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3

Chapter 13

林遙看著伏在床邊眼淚汪汪的孩子,一臉茫然,他的西裝上沾染的血已經乾涸,結成硬硬的、但一碰就粉碎的顆粒物。

像是她的生命。脆弱不堪。

林母看著那個孩子,已經鎮定下來,她柔聲上前安慰孩子,用溫暖的手掌撫摸他的脊背,「小澤,你叫小澤對嗎?」

沐澤是個懂事的孩子,他擦了擦淚水,瓮聲瓮氣地說:「嗯,是。」只是他的小手仍舊牢牢抓住床上女人的衣袖,不肯鬆開。

林母繼續說:「你今年幾歲了,生日是幾號呢?」她看著孩子和林遙長的極像的眉眼,已經有了決斷,只是她還是不放心。

「我今年四歲半了,生日在9月3號。」

林遙聞言,身子一震。

沒有錯了,沐清水離開的時候,已經懷孕三個月,這個孩子,的確是他和她的。

他把目光再次投向床上面色蒼白的女人,那個女人瘦了許多,因為生病的緣故,她的體重驟減,在他懷裡的時候,輕得不可思議。

林遙慢慢走上前,握住沐澤的手,聲音低沉好聽,「小澤,你媽媽,什麼時候開始生病的?」孩子終究是知道了母親的病情,林遙沒有一絲隱瞞,他不像沐清水那樣不願意讓孩子知道,在他看來,作為她唯一親人的沐澤,有權利知道這件事。

沐澤搖頭,「我不知道,媽媽前一段時間去了一次醫院,第二天就來到這裡,我說我想和我的朋友們在一起,可媽媽不肯,說是要帶我回來,找爸爸。」

找爸爸啊。

林遙和林母相視苦笑,他們都想起了前不久沐清水被他們趕出家門,以及她在林氏等了一個上午卻不肯讓她見到他的事。

那時候她一定很難受吧,為了託孤,把自己的臉面放下;她的身體已經這樣不堪了,卻沒有就診,她……那樣驕傲的人,怎麼會變成這個模樣呢?

變成這樣狼狽,這樣脆弱,這樣的……

林遙難掩心口的酸澀,他想起從前沐清水驕傲不可一世的樣子,那時候的她,桀驁任性,就算是提起結婚上-床這檔子事的時候,也從來不肯害羞,總是大義凜然地扯過滿臉尷尬的他說:「我們這是愛濃之處情不自禁,有什麼好害羞的?」徒留朋友們笑得歡暢的笑聲。

還有那麼多記憶……

一幕幕一幀幀的,在他腦袋裡回放,彷彿是無法掙脫的夢魘,吞噬他的大腦,他沒有辦法思考,就連當初她的不告而別,他都在腦子裡自動為她辯解——是不是她當時已經知道自己懷孕了,又對他失望至極,所以才那樣義無反顧的傷害林家,最後孤身一人出國?

……會、會是這樣嗎?

凝視著她的蒼白肌膚,他捂住眼,強忍住不知從何而來的難過,吞下淚水。

韓宿也沉睡在噩夢裡。

噩夢逼真得讓她驚慌失措,因為在這個夢裡——她看見了自己的哥哥,死在她面前。

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韓白晝看著她,笑容清雅,薄薄的淡色的唇輕輕揚起,他說:「小也,你希望哥哥去國外上學嗎?」

彼時她已經懂事,只是到底不過十五歲,對於唯一的親人在乎的很,她看著高她一個頭的年輕男人淚眼朦朧,卻執拗地不肯掉下眼淚來。

「嗯,哥哥,你去吧,我支持你。」

這樣的話語,擊碎年輕男人臉上的笑意,層層疊疊的碎片滿天飛下,鋒利刺人,劃破她的肌膚——血流了一地。淋漓的血色,作嘔的氣味,以及那一雙,死都不能瞑目的眼。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她想說的不是這句話啊!

