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七章 浪卷金戈(四)
陸負簫想之不通.便索性不再去想.對他微微一笑.道:「前幾天公羊先生便捎訊息與我說.中原出了個少年英豪.殺真金.救文逸.你年紀輕輕.難能可得.你既大師哥的弟子.又是秋煙的朋友.一同到島上去吧.」魚幸惶恐道:「二師叔謬讚.小侄惶恐不已.」
這一路之上.東行西竄.一路上都有人把守關卡.見了陸負簫前來.都躬身行禮.島中船隻如麻.來往之人腰間鼓盪.或手握槍刀.身披鎧甲.皆是習武人的裝束.好一派氣勢森然之景狀.這些士兵頭綁白條.著實令人奇怪.魚幸但見氣勢凜然.便不再開口向陸負簫詢問.他雙目顧盼.卻瞧不見淮陰七秀等人.心急如焚.卻又不好開口詢問.
當日風尋憂前輩帶著他前去燕王府時.他覺得真金太子的府邸氣勢恢宏.難分東西.可時下入了滄月島.便像走進了迷宮之中.燕王府與之相比.直是相形見絀.
也不知走過了多少個小島.上船下船了多少次.才聽不見來往士兵走動的聲音.最後下了一艘小船.吳清明道:「到了.」魚幸抬頭看去.只見數百間房舍依山而建.林立有致.走得近來.始覺氣勢恢宏.花香鳥語.沁人心脾.
早有下人迎入內堂.陸負簫低聲對南五怪說了一些話語.吳清明、懷狂風與幽平領命去了.他又吩咐下人備上酒菜.與魚幸和陸秋煙填飽肚子.島上的人聽說秋煙姑娘回來了.都很是歡喜.
待吃得飽了.陸負簫對魚幸道:「好賢侄.我帶你去住下吧.」魚幸看一眼陸秋煙.陸秋煙道:「魚大哥.你便隨爹爹去吧.」
魚幸道:「好.」隨著陸負簫往西廂房走去.一路之上.陸負簫都在問他.如何殺的真金.如何救的文逸.魚幸都一一如實說了.待說道江陵樵子之時.陸負簫忽然放慢腳步.道:「不期老樵子生性怪誕.卻將一身功夫都傳給了你.」
魚幸想到江陵樵子.便想到了淮陰七秀.問道:「陸二師叔.不知道淮陰七秀和形意門之人可已到了島上.」
陸負簫疑惑道:「怎麼.老樵子的徒弟和形意門的人來了.島上都沒看到啊.」魚幸心底一沉.喃喃道:「遭了.他們定然被弓未冷擒了去了.」
陸負簫道:「無礙.弓未冷是一代名宿.不會對後生小輩下手的.此時行動不便.待夜深人靜之時.我遣探子去打探打探.」
魚幸雖初次與他謀面.但不知怎麼.竟覺得他的口氣是十足讓人信任.心中略微鬆了.陸秀夫往半山腰一指.道:「你便住到那裡去吧.」魚幸遠目看去.只見山腰之上簡陋地搭著一間房舍.
陸負簫一言說罷.提氣疾奔.往山腰掠去.魚幸不敢絲毫怠慢.提氣跟隨在後.
到了山腰.陸負簫對他微微一笑.道:「你功夫很不錯.想來你師父的一身本事.都傳給你了罷.」
魚幸道:「我從小之時.師父便開始傳授我的功夫.可我天資愚笨.沒能學好.以至於師父下落不明.」
陸負簫又問道:「你師父在玉蝶樓中驚鴻一現之後.便沒有了訊息.」
魚幸道:「是啊.這幾個月來.我從滄州尋到了大都.連半點兒消息都沒有.」
陸負簫眉頭緊蹙.說道:「你放心吧.先好生安歇著.」
說著看他一眼.說道:「這是我住的地方.你在這裡住下便是了.」
魚幸惶恐道:「這是陸師叔住的地方.小侄……」陸負簫揮了揮手.道:「我雖是讀書人.卻也不是冥頑不化之人.你是大哥的弟子.也是我親近之人.禮教之防.不必顧忌.你可知道我為什麼要住在山腰之中么.」
魚幸搖了搖頭.陸負簫道:「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我築山腰而居.好看得更遠.提防著有朝一日蒙古人的前來.」說到這裡.眸子中精光四射.喃喃道:「這一日.終於來了.」
他神思片刻.又對魚幸道:「蒙古人來襲.一刻也不能鬆懈.我先前去布置攻防.晚間我再來看你.」往山下西端的那間房舍一指.道:「廚房便在那裡.如若肚子餓了.可招使下人給你送吃的來.」
魚幸道:「多謝陸師叔.」陸負簫說了這些話.徑直走了.
