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第六十章··幸福
囂張的刺客再次將利劍伸向大錦女帝。
君泠崖聞聲奔去時,侍衛已經與刺客殺成一片,而那歷經鮮血與苦痛洗禮的人,正堅強地揮動匕首,保護自身安危。
刺客每招每式都充滿銳利殺氣,只守不攻,如飢餓的豺狼,將人生吞活剝。
李千落被劍網圍困,君泠崖拚死打開一個缺口,驚見一把利劍直勾勾地朝李千落後心襲去。
不過梅月在李千落身旁,完全可將劍擋開。熟料,一個人驀然闖入劍網,推開李千落,讓自己的血肉之軀撞上了利劍。
「姨娘!」李千落驚愕地大喊。
鮮血迅速染紅了樂太妃胸口,她緊抓著那柄劍,任鮮血染紅她的胸口,那刺客因此失了武器的操控權,被君泠崖一劍斷首。
君泠崖攬住了倒下的樂太妃,周身爆發出縱橫殺氣,以氣貫雲霄之力擊退刺客,併火速將其生擒。
溫柔地放下樂太妃,李千落哭花了眼撲上來,不停地喚「御醫、御醫」,害怕地道:「姨娘姨娘,御醫很快就來了,你不怕不怕。」
「千落……」大量噴涌的血液正一點一滴地帶走樂太妃的生命,她不甘地耗盡最後一絲氣力握住李千落的手,依靠著那一點溫度,氣息淺淺地道,「姨娘對不住你……原諒姨娘可好?」
「姨娘快點好起來,快點好起來。」李千落焦急地反握著她的手。
「原諒姨娘可好,可好?」樂太妃聲若遊絲,君泠崖微張了張唇,欲言又止。
李千落根本不知樂太妃面具下的偽善,淚紅了眼,不管不顧地抽噎道:「我原諒姨娘,原諒你,姨娘堅持一下,堅持一下就好……」
「多謝,姨娘可以安心去了……千落,你要幸福……」樂太妃渾濁的眼突然亮了起來,蒼白的雙唇動了動,好像在喊誰的名字,隨後眼裡的光芒逐漸黯淡,她對著君泠崖微微一笑,抓著李千落的手驀然失了氣力,垂落地上,「對……不住……」
最後一口氣隨著笑容散去,她徹底停止了呼吸。
李千落哽咽了一下,哇地一聲放聲大哭,哭得那麼撕心裂肺,那麼痛徹心扉,卻半點沒感動到旁觀的君泠崖。
他面色平和地看著樂太妃,她是刻意撞上那把劍的,劍正對著心口的位置,縱是御醫趕到,她也回天乏術。他太低估這女人了,她縱是要死,也要給自己一個風光的死法:為救聖上英勇犧牲。而她臨走前的笑容,是對他的挑釁與報復——他不可能將殘酷的真相告訴李千落,那麼他便不得不承認樂太妃是為救李千落而犧牲的。
他贏得了真相,贏得了李千落後半生的安穩,卻輸掉了樂太妃在李千落心中的位置。
相比他短暫的勝利,樂太妃卻獲得了佔據李千落後半生的勝利。這一局,他輸得徹底。
低聲安慰了李千落幾句,他讓梅月照顧好她,接著將刺客的首領面紗扯下,竟然是一陌生又熟悉的人——齊王的幕僚、沈衛的謀士,張簡。
君泠崖從未見過張簡,只是見過他的畫像,但眼下這雙桀驁而不屈的眼,與畫像中的如出一轍。
不待張簡解釋,君泠崖已猜到他為什麼會如此心急地刺殺。
齊王的勢力已經瀕臨潰散,太皇太后與李孤松都面臨著審問,想篡權奪位已是虛妄,既然走投無路,不如趁著方才君泠崖不在,拚死一搏。
君泠崖居高臨下地望著如喪家犬的張簡,疑惑道:「雪山之上的刺殺可是你安排的?」
張簡輕蔑地冷哼,朝君泠崖啐了口痰:「可惜沒要了你們的狗命!」
「說起來,本王還得多謝你,」君泠崖雲淡風輕地揮出一掌,讓張簡同那口痰飛了出去,在地上滑行數尺,直到撞到牆才停下,「若非你的刺殺,本王體內的毒不會解,也沒機會引出齊王苟延殘喘的幕僚,更沒機會讓聖上站在天下百姓面前,接受百姓的愛戴與擁護。」
「呸!」張簡忍著劇痛,齜牙咧嘴地冷笑,「一個傻子,也配……啊啊啊!」
君泠崖卸下了張簡的下巴,眼裡聚起浪涌的怒意,這使得他的面色看起來有點陰鷙,但出口的話卻出乎意料的平和:「只有一敗塗地的人,方會用謾罵的方式獲得可憐的成就感。拖下去,挑斷他手腳筋,留下一口氣,待回宮后本王再慢慢處置。」等手下將唔唔大喊的張簡拖走後,他恢復一慣的冷靜,拿錦帕擦了擦手,回去擁著李千落,柔聲安慰。
她雖痴傻,但她擁有別人沒有的純真與快樂,她可用虛心的態度親近每一位朝臣,用堅強的笑感染每一位將士,用天真的氣質貼近每一位百姓。
這也是為何先皇傳位給她的原因。即便皇權路上,荊棘遍布,血雨腥風,但她擁有的善良與隨和,能收服每一個人心,讓其忠誠地奉她為主,她不同尋常的智慧,能助她專心攻克每一個難關。而他也將不遺餘力地幫她鋪好每一條路,壘起最堅固的避風港,帶她避過風浪。
