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第五十四章·希望
希望的火種再次被點燃,門外到來的人,是最有希望將君泠崖從死亡線上拉回的人——君禮。
剿滅了殺手,為了尋找他們狼狽不堪的青年,聽到她痛哭流涕的求救,不顧身上正汩汩冒血的傷口,毅然到了君泠崖面前,查探他的情況。
幸運的是,君泠崖似乎不忍離開這個世界,在跨入地獄的前一刻,將最後一口真氣存在丹田處,運用渾厚的功力進入假死狀態,以調養身體。
「那……那能救回他么?」她期盼地睜圓了眼,焦急地趴在君泠崖的身邊。
君禮沒有把握地搖了搖頭:「若要讓主子從假死中恢復,需要強大的功力催逼,但屬下身負重傷,功力比不上主子,只能竭盡全力施救。但屬下也無十足的把握。」
「你……」她抽抽搭搭地吸了吸鼻子,哽咽地道,「儘力就好,壞豆腐一定會醒來的。」
施救的過程需要保持安靜,不能被其他事物所擾,因此她與夫妻倆走出了屋外,耐心等候。
知道壞豆腐並沒有離開這個世界,她破涕為笑,妻子將破舊的手絹遞給她,讓她擦乾淚珠。
「壞豆腐一定會醒的,對不對,對不對?」她一遍又一遍地求問夫妻倆,試圖得到一個定心的答案。
夫妻倆會心一笑,點點頭,給她無聲的鼓勵。
兩個時辰后,施救結束。
她開心地奔到床前,看著恢復呼吸與紅潤臉色的君泠崖,大大地鬆了口氣,開心地笑了:「君禮,謝謝你。」
「您言重了,主子何時會醒,屬下並無把握。現在主子身體很虛,需要調養。」君禮看向衣著簡樸的夫妻倆,丈夫看起來像是獵戶,那他應當有療傷的藥材。
不等君禮開口,丈夫便機敏地讓妻子去熬藥,而他則拿出另一套衣裳給君禮:「粗布爛衣,期望公子不要嫌棄。」
「多謝。」君禮綿軟地道了一聲,到一旁歇息去了。他真氣耗盡,加之與殺手廝殺了一夜,體力消耗到了極致,萬幸他的暗衛身份,讓他自小與毒為伍,練就了百毒不侵之體,堪堪從殺手的劇毒下保了一命。
她開心拊掌,從自己的破衣里東摸西摸,想摸出一些值錢的東西給他們,可惜當初君泠崖以避免惹人注意為由,讓她一切從簡,因而她身上除了手上不能給人的佛珠和玉,並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
她摸到了脖上的玉如意,冰天雪地的天氣中,那枚玉如意卻是暖如熱火,她看著還昏迷不醒的君泠崖,毫不猶豫地摘下玉如意,雙手合十喃道:「玉如意玉如意,求求你保佑壞豆腐快點醒,快點恢復。」念完,將玉如意戴回君泠崖的脖上,順帶從他懷裡摸出自己繡的荷包,怔了怔,取出一小錠銀子遞給夫妻倆,「給你們,謝謝你們。」
她彷彿一夜之間長大了,知道自己在這時候要做什麼。
妻子含笑與丈夫對視一眼,彼此都看到了眼中的婉拒,妻子將銀錠退回給她:「多謝,我們救你並非為財,請你收回去吧。」
「不行不行,壞豆腐教我的,你們救我,我要拿錢報答你們。」
她堅持將銀錠塞到妻子的手裡,妻子見她堅持,又不好婉拒,看向她手裡的荷包,岔開話題道:「這荷包真美。」
「謝謝誇獎。」她羞澀地紅了臉,「梅月也說我縫得好看。」
「我可以借來看看么?」
「可以呀。」她沒有任何防備,將荷包遞給妻子。
「繡得很美。」妻子趁她不注意,將銀錠放了回去,「是你送給他的么?」
「是呀是呀,」她提起這事,得意得笑容都揚了起來,「乞巧節我送給他的,他收下了好高興好高興。可是他現在卻……」
「乞巧節贈給他的?」妻子忙岔開話題,神色哀苦地道,「那你心上人他……」
「什麼心上人?」她不明所以。
妻子怔住了:「他不是你心上人么?不然你為何乞巧節要送荷包給他?」
「啊?」她糊裡糊塗,「乞巧節不是要送荷包給幫助過自己的男子么?」
妻子笑了,給她講了乞巧節送荷包的典故,聽得她睜圓了眼。
「啊?心上人……」
「心上人」這一概念第一次如此霸道地在意識海中乘風破浪,突破其他雜念,勇闖到她意識的第一線。她定定地望著那張沒有溫度的臉,亂成一團的意識胡思亂想著。
乞巧節荷包是送給心上人的,荷包我送給了壞豆腐,那壞豆腐就是我的心上人?