魚幸游目四顧.往山下看去.見山下的房屋鱗次櫛比.卻搭得極為簡陋.此地與「落石澗」相去甚遠.環境清幽.只聽得「啵啵」的水聲.心曠神怡.再往前方看去.目所能及之處.除了海水山島之外.便只有藍天白雲.東南西北都已不曉.
他推開房門.走回房中.只見屋中雖也簡陋.但卻陳設精緻.擺放考究.一摞摞書籍佔據了房內的一大半空間.
他躺在床上.只見正前方的牆上掛著數幅字畫.看了最右一眼.饒感興趣.跟著念了起來:「昨夜寒蛩不住鳴.驚回千里夢.已三更.起來獨自繞階行.人悄悄.簾外月朧明.
白首為功名.舊山松竹老.阻歸程.欲將心事付瑤箏.知音少.弦斷有誰聽.」
他撓了撓頭.自言自語道:「這是岳武穆的《小重山》.」
他見畫上字跡清晰.力透紙背.似乎掩藏著無比的憤懣之情.卻是近來新作.頗感興趣.又往第二幅看去.
第二幅是一幅水墨山水畫.一幅小小的畫上.奇珍異獸竟有十種之多.魚幸吃了一驚.細細看去.卻只認得白頭鴛鴦與比目之魚.畫的左下角題的是一首曲子:花木相思樹.禽鳥折枝圖.水底雙雙比目魚.岸上鴛鴦戶.一步步金廂翠鋪.世間好處.休沒尋思.典賣了西湖.
魚幸絞盡腦汁.也沒聽說過這曲子.往右邊看時.只見右下角題的是: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問汝平生功業.黃州惠州儋州.
落筆之處.以狂草寫了「亡國之夫陸負簫信筆塗鴉」這十一個字.
魚幸心裡想:「這是蘇東坡的詩作啊.是了是了.陸師叔是前朝的左丞相.心懷家國大事.當下元人當道.他心中憤憤不平.都發揮在了畫卷之上.怪不得落款之處.他說自己是『亡國之夫』.」一時間.竟對他生出了不少同情之感.
不多時候.有人敲門.魚幸心中一喜.以為是陸秋煙來了.打開房門.才發現是個四十餘歲的婦人.乃是來送一身潔凈衣服給魚幸換的.
那婦人道:「秋煙姑娘說了.你好生待在這裡.她晚些再來看你.」魚幸道:「好.多謝.」那婦人又道:「這是島主的房間.你切勿亂翻動.」言罷便走了.魚幸見那婦人送來的是一套白色長衫.便換在身上.繼續看房中書畫.
看了片刻.百無聊賴.倦意卻襲將過來.閉上雙眼.想寐一覺.迷迷糊糊之中.滿腦子都是陸秋煙的音容形貌.此時方與她分離不久.便覺得心中空蕩蕩的.似乎失去了什麼似的.
想到這裡.伸手從懷中摸出那一雙筷子.仔細打量一番.又放回懷中.不知不覺中睡了過去.
這一覺直睡到了日薄西山之時.忽聽得門外有人輕聲喚道:「魚大哥.魚大哥.」
魚幸一聽是陸秋煙的聲音.一下爬下床來.打開房門.見是陸秋煙站在房外.心情大悅.反身合上房門.道:「怎麼啦.」這時她已換了一身粉紅色的長裙.略施粉黛.看上去說不出的美麗.
陸秋煙道:「我娘回來啦.我帶你去見她.」魚幸問道:「風尋憂前輩回來啦.」陸秋煙道:「是啊.快走吧.」
兩人攜著手.從西邊下去.走過房舍.往東北方向繞了過去.走了一刻功夫.來到三座島前.三座小島環扣而生.形成一個半弧形.陸秋煙在前.從唯有的入口走了進去.
進入三峰之中.始覺空曠之處猶如一個大廣場.遠遠依山搭建著五六座小茅屋.環顧四周.山色空濛.環境清幽.種了七八蓬竹子.
陸秋煙面現喜色.高聲道:「娘.娘.你回來了么.」一邊朝茅屋跑去.
茅屋「吱呀」一聲打開.從中走出一人.看到陸秋煙與魚幸.怔了一怔.霍地猛然奔將過來.
原來那人不是別人.正是風尋憂.陸秋煙大聲道:「娘.娘.」快步跑將過去.投入她的懷中.
過了半晌.風尋憂才推開陸秋煙.朝魚幸微笑道:「你也來啦.」
魚幸躬身道:「小侄參見風師叔.」風尋憂將他扶起.將兩人接入房中.
入得房中.才發現茅屋較之陸負簫的房間.又簡陋了不少.
待得兩人坐定.風尋憂便急問魚幸道:「你找到大師哥了么.」
魚幸眉頭緊擰.道:「沒有.」陸秋煙道:「娘.我答應了魚大哥.與他去中原尋找他師父.只是今日蒙古人犯境.沒給爹爹說.先給你說了吧.」風尋憂聽到這裡.容色微微一變.看向魚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