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第五十三章·絕望

53.第五十三章·絕望

君泠崖悄無聲息地走了,只留下一張染血的布條寄託他的心愿。

布條上的字跡龍飛鳳舞般潦草,說明的內容簡潔得像是交代遺言。

一要她朝著北方走,逢人便求救,若有人相救,定要以銀錢報答他人。二要她回到他王府的密室,找到一本冊子,細心研讀。三要她好好照顧自己,玉如意定會保佑她平安無事。

「我將登仙而去,勿念」最後的幾字筆劃未完,就倉促結束了,留下了空白的懸念。

登仙……是跟父皇母后一樣,乘著青龍飛到天上,享清福了么?

可是為什麼,眼淚止不住地落下,撲簌著花了視線。

壞豆腐說要陪自己的,我們拉好鉤的,為什麼他要做小狗狗,毀了承諾。

她捧著那張血跡斑斑的布條,茫然而不知所措。靜謐的山洞讓恐懼與害怕無限地放大,昨日那場廝殺一幕幕倒放,她驚愕地睜大雙眼,壞豆腐的身上都是傷,他怎麼還會登仙而去……

壞豆腐、壞豆腐……

淚水突然落下,毫無徵兆。她似乎感覺到了什麼,豁然站了起身,一抹眼淚,毅然衝出了山洞。

山洞外的雪積了厚厚一層,但天已放晴,融雪的冰冷刺骨地鑽入體內,她迎著呼嘯的北風左顧右盼。心臟猛烈跳動,不祥的預感隨著眼淚湧上,一根不知何時撥動的神經在刺激著她的大腦,告訴她,快找壞豆腐,快,快,快!

「壞豆腐!」她大聲吶喊,但空曠的山中只有她的聲音悲涼地回蕩,她顧不得拎下擺沖了出去,才跑幾步,想到君泠崖昨日掩蓋足印的話,笨拙地一面前奔,一面踢旁邊的雪掩蓋足印。匱乏的野外生存知識讓她不知所措,加上毫無方向感,這讓她行走極其困難,不一會兒就迷了路。

恐懼、驚慌與焦急,她的淚水結成了冰渣,凍得臉頰刺骨地疼,那一聲聲催淚的「壞豆腐」,始終沒有回應的聲音。

她突然憶起壞豆腐的懷抱,溫暖祥和,又憶起壞豆腐喂來的湯藥,儘管苦澀,卻暖到了胃裡。

「哇!」足下不知踢到了什麼,她的身體失了重心般往前一傾,撲到雪地上啃了一大口雪,她甩甩頭上的雪,堅強地爬起來,忽然發現那絆倒自己的,似乎是一條□□在厚雪外的腿。

「壞豆腐!」她認得,那是壞豆腐的衣裳,激動地扒開厚雪,露出了深藏在雪中的人。

「壞……壞豆腐……」

雪中人被殘忍地抹上了死氣的白,紅潤的唇凋零了色彩,那蒼白的臉色甚至比雪還透白。他毫無生氣地躺在雪中,面上交織著痛與絕望,他彷彿凝固成了一座冰雕,再也不會醒來。

壞豆腐,不動了……

砰!

心,碎了。

眼瞳里的身影漸漸被淚水模糊,無邊無際的痛意如荊棘般在胸腔里生根發芽,撕扯她千瘡百孔的心。

她似乎明白了什麼,知道了什麼。

壞豆腐變成木頭了,他不會起來凶她,不會起來抱著她,更不會陪著她……

「壞……壞豆腐!」頃刻,淚如決堤,她撲到君泠崖的身上,撕心裂肺地痛聲吶喊,悲愴地搖著他的身體,渴望他下一刻醒來。

然而,一盞茶,一炷香,他依然沒有睜開眼,去看他眷戀的她。

有馬蹄聲從遠處傳來,她痛苦地抬起頭來,驚愕地看向馬蹄聲的來向,欣喜地以為有人趕到,才發現原來是昨日受驚跑走的駿馬,似乎它也迷失了方向,正在山間尋找食物。

有、有馬,可以帶壞豆腐走,走到暖洋洋的地方,他一定會醒的,一定會的!

