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章 暮雪人影寒(二)

八章 暮雪人影寒(二)

十三娘急躁著道:「當時匆忙,沒看清兩人面目,但兩人用的都是刀,刀法精湛,當世恐怕難尋敵手。柳大俠,兩位英雄既然沒來,你問這些幹什麼,不要賣關子啦,說出來讓大傢伙兒聽一聽。」

「刀中君王行江湖,一招一式鬼見愁。」柳蒼梧朗聲念道。

十三娘豁然開朗,聲音略微顫抖:「你說的是天姥山『百刀之君』南月行和太行山的『鬼面神刀』凌青塵兩位前輩?那兩人……兩人就是……這兩位前輩?」語音之中,似乎不可置信。

眾人聽到兩個人的名頭,都雀躍起來,一人問道:「兩位前輩六年前不是洗手封刀了么?武林中也不曾見蹤影了。莫非柳大俠意會錯了?」十三娘道:「若真是兩位前輩,那遮著頭臉幹什麼?」

柳蒼梧道:「柳某初時也當是認錯了,可是他們的名頭,卻是親口說與我聽的!兩位蒙著頭臉,想必是不願意與眾人照面吧。其實兩位前輩並未隱退武林,二是在滄月島上助陸先生干大事!只是時機未成熟,叫我們須得謀定而後動。待得時機成熟,必定會有島上之人下島相邀去島上共商大事。」

眾人聽到這裡,一齊撫掌稱善道:「原來如此。兩位前輩既然有此雄心,恢復我大宋江山,那又近了一步!」十三娘在一旁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刀法舞得那樣厲害,似有鬼神相助一般。」

柳蒼梧待眾人平息,又道:「此次大夥前來,乃是有兩件大事要商榷……」群豪聽他有話吩咐,一時鴉雀無聲,仔細聆聽。

柳蒼梧道:「十月十八,也就是兩個多月前,文公子在彭城遭到伏擊,中了韃子圈套,給他們捉去了!老夫經四方打聽,前一陣子,聽說文公子被擒至幽州燕山之中,關在玄鐵所鑄的樊籠之中,好生受了折磨……」他口中的文公子文逸,是文天祥的義子。

群雄聽到此處,大多發作,破口大罵:「他奶奶的熊!」「元韃子這幫龜兒子!」「……」今日在梧桐嶺相聚之人來自四面八方,各用本地口音罵將出來,真如百花齊放,大放異彩。

柳蒼梧又道:「文丞相在柴市盡忠捐軀之後,文公子領著眾家兄弟在淮南淮北等地秣馬厲兵,抗擊元軍,如今文公子給韃子捉去了,當務之急,乃是要救文公子脫險,一來可重振我大宋軍威,將韃子趕到塞北邊疆去!二來也可保住文丞相的血脈。元韃子手中有一口寶劍,削鐵如泥,玄鐵堅不可摧,憑一雙肉掌,那是萬萬不成的,要救文公子,須要用得此劍。」

台下眾人給他一說,胸間士氣陡然高漲,磨掌擦拳,仿若元人便在眼前,只需撲將上去,便將韃子撕碎,生啖其肉,猛飲其血。歡呼之聲,更是響震山嶽,天寒地凍,一時都已不察。

一人叫道:「柳大俠,那這柄泣劍在哪裡?怎生奪得?」柳蒼梧道:「眾位不必心憂,那柄泣劍已有下落。奪泣劍之事,便交與老夫來辦。」

左角一人高聲叫道:「柳大俠,那還等什麼?遲得一刻,文公子輒多了一分危險。如今群雄在此,大家便都聽柳大俠的調遣罷。蒙人縱有百萬之師,又有何懼怕?要救文公子,我『青毛虎』願首當其衝,獻綿薄之力!」

眾人聽他說得豪氣萬分,都不禁叫好,抬眼朝他望去。但見他臉色鐵青,身長不及五尺,都不禁哈哈大笑。

原來「青毛虎」患有侏儒痼疾,長到了弱冠年齡,仍是形若十來歲的小童。後來他苦練內功,想要彌補身體上的弱點,哪知事與願違,有一次氣息走岔,全身經脈受損,走火入魔,皮膚變成青色,難以復原,適得其反。江湖上的同道不忍揭他傷疤,便贈了他一個「青毛虎」的稱號。

柳蒼梧說道:「劉兄盛情,天下蒼生自會領會得。柳某先行謝過啦!」原來那「青毛虎」姓劉,諱增一字,江湖中人只記得他有個綽號,卻大多忘了他本來姓名。

柳蒼梧又道:「另一件大事,老夫也是聽聞,不知是真是假。」群雄七嘴八舌道:「什麼事,但說無妨。」

柳蒼梧似乎不急,故賣關子:「大伙兒可曾聽說過『楞特』這兩個字?」群雄一下議論紛紛,人中還有人道:「什麼特?沒聽說過。我只聽說過熱的,哪有什麼冷特?哈哈,哈哈!」

「那弓未冷呢?」柳蒼梧念到這個人名之時,身子也不禁顫抖了一下。

此言一出,霎時天似昏暗,聲音一下緩了下去。過了片刻,始有人小聲嘀咕:「他不是死了么?」

「他不是死了么?我聽文家九公子說道,七年前,他約了同門師弟公孫虞在秦淮河上比武,給他師弟公孫虞公孫四俠一劍料理啦,這是他親眼目睹的。」

「你這又胡說了,文家老九那時還在他娘的趴灰呢,怎麼能親眼看到?難不成是在他家裡比的武?再說了江湖傳言他師兄弟功夫在伯仲之間,到底如何,也沒有人看見過,七年之前,他二人已渺無音訊,想必已經死了吧?」

