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五章 浪卷金戈(二)

一五五章 浪卷金戈(二)

轉過小島.但見一大座島赫然矗立在眼前.綿延數里.

陸秋煙問道:「爹爹在哪裡.」

懷狂風帶來的那數十人面面相覷.搖了搖頭.陸秋煙心內發急.腳下較勁.運起了輕功往前疾奔.魚幸飛步上前.握住她的手.與她並肩而行.

陸秋煙道:「魚大哥.快.走到流雲島的盡頭.到南島去告訴我爹爹.」說著往南方一指.原來二人足下的這座島喚作「流雲島」.

魚幸應道:「好.」牽著她的手.全身真氣鼓盪.身如輕燕.竄行迅速.

他一邊奔走.眼觀四路.過了這座流雲島.目所能及之處.綿綿不絕的都是海島.走到流雲島的盡頭.又上了一座小島.島上山石嶙峋.雜草豐茂.魚幸深恐陸秋煙心裡自顧著急.無意中磨壞了雙足.再奔片刻.伸出左手.托在她的腋下.帶著她奔得更快.

再往前奔得片刻.又過了兩座小島.陸秋煙見仍舊沒有動靜.更是著急.往這座小島的最高處看去.道:「魚大哥.到高處去看看.」魚幸道:「好.」一提氣.運氣「崖上煙」的輕身功夫.如一隻大猿猴.頃刻間來到島頂.

兩人極目遠眺.只見背面的海面上.蒙古韃子的十四艘船一字排開.緩緩向南面馳將過去.陸秋煙道:「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正做沒理會間.忽聽得鑼鼓聲響.前方遠處的山島之中影子閃過.早有七八艘船從島背面駛了出來.

船隻雖不及忻都等人的大船之巨.卻也是江河中難見的船隻.八艘船魚貫而行.順風而來.好是迅捷.大船白帆飄揚.船上人頭攢動.手持弓弩.神情肅然.凝神以待.八名鑼鼓手分站高台.敲鑼打鼓.聲勢喧天.令人奇怪的是.這些人卻都頭戴白色頭巾.

陸秋煙面露喜色.手撫胸口.長長舒了一口氣.道:「這下卻好啦.原來爹爹已得到了元韃子前來犯境的訊息.」

一雙妙目轉動.四下尋找爹爹的影子.卻哪裡看得到.

魚幸放目四瞧.也不見形意門公子青魚、淮陰七秀餘六哥他們的船隻.心中一憂.暗想:「遭了.難道他們著了蒙古人的手腳了么.」

島上的大船來到島的這一面.一字排開.靠島而立.

忻都見前方有人.下令命號角手吹響號角.停止軍隊前行.又吩咐將士舵手取出鐵鏈.將十四艘船都捆在一塊.

原來蒙古人海戰經驗匱乏.若是十四艘船各自為戰.必生大亂.是而兀良巴都向忻都獻了這個計策.所有船隻綁在一塊.既可相保不亂陣腳.也可大大增添防禦之力.如此一來.蒙古人的戰鬥力便可提高不少.

一時間.兩軍對壘.就這般遠遠觀望.這海面之上少說也有四五萬人.卻沒有發出絲毫的聲音.竟連海上魚兒躍起的聲音.也可聽聞.

霍地地.海浪嘩嘩飛捲起的聲音從側面傳來.兩軍的幾萬隻眼睛側目看去.兩艘小船破浪滑翔而來.

兩艘小船一艘在前划.一艘尾隨.前面那艘之上的人.正是弓未冷.後面那艘上的是兩人.不言而喻.正是「畫瘋」吳清明與「書絕」懷狂風.三人腳下各自奮力.俱都以內功划船.一時間.兩船一前一後追逐.在金色的陽光映射之下.蔚為大觀.

「畫瘋」吳清明破口大罵:「弓老賊.何處去.打得正起勁.你夾著尾巴跑什麼.你這是打架.還是抱頭鼠竄.」弓未冷眼見忻都的大軍便在前方.一言不發.只顧迅疾划船.朝蒙古大軍駛去.

吳清明見他不發話.心中更急.又罵道:「他奶奶的縮頭烏龜弓未冷.」說著提起船槳.力到處.往前奮力擲出去.直擊弓未冷後腦.

弓未冷似未察覺.待得.身子在小船上一扭.霍地轉將過來.往左邊一踏.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避了開去.船槳去勢不止.往前飛出五六丈.方才下垂.落入深海之中.激起好大的一圈水浪.

兩艘小船滑行不停.這時間.島上的大船上忽然轉出一個人.高聲叫道:「二哥三哥.蒙古韃子人多勢眾.千萬不可前去犯險.快到這裡來.」

魚幸聽得說話之人聲音嘹亮.中氣沛然.問道:「陸姑……秋煙.這人卻又是誰.」陸秋煙道:「他么.是『棋癲』幽平幽五先生.爹爹說他功夫很好.是『南五怪』中功夫最高的一個.」魚幸吃驚道:「比懷狂風.吳清明兩位前輩還厲害.」

陸秋煙道:「那是爹爹這般說罷了.我從未見過他們出手.今日還是頭一次瞧見吳先生懷先生他們使功夫呢.」魚幸道:「哦.原來是這樣.」心裡一痴:「比吳清明.懷狂風還厲害.想必與師父不相伯仲.可他為什麼叫吳、懷二人為二哥、三哥.」武林人士向來以功夫論高下.諸多門派的師兄弟的排行亦是如此.是而他有這般想法.也沒什麼古怪的.

