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二章 情是何物(三)

一三二章 情是何物(三)

不一時,那聲音越來越清晰,正是往小島這邊劃過來,

「七弟,七弟,你在哪,」方才說話的女子又高聲叫道,聲音如同一泉細流,清妙悠揚地飄了過來,顯然是以內力所傳,

女子的叫聲方罷,笛子的聲音戛然而止,接著便聽一男子聲音道:「五姐,在茫茫大海上尋了半日了,還是不見七弟的蹤影,你看日色漸薄,暮色降臨,夜間若是起了風浪,那便糟糕了,」

過了片刻,女子才道:「說得也是,七弟若在左近,聽到笛聲,定然過來相見,怕只怕……」

男子說道:「五姐,你別瞎思亂想,七弟雖然腿腳不便,但要自保,卻也無甚困難,」

女子道:「就怕這煙波浩渺的大海,比不得尋常的湖河,何況正午見到的那艘小船,上面有打鬥的痕迹,還有一柄斷成兩截的長劍,左邊船舷上那一個深深的鑿痕,似乎……似乎……這更加讓我揪心,」

男子柔聲道:「不會的,咱們再往前找找看,」女子道:「好,依你所說,」聲音愈加近了,忽然叫道:「哎呀,六弟,你看那裡,有個小島,」

男子道:「好,我把船靠將過去,上去瞧瞧,」

陸秋煙輕聲道:「說話的這男子聲音好是熟悉,卻又想不起何處曾相見過,」

魚幸聽了聲音,已猜出來人的身份,看一眼曲凌的屍身,暗呼:「不妙,」放眼四望,但見不遠處的雜草叢中隱約露出一大塊岩石,石頭旁邊雜草斑然,叫風一吹,登時現出一個洞穴來,

「陸姑娘,你跟著我過來,」魚幸俯下身去,一手抱起曲凌的屍體,快步向洞穴處走去,陸秋煙見他神色凝重,一言不發,跟在他身後,

走得近來,只見那洞穴高及人身,雜草從上鋪陳下來,若非海風晚疾,倒也不至輕易察覺,洞旁有幾坨幹了的糞便,還有幾個爪印,想來是什麼野物留下,也不去細細理會,

魚幸低聲道:「陸姑娘,來人是淮陰七秀中的兩人,若是讓他們看到曲七俠的屍體與我們在一起,難免會產生沒必要的誤會……」

陸秋煙疑道:「那男子是餘六俠,我想起來了,怎麼,這曲七俠的屍體是你我打撈上來的,怎麼會有誤會,」

魚幸道:「人世之事,哪有你想的這麼簡單,何況淮陰七秀情同手足,若是知道曲七俠已死,定然承受不住,心性大變,待會兒若迫不得已與他二人碰面,你不要說話,聽我吩咐便是,」

陸秋煙點了點頭,眼看魚幸將曲凌的屍體塞入洞中,撥了撥四周的雜草灌木,掩得實了,

魚幸抬眼看了看小島高處,但見樹木叢生,百草豐茂,心中一動,說道:「陸姑娘,咱們去那裡,」右手在她腰下一托,兩個起落,已到上面,

「藏身於草叢之中,免得遇上了他們二位,多生事端,」魚幸說完此話,放目看時,果見海面上一艘船正快速地駛將過來,

搖船的是個男子,雙臂開合間,波浪嘩嘩往後激起,船帆吃飽了風,猶可以聽到「獵獵」的響聲,站在船頭的是位女子,口裡一直呼喊:「七弟,七弟,」

只消一會,帆船已划近,漸漸朝島上靠攏,那划船的男子身子一躍,平平落在岸上,又走將過去,從船身上扯過鐵鏈,系在岸邊一塊大石頭之上,才道:「五姐,下來吧,」

但見男子身穿粗布青衫,眉目俊朗,腰間別著一隻長笛,身上卻插著七八隻笛子,正是淮陰七秀中的「洛笛書生」余青;

那女子著杏黃色長裙,面如芙蓉,眉如楊柳,此刻心中焦急,柳眉緊擰,卻絲毫不減風韻,她背上斜插著一柄短槍,短槍玉人,相映生輝,正是「綉針玉狐」秋狐,

秋狐看余青一眼,微慍道:「六弟,正事要緊,你背上背了八隻勞什子笛子干甚,」

余青微微一笑,說道:「五姐你有所不知,我背上背的這八隻笛子,乃是在大都城中向一位洛陽來的樂師搶的,天下最有名的,便是洛陽的笛子,我這八隻笛子,價值連城,怎會叫『勞什子』,」

