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方框
網路的世界與現實的世界總是不同，只要願意，就可以變成貨真價實的不夜城。星網主城玫瑰城此時就是一個不夜城，天幕上五彩光芒閃爍，浮光變幻，大街小巷到處都是慶賀的人群。
今天人工智慧家族又有新的成員誕生，人工智慧的族長黑光特意宣布了今日的狂歡。
美酒，歌舞，歡笑，一切都顯得如此美好。
但是，少有人去的小巷裡，依舊有不合時宜的事情發生。
舊人類與新人類的鬥爭持續了這麼多年，就連星網上都能顯出這種鬥爭的痕迹。此時正在發生的事，就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件。
含笑的青年注視著攔住自己的幾個人，醇厚的聲音如同提琴流淌出來：「你們攔住我，是為什麼？」
攔住他的有五個人，從他們的體貌特徵來看，是明顯的舊人類——或者說，混合了不純凈基因的人類。領頭的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青年，長著一雙鷹的翅膀，一雙眼睛也如同鷹族一樣，底色為橙黃，正中黑色的眸子露出陰鷙的光。
「呸，寄生蟲！」他這樣說了一聲。
「那已經是幾百年前的舊曆了，」被攔住的青年說，俊美得毫無瑕疵的臉龐含笑，讓人移不開視線，「現在，混合基因的人類被稱為舊人類，是社會不穩定的最主要製造者。」
他語氣中的冷淡很顯然被誤解成了高高在上，對面的五個青年頓時嘩然：「不過是一群寄生在我們身上吸血的廢物罷了，從頭到腳，你們都沒有比得過我們的。」
俊美的青年只是含笑聽著，並不反駁，卻也並不激動。這樣的態度，越發讓對面的人憤怒。「今天就讓你見識見識我們新人類的厲害！」他們這樣高喊著，衝上來。
五個人分別來自不同的種族，鷹族青年當先飛上天空，居高臨下地俯視俊美青年，將他的一舉一動都看在眼中。其餘四人中，混有蝴蝶血脈的青年身上翅膀一張，微亮的磷粉順著風吹過去，沾上了就要手軟腳軟。更有熊族血脈的青年大步跑來，邊上兩個犬族的青年包抄側面。
眼看就要無處可逃。
可是，那張俊美的面孔卻沒有露出一點兒驚訝與害怕，他甚至還在輕輕地嘆息：「所以說，舊人類就是舊人類。血脈中的野獸基因，已經讓你們變得衝動而不理智。」
伴隨著話音，他的身形不見動，手指在空中微彈。那手指根根細長均勻，一眼看過去，彷彿是白玉一般美麗，舞動起來也是優美動人。
只是一眨眼，那幾個人就掉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空氣中剛才還有的微風停滯，那些就要落到他身上的磷粉懸浮在空中，彷彿時間停滯一樣。
片刻之後，紛紛落下，散落一地的微光。
「你……你不是新人類！」臉朝下摔在地上的鷹族青年大喊起來，他掙扎著抬起頭，想要看清站在自己身前的那個人的臉，身體卻在顫抖著抗拒他的動作。害怕的時候，他甚至於沒有意識到，他使用了自己平時絕對不會使用的稱呼——叫那個人，新人類。
「這樣的觀察力，果然是被沸騰的血脈衝掉了冷靜嗎？」俊美的青年卻依舊在自言自語，動聽的聲音在那五人頭頂響起，帶來一陣一陣的恐懼，「連人類與人工智慧的區別都無法區分，這樣的人，果然是應被淘汰呢。」
聽到這樣的話，鷹族青年哪裡還不明白，他們為什麼一敗塗地。
眼前這個青年，根本就不是人類，而是人工智慧！
自從幾百年前第一個人工智慧黑光誕生之後，新人類與人工智慧之間一直保持著良好而親密的關係——儘管黑光的製造者是一個貨真價實的舊人類。甚至於，新人類與人工智慧練手算計了舊人類，將他們一步步逼入了被圈養的境地。幾百年後的現在，大部分舊人類已經忘記曾經以自己的血脈為榮的歷史，忘記曾經怒罵舊人類是吸血蟲的過去，只知道純凈的血脈才能有異能，不會發生基因崩潰，以追求純凈的血脈為榮。
曾經的地位發生了全然的倒轉。
這其中，人工智慧充當了相當重要的角色。他們曾經扮演著舊人類的管家與保護神，最重要的時刻，卻給予了舊人類毫不留情的一擊——他們一直都站在新人類那一邊。
現在在舊人類與新人類生活的世界中，人工智慧也依舊扮演著很重要的角色——他們充斥著人類出生到死亡的每一刻，方便每一個人的生活。對舊人類來說，他們的地位更加重要。；
每年的基因凈化是有數量限制的，而凈化的條件，就是人工智慧記錄下來的點點滴滴。只有在審核中合格的存在，才能得到純凈的基因。
鷹族的青年此時在知道面前的這個俊美青年是人工智慧之後，彷彿喝了一杯黃連水一樣，苦從心底泛出來。