「棋癲」幽平的叫喚.吳清明卻哪裡聽得進去.方才與弓未冷打鬥之時.一個不慎.腰間中了一拳.寒氣襲上心間.若不是懷狂風及時趕到.他早已遭了大殃.現下寒氣雖被他以真力化解了.可心頭憤恨不已.

他生性自負.最為得意的兩樣東西.一曰畫.二曰功.他年少時得遇良師將一身功夫傾囊相授.加之天賦異稟.不出十年.便練了一身高絕的功夫.

師父死後.他便下山橫行江湖.罕逢敵手.那一年他一十八歲.游跡天涯.羈旅漂泊.由是一人一筆.走南闖北.遊學繪畫.偶爾與人動手.從未在功夫上輸過一兩招.

三十歲那年.他為爭奪一幅畫卷.在臨安惹上了三個對頭.他好意相勸.說意在畫而不在人.可三人生性固執.三言兩語不和.就與他動起手來.他大打出手.最後取了三人性命.方才奪過畫卷.也不顧三人的屍體.轉身便走.

這三人本是江南武林中名門正派.功夫在江南也是首屈一指.赫赫有名.豈知被他毫不費力便殺了.他奪到話之後.心情大是喜悅.便在煙雨江南流連了數日.那日他正在西子湖畔飲酒賞畫.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這人一身蓑衣.說是找他為死去的三人討個公道.吳清明生性草莽.脾氣火爆.眼見來人身形單薄.一副書生模樣.卻大言不慚.就與之動起手來.無人能知其中的勝敗.只有吳清明心知肚明.自己不僅功夫不及這人.連繪畫文章.詩詞歌賦.也不過是他的萬分之一.他心灰意懶.便一人一船.沿著錢塘江東流入海.來到了這滄月島上.

后來崖山一戰.大宋滅亡.他知打敗自己的這人身任大宋要職.正要西去中原打探訊息.卻不料益友懷狂風與一女子背著一人.前來島上.他一見到懷狂風背上的這人.心中又驚又喜.這人不是別人.正是當日那個打敗自己之人.從此悉心照顧此人.不離床榻.他對陸秋煙尊崇如斯.其中也是有這個緣由.

這下他吃了弓未冷的虧.如何善罷甘休.這時候小船離元人的大船越來越近.

幽平見兩人充耳不聞.心中一動.又是高聲叫道:「二哥三哥.萬莫魯莽.到這裡來.否則島主責罰下來.那便不好說了.」

吳清明一聽「島主」二字.腦子清明.血紅的雙眼一下子變得黯淡無光.似乎一頭猛獸突然變得溫順起來.道:「懷老三.幽老五說得對.咱們去他那裡.否則島主怪罪下來.咱們擔待不起.」

兩人的小船劃了上去.幽平終於鬆了一口氣.

此時間.弓未冷已回到蒙古人的大船上.弓未冷見島上的大船擺在遠處.高聲道:「陸島主呢.請他出來說話.」他有意顯擺內功.話語中夾雜著十成功力.綿綿不絕送將出去.震懾心魂.

正無聲間.海面上一陣悠揚清逸的聲音來.迴旋婉轉.聲音漸大.卻是簫聲.簫聲聲音縹緲清麗.忽高忽低.忽輕忽響.似從東邊傳來.卻又如西邊傳來;似乎發自南面.卻又像極了發自北邊.低到極處之際.幾個盤旋.又再低沉下去.雖極低極細.每個音符卻仍清晰可聞.低沉的聲音中.偶有珠玉濺石.清脆短促.此伏彼起.

眾人聽到這裡.都是心肺一清.似乎肚腹已被掏空.身子已不屬自己.一切東西都已不在.只有裊裊簫聲回蕩其間.

簫聲仍舊不停.繁音漸增.如鳴泉飛濺,如群卉爭艷.似乎行走在江南薄煙之中.花團錦簇.更夾著間關鳥語.彼鳴我和.漸漸地.百鳥離去.似春殘花落.但聞得簫聲中傳來瀟瀟雨聲.一片凄涼肅殺之象.細雨綿綿.若有若無.朦朧.清晰.可聽聞.卻又不可捕捉.

其中一人道:「外客遠來.豈能據之於門外.」這話起落有秩.說話間.簫聲隨之變化.宮商角徵羽五聲.相融一起.遠遠傳了過來.話聲一落.簫聲戛然而止.終於萬籟俱寂.

魚幸心中大驚.暗想:「這人一面說話.簫聲不停.難不成是用內力吹奏的.」

陸秋煙卻是喜不自勝.眸子含不住激動的心情.道:「是爹爹.是爹爹來啦.」魚幸心底一沉:「滄月島的陸島主.陸姑娘他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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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衫煙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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