秋狐嬌叱道:「這世上就你嘴貧,價值連城,及得上找七弟重要麼,扔到船上去,四下無人,沒人會給你搶了去,」

余青點了點頭,不情願地從背上抽出八根笛子,輕輕一送,八根笛子並成一排,輕巧地落在船上,

秋狐見他對自己言聽計從,心中甚是欣慰,回頭朗聲叫道:「七弟,七弟,你在何處,」

二人四下打探一番,仍是不見蹤跡,余青道:「眼看天色將盡,這小島甚是大,咱們分頭打探,待會兒來這裡相聚,」

秋狐點了點頭,兩人一向東邊尋覓,一朝西邊打探,

余青腳程稍高一籌,不一會,已轉到魚幸與陸秋煙上岸之處,略微回頭,見余青在方才將曲凌置身之處停了下來,細細察看,魚幸暗叫:「糟糕,」

卻聽得余青高聲叫道:「五姐,五姐,你快過啦,這裡有些古怪,」

秋狐本已奔得遠去,聽他一喊,遠遠道:「怎麼啦,」說著奔了過來,

余青待她來到身邊,伸手指了指地上,道:「你看,這裡有人的足跡,」彎下身子,在足印上面摸了摸,說道:「沙印尚新,剛走不久,」

秋狐順著腳印一看,往前面一指,道:「那裡也有,」兩人快步往前踱出,看了一眼,秋狐驚道:「是兩個人的步子,左邊一個腳印寬大,是男子的,右邊一個細碎,顯然是個女子,」

魚幸與陸秋煙面面相覷,均是心急如焚,想道:「方才過於著急,竟然忘了此節,」

余青臉上大是恐懼,說道:「莫非這男子的腳印是七弟的,」秋狐道:「看來大抵是的,我也不敢確信,前面還有,走,順著過去瞧瞧,」

魚幸見二人往前走了幾步,立山洞已只有丈許距離,心中大急,伸口在陸秋煙耳邊道:「陸姑娘,咱們一同出去吧,你聽我的便是,」

陸秋煙心裡一緊,想要推卻,雙手已被魚幸抓住,兩人身子一同從草叢中探了出來,

余青與秋狐聽得風響,一同抬頭看去,但見不遠處的小島高處站著一男一女,男的貌似溫玉,女的顏如春花,正是在大都城中見到的魚幸與陸秋煙,

余青與秋狐正訝異間,魚幸當先開口說話道:「餘六哥,你好啊,」

饒是余青才智過人,秋狐冰雪聰明,一時也猜不透怎會與兩人在此寥寥孤島相逢,

「魚少俠,陸姑娘,你……你們不是在大都城中么,怎會在這裡,」余青吃驚道,

魚幸低聲道:「陸姑娘,咱們下去吧,」

拉著陸秋煙手掌,走了下來,他心思縝密,下來之時,腳步在先前兩人的腳印上走過,臉上微笑道:「說來話長,那日與六哥分別以後,便遭到了蒙古人的暗算,流落到島上來,」余青與秋狐只顧聽他說話,竟然沒發覺他腳下的舉動,

一言說罷,已走到二人身前,余青問道:「遭到蒙古人所害,」左顧右盼,見四人立身的這一面並無可渡之物,疑惑道:「船呢,」

魚幸朝小船下沉之處指了指,說道:「在那裡觸礁,沉下去啦,」

余青見魚幸頭髮上尚是濕的,狐疑登消,道:「哦,原來如此,那麼說,我與五姐發覺的腳印是你與陸姑娘的了,只是你們二人為何……為何爬到上面去,」

陸秋煙聽到這裡,秀臉一紅,低下頭去,「綉針玉狐」為女兒之身,心思極細,見到陸秋煙的舉動,已猜到了個大概,又見魚幸尚且拉著陸秋煙的手,扯了扯余青衣袖,說道:「六弟,你凈胡說什麼,魚公子分內之事,難道也要告訴你么,」

魚幸聽她說「分內之事」,吃了一驚,忙擺手道:「不是的,不是的,我與陸姑娘也是方到島上,只因……只因肚子餓了,上去看看可曾有什麼野味,拿來充饑,」

秋狐朝他看了一眼,露出一絲狡黠之笑,魚幸頭皮發麻,心裡生毛,放脫了陸秋煙的手,

余青道:「原來是這樣,我與五姐到了島上,何不早早下來相見,」

魚幸看了一眼陸秋煙,囁嚅道:「我與……」秋狐介面道:「魚少俠,你與這位陸姑娘孤男寡女身處孤島,只怕叫人見到,心思歪了,對吧,」魚幸緘口不言,顯然是默許了她的意思,

余青道:「那這印子……」說著朝曲凌屍身先前躺的位置看了過去,魚幸大是駭然,不知怎生回答是好,

卻聽得秋狐道:「六弟,你怎絮絮叨叨說個不完,找七弟要緊,魚少俠,你見到我家七弟了么,」

魚幸故作吃驚,忙擺手道:「秋女俠說的是曲七俠,不曾看到啊,」秋狐道:「既是如此,咱們再去前面找找,六弟,咱們走吧,」

余青看看二人,欲言又止,只好抱拳道:「魚少俠,我得先尋找我七弟的下落,告辭,」

兩人朝船的方向走去,待離兩人遠了,余青問道:「五姐,你怎麼制止住我詢問了,」

秋狐道:「你沒看到二人舉止羞澀,容色尷尬么,要我看哪,這魚少俠與你一般,都不是什麼好人,」

余青一拍後腦勺,恍然大悟,回頭高聲道:「魚公子,可喜可賀,」

魚幸見兩人去得遠了,心裡稍松,哪知余青會回過頭來,說了不著頭腦的一句「可喜可賀」,喃喃道:「可喜可賀,有什麼可喜的,可賀的,」

余青說完這句話,更無話語,轉過一叢灌木,便看見了與秋狐所搭乘的船隻,

驀地里,兩人皆是顏色大變,腳步頓住,再走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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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衫煙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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