她擁有世上最偉大的禮物,也擁有最幸福的財富——愛。
樂太妃被厚禮下葬。李千落哭得稀里嘩啦,抱著君泠崖不住地問「姨娘不是登仙去了么,為什麼會躺在這裡睡著了,不會醒了?」君泠崖溫柔地擁著她,告訴她什麼是死後轉世,什麼是生死輪迴。
她似乎懂了,又似乎沒懂,就在好奇的小嘴問他「父皇與母后是不是也入了輪迴,所以不回來看我啦」的時候,君泠崖垂下眼眸,以溫柔而熱情的吻堵住她所有疑問。
封后大典的進程並未因此停滯,相反還進行得如火如荼。當然,後續收尾的工作,君泠崖也在秘密進行。
太皇太后被軟禁后,一夜之間花白了頭髮,從前保養得宜的容顏也被煩惱勾勒出一條條皺紋溝壑,君泠崖去看望她時,她正一遍一遍地撫摸李千落送她的壽禮——那個李千落親手繡的「壽」,苦澀地笑:「哀家以為自己算盡了一切,結果卻算不過先皇,算不過你。怪只怪哀家太過天真,以為她還是那個懵懂無知的小兒,不諳世事,結果哀家一敗塗地。哀家輸得心服口服,你將她教得很好,很完美,她當得起這天下的君主。」
君泠崖沒有多說什麼,僅以短短的一句話,回應太皇太后的哀嘆:「並非臣教得好,而是她學得好。相較之下,二皇子學到了什麼,得到了什麼?」
學到了爭名奪利,學到了遠離煞星的生母,學到了通敵叛國……太皇太后愣然看著君泠崖離去的背影,手心裡的壽禮滑落在地,線頭似乎不忍受摧殘,爭先恐後地松落出來,將「壽」字打亂得不成形。
學到了如何成功,卻得到了失敗。
半個月後,李孤松與太皇太后通敵叛國罪立定,太皇太後年紀已高,判其終身軟禁寢宮,而李孤松則發配邊疆,永世不準進京。那些曾經追隨過這兩人的朝臣,要麼被逐要麼被貶,再掀不起風浪,便是與齊王有關聯的將領,也被奪去兵權,做個華而不實的虛銜官。
封后大典如期舉行,繁重的儀式將時間的腳步從早拖到了晚。
醇香的合巹酒,香薰紅的宮燈,熏醉了迷離的眼。
她抱著一本梅月塞來的春宮,好奇地眨眨眼,指著上頭那露骨的姿勢問:「壞豆腐,這樣摸摸摸、親親親就可以生寶寶么?」
君泠崖輕捧起她天真的臉,溫柔地落下一個吻,隨手打下赤紅的帳幔,擁她捲入被中。
「試試,便知了。阿千……」
情愛在她的驚呼聲中燃起,又在兩人相匯的眼神中升華。
這一夜,他們相交相許,他們曾經殘缺的愛合併成了完美無缺的圓。
後來君泠崖牽著她的尾指,問她愛他什麼。
她歪著腦袋,很認真地掰著手指頭數,數他的風度,數他的溫柔,數他的付出,彷彿數到天荒地老都數不盡。
君泠崖笑了,他將彼此的手緊緊相握,十指緊扣。
原來她都知道他的好,真好,最幸福不過了……
史書有載:「鳳初貳年,女帝立后……次年女帝誕下龍鳳雙胎,賜名瑞錦、瑞安……」
鳳初叄年末,除了梅月與君禮墜入愛河,結成眷侶外,一切似乎沒有什麼改變,女帝依然被男后逼著理政,概括、批閱奏狀,了解民間百態,一樣都不落下。直到產後,女帝才有點兒閑情催動懶惰的筋,將政事丟至腦後,把運轉朝廷的工具交回男後手里。
君泠崖也不捨得她累著,主動將政事攬下,讓她多些時間帶孩子。
這日,他處理完政事回房,便見她興緻沖沖地拿著一幅畫奔上來:「壞豆腐,你看你看,我畫的畫。」
君泠崖慈愛地看向吊床上睡得正香的孩子們,低聲接過畫:「小聲些,別吵著孩子。」
「噢,噓,要小小聲,不要吵到小寶寶。」李千落傻傻地用手指點著唇,壓低了聲音,「壞豆腐,快看畫。」
「什麼……畫?」君泠崖語塞,這是畫么?畫中有四塊白色的東西,一塊純白,另一塊顏色接近灰色,另外兩塊一大一小,上頭有不少類似霉點子的東西,「這畫的什麼?」
「這是我們一家四口的畫!」她高興地豎著指尖,點著畫作解釋,「你看這個灰色的壞掉的,就得壞豆腐你,這個白白嫩嫩的好豆腐,就是我。這兩個一大一小的不好不壞豆腐,大的是哥哥,小的是妹妹,都是我們的乖寶寶。」
壞豆腐就算了,這好豆腐,不好不壞豆腐是怎麼回事?
君泠崖愣然看著這幅畫,忍俊不禁。
目光慈愛地斜向孩子們,他們似乎聽到了她的聲音,甜甜地咂巴了一下嘴巴,流出透明的津.液。
他一貫剛硬的線條變得柔和許多,輕輕地擁著她,幸福地在她唇上落下一吻:「你高興……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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