如果早知道……他怎麼會做出這種事，網路之中，人工智慧就是王！
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個俊美青年自顧自地記錄下什麼，然後邁步向前，從自己身邊路過。而自己的身體依舊動彈不得。一直到對方走了許久，那種束縛全身的力量才崩地一下消失，身體變得可以動彈。
五個人後悔莫及，卻找不到辦法可以讓時光倒流。
俊美的青年走出了小巷，來到了大街上。此時，大街上到處都是人，狂歡的人群擠滿了這條平日可以八馬齊驅的路，抱著酒瓶子醉飲狂歌的人比比皆是。這樣擁擠的人潮，幾乎只能順著人流的方向涌動。
可是，青年卻逆著人流的方向向上，他周身彷彿有無形的氣場，將人推開，一路走過去，人群中出現無形的縫隙，在他走過之後才迅速合攏。
「喂，」忽然有人拉住他的手臂，「帥哥，要不要來一起喝酒？」一瓶酒送到他面前，紅髮的女郎勾住他的胳膊，仰起頭笑臉相對：「帥哥，狂歡日哦，要不要一起來？」
「抱歉，」他的聲音彷彿充滿了歉意，拒絕得異常堅決，「我還有事。」留戀的手指勾住他的衣服，卻在他身形的動作之間鬆開。
逆流而上的背影，顯得如此孤單。
紅髮的女郎怔愣地看著他消失在人群中，莫名地覺得心疼。她捂住胸口，忽地笑了一笑：「嘖，跟我有什麼關係。」然後，又融入到狂歡當中去。方才的際遇彷彿蜻蜓點水，水面的波紋已經消失無蹤。
俊美的青年行走在熱鬧的人群中，這熱鬧的景象卻一點都沒有讓他覺得熱鬧。
過去了這麼多年，曾經在意的人一個一個地離開，他漸漸地開始覺得孤單。
而今天，這種孤單到達了頂點。
他以為人的記憶中誕生的會是熟悉的人，結果……
陌生得讓他不敢相認。
那人分明有著那些記憶，卻讓他清楚地意識到，過去的已經永遠過去，再也回不來。
白夜已經不在了，現在留下來的，只有黑光。
她教會了他感情，給予他名字，最後留他一個人在這裡。
黑光捂住臉，嘆息了一聲。此時的城主府更加熱鬧，他在人群中穿梭，走到最裡面的小花園，那裡是僅存的安靜之地。
大片的玫瑰盛開，天光下閃著幽幽的光。背後就是幽深的古堡，彷彿傳說中血族的巢穴。
黑光坐在噴泉的池子邊上，雙手垂在膝上，看著玫瑰與噴泉發獃。事情是怎麼變成現在這樣的？
幾年前，依據白夜的記憶庫來製造人工智慧的地區就有信號波動，一直到今天，新的人工智慧誕生。
當時自己是多麼欣喜若狂地奔過去，連科學院的事都丟下了不管，見到那個人，第一句話就是脆生生地叫自己一聲黑光，可是……
她不是她。
新生的那個孩子，始終不是白夜。就算她有白夜的記憶，也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意識到這一點，那一剎那黑光幾乎能感受到人類所形容的那種「一盆冰水從頭澆下來」的感覺——渾身都涼透了。
連心都涼了。
宣布了慶典之後，他漫無目的地在星網上閑逛。遇到的那幾箇舊人類讓他心中的悶氣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發泄，現在他才能坐在這裡，冷靜地想自己到底應該怎麼做。
那個人不是白夜，這一點已經毋庸置疑。
那麼，自己應該用什麼樣的態度來對待她？黑光一時之間想不清楚。
他捂住臉，讓黑暗掩蓋住自己的眼睛，好一會兒之後，才重新睜開眼睛——無論如何，日子都將繼續。
那不過是一個新生的族人，就算她有白夜的記憶。
天光下的玫瑰閃著光，他站起來，決定摘一朵去送給她，當做她新生的禮物。
俯身伸出手指，只有噴泉的水流淙淙的花園中，忽然傳來清脆的「咔嚓」一聲，彷彿有人踩到枯枝上。
黑光無需回頭，四面八方的景象已經盡入眼底。沒有誰在這裡，但是……
眼前的半空中出現一個半透明的方框，漂浮在那裡，在眼前揮之不去。
這是什麼？
是什麼時候出現的？
將方才那一瞬間的景象重放好幾遍，黑光都沒有察覺到星網中關於這個方框的信息。好像它原本就應該在那裡，自己的行為只是大驚小怪。
但是，作為星網上貨真價實的王者，黑光知道，不管是剛才還是現在，這個方框都不應該出現，因為……
所有的數據中都沒有它。
它從黑光自己的核心程式中冒出來。
他幾乎以為自己被什麼病毒感染，下意識地就想調動資源進行排查。
但是這個時候，方框中忽然一跳，一句話冒出來。
修真界霸王花：這是什麼東西？為何在本君的神魂當中？
黑光的動作停了下來。修真界，神魂？
他莫名地想到了很久以前白夜寫出來的故事。
難道，這個東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