韓宿也茫然失措地捂住耳,血流濺的聲音讓她說不出一句話,她眼睜睜看著她的兄長渾身鮮血,一雙和她像極的眼睛睜著,直直看向她。

那一刻,她痛徹心扉。

「哥,哥……」她滿眼淚水,哭得不能自己,她伸出手想要抓住他,可下一秒他的身影就消逝在茫茫然的世界里——不留一絲痕迹。

她癱軟在地。

沒有了……

他不見了……

不要走……

韓宿也張著口訥訥無言,她滿臉淚水,卻再也找不到那個男人,她嗚咽出聲。

——對不起,哥哥,對不起……

——是我的錯,我不該附和你讓你出國讀書的……

韓宿也仰著頭看著晦澀無光的天際,冰涼的淚水從眼角流向脖頸,那一股子涼意,從肌膚滲進骨子,涼的她無法動彈。

韓家長子,韓白晝,因車禍死於出國留學的第二年。

時年僅二十三歲。

韓宿也從夢魘中掙脫醒來時,看見身邊躺著她小小的孩子,沐澤。

沐澤死死攥著她的衣袖,小臉上是淺淺的擔憂害怕,她凝視著他睡得並不安穩的神態,心一下子蹋軟下來。

「小澤……」她支起身子,目光似水,「小澤……」滿心悲哀,她能感受到沐清水悲愴而寂寞的疼痛,她終將離去,可她的孩子,該怎麼面對年幼失母的慘痛事實?

沐澤依舊沉睡著,這個孩子太累了,在看見母親大口嘔血,在聽見他所謂父親和他所說的一番話后,這個孩子痛哭不止。

許是還太小,又孺慕著自己的母親,他不肯和林母走,固執地要和她睡在一起。

夜色沉沉,天邊沒有烏雲,於是月光肆意流淌,從窗口游進的雪白月色,像是條靈動的魚兒,落在她蒼白的面龐上,於是長長的睫毛上滿是碎光閃爍。

醫院的特護病房裡除了床上的兩人外,還有坐在椅子上沉沉睡下的林遙。

這個男人偏著腦袋靠在牆上,青色的鬍渣不甘示弱地在他下巴處冒出來。過去愛乾淨,有潔癖的林遙,只在這短短兩天時間裡,邋遢得不像話。

韓宿也昏迷了兩天。

系統在她意識里安靜極了,告知了她在這個世界待的時間后,默默匿了起來,它不知在搗鼓些什麼,好久沒有說話。

韓宿也渾身無力,疼痛依舊存在,只是比之前要好很多,她靜靜看著那個男人緊皺的眉頭,抿起的薄唇,良久,嘆息。

人生總是這樣戲劇化。

五年前,沐清水因為林遙的不忠誠離開,卻依舊生下她和他的孩子;五年後,沐清水因為生病託孤回來,這個恨她入骨的男人卻再一次扛起照顧她的重任。

沐清水不愛他嗎?未必。

那麼林遙呢?

韓宿也不知道,她只看到一個男人在面對曾傷害他的家庭的罪魁禍首時的心軟和……看見她醒來時的驚喜欲狂。

「沐清水。」低沉的,微啞的聲音,從這個外表邋遢的男人口中吐出。

韓宿也輕輕挑起唇角,微弱的回答:「嗯。」她看見他深吸一口氣,匆忙按下呼鈴,緊接著是一大群醫生走了進來。

她安靜地任由他們擺布,各種機器在她身邊準備就緒,林遙抱下沐澤,在一旁目光深深的看她。

不出多久,林家的人也都到齊了,他們帶著難以言喻的心思看著病房裡消瘦的女人半闔著眼,疲憊倦怠地靠在枕頭上讓醫生檢查。

他們看見他們林氏的繼承人——林遙,這個一向沉穩的男人,在看見沐清水大力咳嗽下再次噴涌而出的鮮血時微紅的眼眶。

一切,在生死面前,都可以原諒。

「我很抱歉,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沐女士只有幾天的壽命了。」摘下口罩,這個德高望重的醫生很是惋惜地嘆氣,「若是在半個多月前,她好好就診的話,至少還能夠活三個月啊。」

