光點點的黑眸漸漸失去了顏色,死氣沉沉的灰,凝視著盛世長安的方向。
「還在想家?」韓敬已吻了吻她冰涼的唇,「長安有什麼好?爾虞我詐,紙醉金迷,每張臉都戴著面具,也只有櫻花比這裡的茂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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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如雨,盛世歡歌的長安。
劉玉潔自噩夢中驚醒,撩開竹簾,馬車外天色昏沉,車輪般的紅日在天際燃燒萬里。
三天前,她也是這樣醒來。
尖銳的剪刀,胸/口的刺痛,紅色的血還有韓敬已蒼白的臉,無一不在提醒她飽受欺/凌的一生。她尖叫著睜開眼,卻看見完好如初的自己。
嬤嬤,綠衣,綠染皆在,每個人都笑嘻嘻的。她腦子鈍鈍地,暗忖自己來到地府,那麼爹和娘呢,還有九安在哪兒?
嬤嬤端來一碗葯喂她喝,「潔娘,好些了沒?」私底下嬤嬤比奶娘還親,都喚她潔娘。
她要見爹娘,嬤嬤說不急,最多五六天便到長安。
那九安呢,我要見九安!嬤嬤滿臉詫異,「你何時認識九安?」
劉玉潔目光凝滯。
大家都以為她燒糊塗,她無從解釋,只好默認。
難道那活生生又歷歷在目的一切只是黃粱一夢?她不信,卻又希望是夢。她擦了擦額角的汗,下床來到梳妝台前。那裡擺放一面一尺多長的西洋鏡。
光滑的鏡面倒映著矮矮胖胖的女孩,兩道天生的好眉斜飛入鬢,眼瞳似光,唇角上翹,這正是十三歲的她。
終於想起,十三歲的她在豐水住了一段時間,下河摘香蒲掏蝦窩被毒蟲咬傷,起了一身紅疙瘩,剛消沒幾天又發燒,祖母急的消瘦一大圈。
繼母聞訊,唯恐阿爹責怪,匆忙派人去豐水接她回長安。阿爹愛女如狂,早就看不慣她像個鄉下丫頭似的亂跑,又恐她晒黑,便應下此事。
如今,她乘坐的便是從豐水趕往長安的劉府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