她苦惱地掰著手指頭理了理這之間的邏輯關係,發現越理越亂,最後頭腦里就剩下一個想法:壞豆腐是她的心上人。
「壞豆腐壞豆腐。」她傻乎乎地趴在君泠崖的床邊看著他,「你是不是我的心上人呀?」
可惜君泠崖沒有回應。
葯熬好了,可是怎麼餵給君泠崖,成了一大問題。
一個昏迷之人,不會像待哺的嬰孩,乖順地張開雙唇,迎接滋潤喉嚨的甘汁。
珍稀的葯汁不出意外地滑落嘴角,順著脖頸的曲線流入胸口,她受驚地拿手絹將葯汁擦乾淨,苦惱地盯著妻子看:「怎麼辦?壞豆腐不乖,他不喝葯。」
「這……」妻子看她急得冒出了冷汗,提議道,「你可用嘴喂他。」
「噢。」她完全不知道「用嘴喂」是多麼曖昧的字眼,傻乎乎地點頭,問了用嘴喂的細節,飲下一口苦得舌頭都麻的葯汁,對著君泠崖有些乾裂的唇,將葯汁一點一滴地渡到他口中,再拖著他下巴微抬,幫助他入喉。
葯汁喂完,她睜著一對眼看著近在咫尺的人,原來壞豆腐,那麼好看。而且嘴巴好軟好軟,香香的,好像糖果一樣……吧唧,她啄了啄,又舔了舔,好笑地摸了摸嘗過香軟滋味的唇,好甜好甜,原來嘴巴碰嘴巴,那麼好玩。想罷,她又大飲了一口葯汁,往君泠崖嘴裡渡。
「哎呀,好苦好苦。」苦澀的葯汁懲罰起她趁人之危的行徑,她眉頭皺成了起伏的山巒,吐出小舌頭,張嘴扇了扇,下意識就道,「我要吃蜜棗,壞……」聲音止住了,她恍然意識到,她與喂她蜜棗的人,角色互換了——他正無聲地躺在床上,等待著她的蜜棗。
這裡沒有蜜棗,就是日常的食物都粗糙得像在泥里滾了一圈,讓她咽下去的勇氣都沒有——萬幸,她已被他教導出一個無論什麼難吃的東西,都能吞咽下去咀嚼乾淨的胃,這才勉強裹了腹,也沒浪費補充體力的糧食。
「壞豆腐,這裡沒有蜜棗,你要乖,堅強點,忍著苦哦,我現在喂你喝第二口啦。」她擦擦君泠崖嘴邊的水漬,繼續喂葯。
葯碗見了底,她痛苦地皺起眉頭:「好苦好苦,壞豆腐這葯這麼苦,你有沒有被苦醒呀?」
他安安靜靜地沉睡,無聲地聆聽,時間彷彿凝固在這一刻,天真的少女趴在床前,絮絮叨叨,床上的男子做好安靜的聽眾,不發一言。
君禮重傷難愈,君泠崖昏迷不醒,如果不能到附近的城市購買馬車的話,他們將無法離開這裡,然而這幾天的雪像不要命似的,瘋狂地灑落,茫茫一片蓋滿天地,封住了通往城市的大路。
夫妻倆家中備的藥材不多,很快便告罄。
丈夫提出要上山採藥,君禮亦撐著重傷的身體,要求隨行幫忙。
丈夫看了看他身上剛結痂的傷口,搖了搖頭:「公子身上有傷,不宜出行,我一人足矣。」
「那我去!」李千落自告奮勇,出乎了大家意料,「壞豆腐是因為我,才受傷的,我要救他,讓他快快好起來。」
她嬌貴的身軀哪兒能承受冰天雪地,只怕剛被風雪親密地沾了沾衣,就被凝成冰雕了。丈夫自然而然地否決了她的提議。
她堅持要去,眼珠里又有淚水打轉,但堅強地沒有落下:「壞豆腐身體壞掉了,都是為了我,我不能再依賴他了,我要幫他,我要幫他,嗚……」
「主子,外面危險,還是屬下去吧。」君禮撐著身體,咬牙站起來。
「不行不行,你傷口好多好多,不準去,我……」見他堅持,她跺跺腳,氣急敗壞地道,「我命令你,待在這裡,我去!」
她跟丈夫去了,不見天日的風雪中,她嬌小的身軀很快就被白雪淹沒。
君禮怔然看著那消失在地平線的身影,似乎不知不覺中,她的肩頭開始承擔起責任,開始有了擔當。
當她氣喘吁吁地背著一籮筐的藥材回來時,發現夫妻倆的小木屋外停著一輛馬車。
那顯然是出於富貴之家的大馬車,雍容華貴,色彩鮮麗,將小木屋的灰色調比了下去。
她驚訝地推開門問道:「誰來啦……啊呀,是你!」
來人恰好轉身,婀娜的身姿如燕般輕盈,見到她立刻欣喜地上前來,福了一禮:「參見……」
「啊呀!」她不能在他人面前暴露身份,冰涼的手按住來人下彎的身體,「你為什麼會在這裡,是不是來救我們呀?」
「這……」來人訕訕一笑,「有緣罷了。」來人是京兆尹的千金庄眉兒,今日她陪回娘家探親的生母回京,正好經過此處,被君禮發現后求助,便下了馬車幫助他們。
她家父與君泠崖之間的瓜葛她並不清楚,只是一來李千落在乞巧節上揭露了李靈月的舞弊行為,於她有恩,二來聽聞君泠崖有難,她的少女心也紅得冒泡,想趁此機會親近君泠崖。
聽說她要帶他們回京,李千落樂得拊掌高呼:「好棒好棒,我們可以回去了……啊呀,我們得先喂壞豆腐吃藥,不然他在路上會很難受的。」說完,也顧不上招待庄眉兒,拉著妻子的手去熬藥,弄得自己臉上一層的灰,髒兮兮的,像只在泥土裡打滾的貓兒。
葯汁熬好,一份給君禮,另一份端去給君泠崖。
「我來吧。」庄眉兒含笑著要接過給君泠崖的葯碗,不料她手心一拐,錯開了。
「不行不行,我來喂,你不會喂。」
喂個葯而已,怎麼不會喂?然而,庄眉兒很快就說不出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