林遙沉寂了片刻,艱澀地開口,「沒有,希望了嗎?」他懷中的孩子已經醒來,此時嗚咽著看著那個女人,哭聲細弱。

醫生搖頭:「除非出現奇迹。」

他是林家的至交,因而說出這一席話也是在提醒他們不要和一個將死之人計較過去,只是……看見那個生的冰雪可愛的孩子驚慌失措渾身顫抖地看著他的母親時,心又不禁軟下來,「孩子,不要哭,你的媽媽會心疼的。」

「如果,我不哭的話,媽媽可以好起來嗎?」孩子天真地問,淚水盈盈。

怎麼可能呢?

從來生死就是人力無法決定的,他作為一個醫生,已經看過太多生死離別悲歡離合……太多了。

林遙放下孩子,示意他去林母那,林母上前抱住這個令人憐愛的孩子,低聲安慰他,孩子忍著淚水,摟著她的肩頭不肯哭出來,「奶奶……奶奶……」

林母終於掉淚,她死死抱著他,哽咽著說:「小澤,小澤乖……」這麼乖的孩子,為什麼要讓他承受這樣的苦痛呢?

她怨恨過沐清水——這個五年前害的他們林家幾乎分崩離析的女人,可在看見她的孫兒將要面臨的生死離別,卻又企盼著她能夠好好活下來。不是聖母,不是寬容,只是,在生死面前,好似一切過去都可以暫且不提。

林遙的兄長林源摟著妻子,深深嘆息,為這世事無常而嘆息,他們從沒想過那樣對付林家的女人會給林家留下一個孩子,也後悔當初那個女人要求和林遙見面時他的冷漠相對。

若是早一點,他們……

只是時間不可重來,他們靜靜退出房間,留下那兩個年輕人談話。

「抱歉,」韓宿也吞下口中的血腥味,眼神恍惚,「讓你擔心了。」因為病情的緣故,她的視力也受到影響,好在月光皎潔,她能將他臉上的神情看得清楚。

沒有提過去,林遙只是坐在她床邊,為她掖掖被子,「你的病?」

「家族遺傳病,不過好在小澤沒有得。」勉強笑出來,她臉上滿是慶幸。

林遙沉默不語,很久后,這個男人才慢慢開口,「我——對不起,沒能早點知道你和小澤的事,真的對不起。」他紅了眼眶,他從來沒有哭過,在沐清水的記憶里,他就是個永遠不服輸永遠風度翩翩的男人。

可這個男人,為她哭了。

沐清水,看到這副畫面,你會難過嗎?

沐清水的靈魂太過脆弱,被系統藏匿在這具身體的某個角落和她一同存在,於是韓宿也能感受到從心門傳來的悲愴和疼痛——又疼又傷。

她的淚水「啪嗒」落下,這是沐清水在哭,為林遙的落淚而哭,也是為了她的孩子而哭。

「沒關係,」韓宿也沒有擦去眼淚,任由水汽瀰漫,模糊視野,「我可以拜託你,照顧好小澤嗎?」

這是沐清水的夙願,這個為了孩子忍受病痛的母親將死之前的夙願。

男人的淚水燙得她的手一震,這樣灼熱的溫度,她幾乎無法忍受。

「你不要死,好不好?」他像個孩子似的不講理,不肯回答她的願望,只像個不要到糖果不罷休的孩子握著她的手腕不肯鬆開。

韓宿也垂下眼帘,極其疲憊地嘆息出聲:「阿遙,不要鬧。」

她喊他「阿遙」,彷彿還是五年前那個天性-愛鬧的女人,笑容清麗地看著他,撒著嬌喊他——阿遙。

他多麼不想她走,可是——

林遙張了張口,淚水堵住他的咽喉,他說不出話來,只能伸手緊緊抱住她,埋在她的肩窩處,淚水打濕她的衣裳。

——對不起,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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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穿]前女友系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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