「聽聞弓未冷曾經叱詫武林,只是氣量狹隘,終於同門不睦,起了爭端,後來竟爾到了自相殘殺的地步。不知這什麼楞特的和他有什麼關聯?」

柳蒼梧見眾人低頭議論,大聲道:「楞特便是弓未冷,弓未冷又叫楞特。數日之前,他就在大都揚言,說是要踏平中原武林!」眾人一聽,頓時顏色大變,竟然說不出話來。

柳蒼梧沉思片刻,眼見群雄神色緩和,方道:「柳某也是聽聞,並不確切。即使弓未冷來了,便又怎地?難道我武林萬人之眾,都不敵他一個弓未冷么?常言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柳某拼了身家性命,也絕不讓他得逞。」

群雄聽他鼓舞,想也不錯,不禁活躍起來。其實在他心中,如何不懼?群雄心裡也是怦怦然,但都不折自己威風,提高聲音附和。

柳蒼梧怕往下說會掃了大夥興緻,不再提及,轉口道:「柳某四下打聽之時,卻抓到了一個人,小弟不才,今日將他帶上這梧桐嶺來,請各位一同發落。」

說著向背後的唐虞川揮了揮手。唐虞川低頭領命,向高台後面轉身而去。那高台背後,卻有木板遮飾,猶如設了一道屏風。

不多時候,唐虞川手提一人從木板後走了出來,「砰」的一下將手中之人擲在台上。敢情是摔得痛了,只聽得那人「哇哇」大叫。

柳蒼梧抬腿在他臀部狠狠踢了一腳,說道:「這廝叫什麼蒲福延,是蒲壽庚的兒子,在蒙古軍中任千夫之職。我還聽說是弓未冷徒孫。」

最後一句一出,群雄一聽說是「弓未冷」的徒孫,都道:「妙呀!弓未冷那老狗賊想要稱雄武林,咱們把他的徒子徒孫一股腦兒都捉來,先給他個下馬威!」

呂顧黃三人同時對望一眼,心裡想道:「咱們訊息沒錯,他果然是蒲壽庚的兒子!」

群雄話音未落,只見一個大肉球「嗖」的一下竄上高台,銀光閃動,似乎是什麼利刃,就朝蒲福延頭上划落。

柳蒼梧站在高台之上,眼見來人滿臉橫肉,左邊褲管空空如也,卻是被什麼東西給斫了下來。

這胖子他卻識得,是呂梁山韓家堡的堡主,叫作韓雲,一柄鬼頭刀使得出神入化,因此有個外號叫作「雲外鬼愁」。

年少之時,他急功近利,由是投身軍旅,轉戰蒙古大軍。他本是蒲壽庚的部下,泉州一役,蒲壽庚臨陣倒戈,致使宋軍潰敗,銳氣大削。

他韓雲乃是七尺男兒,決不會投降敵軍。他在大軍之中,受到蒙古人的圍攻,以致左腿被敵人用流星錘砸碎,當場便暈了過去,逃過了噩劫。

後來僥倖活著回到堡中,朝思夜想,便是有朝一日,能夠上陣殺敵。這時聽說給抓來的乃是蒲壽庚的兒子,不由得怒火衝天,是故在眾目睽睽之下,做出如此莽撞的舉動來。

柳蒼梧手臂一伸,兩根手指夾住了他鬼頭刀刀身,說道:「韓兄手下留情!」韓雲奮力急抽,掙得面紅耳赤,仍是紋絲不動,怒道:「柳大俠是何意?」

柳蒼梧微笑不語,驀然手上力道一撤。韓雲正自使力,突覺刀上力道頓失,站立不穩,噔、噔退了數步,慌忙之下,使了個「鐵板橋」,方才拿樁穩住,面上一陣羞赧,嘿嘿乾笑兩聲,也不知是如何跳下台去。

正尷尬間,林外兩聲呼嘯,眾人疑竇大起,隨即只聽有人高聲說道:「晚輩奉家師之命,有書信一封,高粱兩缸,謹呈柳大俠足下。」

那聲音來得好快,「足下」二字甫落,東西兩首灰影一閃,兩個灰衣漢子頭頂兩隻大缸,快步疾奔,來到群眾之後,腳下一蹬,竟是凌空一躍,平平穩穩地落在高台之上。

群雄定睛看去,不禁都倒抽了一口涼氣。只見那大缸身長六七尺,徑寬五尺,這也不足為奇,群雄往缸中望去,但見缸中竟然是盛滿了酒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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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衫煙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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