腦中閃過這個意識,她欣喜若狂地奔上去,趁著駿馬低頭在附近享用難得一見的野草時,用力一撲,掛在馬上,試圖馴服這匹駿馬。

但是這匹駿馬不比宮中馴化好的馬匹,撒野起來誰都架不住,她身體懸空,被發狂跳動的駿馬像個陀螺般甩向四處,若是抱的手鬆上那麼一丁點,她一定會化成弧線,飛撞到大樹上。

幸而老天開了天眼,替她安撫了躁動的駿馬,讓其乖順地停下亂動的四蹄,安靜地接受她的教化。

馬、馬不跳了……剛才好可怕好可怕。

她擔驚受怕地從馬背上劃下,頹然地坐到了地上,冷汗浸濕了後背,胃都像倒了幾個大跟頭,翻江倒海地造反著。

她大口喘氣地抹去臉上的冰渣,摸摸駿馬的鬃毛:「馬兒乖乖,我要把壞豆腐帶上去,你要乖,不要亂跑,回去給你草吃。」

駿馬似乎聽懂了她的話,鼻中噴出噗嗤噗嗤的聲音,在她艱難地扛著君泠崖凍僵的身體過來時,順從地彎下了膝蓋,扶在地上。

困難地上了馬,由於沒有馬鞍,操縱馬匹十分困難,但萬幸她在狩獵之後,苦學騎術,掌握了一點駕馭馬匹的皮毛功夫,一路顛簸后,終於讓她在白茫茫的雪天看到了一絲希望。

那是住在山裡的一戶人家,戶主是一對夫妻倆。

她抱著一線希望,拖著疲憊的身軀,請求這對夫妻幫助她。

「幫、幫我。」她的模樣實在可憐至極,衣衫都染滿了血,臟污得像在垃圾堆里滾了一圈,懸在眼角的淚水凍成了冰,淚眼一眨,彷彿那冰就會墜下地來,濺出冰花。

夫妻倆看到她身上的血跡,相互對視一眼,猶豫了很久。

「我們被壞人追殺,壞人已經沒了,但是壞豆腐睡著了,不會醒了。」她傻傻地給他們解釋,眼裡的祈求卑微到了極致,「我、我有銀錢,我給你們,你們幫幫我好不好,外面好冷,壞豆腐身體會壞掉的。」

夫妻倆終於還是幫助了他們。

將君泠崖放到唯一的床上,丈夫將耳邊貼在他胸口聽了聽,抿緊唇朝妻子遺憾地搖了搖頭。

沒有呼吸,人也僵了。

然而她還不知道,激動地問:「壞豆腐會不會醒?他什麼時候醒?」

丈夫與妻子對視一眼,不敢告訴她真相,安慰道:「會醒的,只是不知道什麼時候。」

「是啊,」妻子苦笑著走來,將一套乾淨的衣衫遞給她,「你的衣物髒了,如若不嫌棄,便換上我這套吧。」

「謝謝。」她由衷地感謝他們,換好衣衫飲了杯熱茶暖身後,她請求丈夫幫君泠崖換了衣物,想了想,自己挽起袖子,用熱水幫君泠崖擦身,以為能用這種暖身的方式,暖醒君泠崖。

夫妻倆不忍地偏過頭去,不狠心再看。他們已經從她言行中,探出不屬於正常人行為舉止的地方,因而他們不忍用真實的語言,去打碎她的幻想。

一炷香、一盞茶、一時辰,甚至是一天一夜,悄然流逝。

熱水被寒風吹冷了,她辛勤地換了一盆又一盆,堅持不懈,可惜君泠崖始終沒有睜開眼的徵兆,也許準確的說,他不會再開那雙幽深的鳳眸,溫柔而神情地凝望他所愛的她了。

「嗚,壞豆腐,為什麼你不醒,為什麼為什麼……」

冰冷無度的身體,已凝成冰雕,縱是被暖爐圍擁,被熱水洗禮,也沒有回暖的跡象。

她開始淚流滿面,開始明白,什麼叫做死亡,什麼叫做無謂的挽救。從淚流不絕,到乾涸無淚,再到只剩痛苦絕望的哀嚎,她撫著自己的心口哽咽。

心像被死亡的魔爪攫緊,劇痛得無法呼吸。

壞豆腐不會醒了,壞豆腐真的變成了木頭人,真的……離開她了。

那個會對她凶,也會溫柔地照顧她的人,不在了……

——「您高興就好。」

——「我們都是為您好。」

——「小心著涼。」

——「阿千,阿千……」

「壞豆腐,壞豆腐——」前塵種種,就像一把無情的刀化開她千瘡百孔的心口,將關於他的回憶用力地塞入,填補心口的孔洞。

然而心卻空蕩蕩的,好像丟失了什麼東西,再也補不上了。

她撕心裂肺地趴在君泠崖身上痛嚎,猛烈地搖動他的身軀,試圖用很無助的方式喚醒一個永世長眠的人。

但顯然是徒勞的。

就在希望之火將滅時,門外響起了拍門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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寵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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