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72_72766第九十二章
空蕩蕩的連風都不再熱衷於穿行而過的主神殿里,兩位奧林匹斯主神相顧無言。
宙斯自從離開奧林匹斯去尋找蓋亞之後就再也沒有消息傳回來,他們甚至無法得知這位諸神之王是否已經如同絕大部分同伴一般陷入了沉睡或者是已經成為不幸的隕落的其中之一。
「你留在斯巴達的神力很多……」雅典娜看著阿瑞斯,再一次提醒他。
當真的面臨這種問題的時候,神祗之前的深仇大恨算不上什麼——雅典娜是這麼認為的。
然而阿瑞斯的固執卻出乎他的意料,「收回來了又能怎麼樣?」阿瑞斯反問道:「再多掙扎一段時間是嗎?連宙斯都拋棄了我們,我可不認為我多出的那些時間能夠讓我逃離這場厄運。」
雅典娜一向能說會道,但在這件事上卻無法提出什麼反駁。
的確,這並沒有什麼用,但雅典娜還是想要儘可能的多讓自己在這個世間停留一段時間,她還想著宙斯也許哪天就會回來,帶來拯救神祗的辦法。
她手緊緊握著宙斯遺落的雷霆之杖,看著阿瑞斯轉身離開的背影,穩住心中搖搖欲墜的信念。
雅典娜看著奧林匹斯山上的妖精們為了活下去而幾乎要將整座山都啃光的醜態,表情悲憫卻冰冷,雷霆之杖噼啪作響,藍色的電光在奧林匹斯上空閃爍,雷霆帶著仿若滅世的威能向那些此刻顯得格外醜惡的生靈直劈而下!
不過是神祗的附屬物,怎麼敢挑釁神祗的威嚴。
雅典娜從神王的寶座上走下來,不再守著這座空蕩的神殿,她站在山巔回頭看著巍峨純白的神殿,它立於諸神眾生之上萬萬年,卻在如今失去了主人。
阿瑞斯會知道他的錯誤,雅典娜想,能做的她都做了,阿瑞斯這麼下去離隕落不遠了。但那與她又有什麼關係呢,雅典娜手中泛著神光,被妖精和仙女們啃噬掉的植株在神力的滋潤下再一次破土而出,嬌嫩的綠芽在寂靜的風中搖曳。
雅典娜的神色愈發萎靡,然而現在不做任何遮掩也不會有人看到了。
即便是隕落,也該隕落得有尊嚴一些,雅典娜將雷霆之杖插,進神王殿前的地里,將它還給了原本該屬於的神祗,在山巔的神殿前俯身行禮,如同從前對宙斯讚頌的每一天一般。
感謝父神賜予我生命,感謝父神賦予我神格,感謝父神守護這世界。
雅典娜站起身來,拖著有些沉重的步伐,回到了山巔之下被掩在雲層後方自己的神殿之中,她看著窗外昏暗的天色,挺直著背脊安靜的坐在雲床上,等待著最後的宣判。
阿瑞斯回到自己的神殿里,對神殿的蕭索有些震驚。
侍奉神祗的侍女在見情況不對的時候早已跑了個乾淨,常年在斯巴達呆著的阿瑞斯說不上對自己在奧林匹斯的神殿有多上心,但這種事關一個神祗臉面的事情,即便再不上心,遇到這種事情也是極為讓神難堪的。
然而他現在已經連大發雷霆的對象都沒有了。
阿瑞斯的憤怒在神殿里兜了幾圈之後消失了個乾淨,他的目光投向斯巴達,定定的凝視了一陣之後,像是想到了什麼,迅速抽身離開了神殿。
即便雅典娜說普羅米修斯已經陷入沉默了,但在沒有確信之前,阿瑞斯並不想放棄一點點可能。
然而在他回到斯巴達的時候,得到的消息確是普羅米修斯已經前往了雅典。
人間的距離對於阿瑞斯而言並不算什麼,當戰神匆匆趕到雅典的時候,看到的卻是他信任的國王渾身浴血,將帕特農神廟裡雅典娜的神像推倒,重新立起新的神像的場景。
神像卻並不是阿瑞斯。
而是阿瑞斯只有過一面之緣的,來自地底那個可怖的、令人聞之色變的深淵之神,塔耳塔洛斯。
斯巴達的將士們顯然都沒有接受這個事實的準備,他們有些呆愣的看著年輕的斯巴達王,以及他身邊的克里特王。
被背叛的憤怒瞬間充斥了戰神的腦海,他手握成拳,青筋暴起,緊緊盯著被他所信任著的國王,企圖在那位國王的臉上找到一絲異樣,或者是來自對方的——哪怕是謊言的解釋。
瑟普斯站在宏偉的、並沒有受到損毀的神廟前,抬頭對上阿瑞斯充血的視線,不帶任何感情的,從他臉上一掠而過。
米諾斯卻能夠清楚的感覺到身邊人幾乎要憋不住馬上就要溢出來的難過和愧疚,他看向身邊的達拿都斯,死神會意的上前將來自阿瑞斯憤怒的視線擋住,手中的寶劍在昏沉的天色中閃爍著冷光。
阿瑞斯看著雖然顯得有些疲累,但狀態卻顯得十分不錯的達拿都斯,在這一瞬間彷彿明白了什麼。
「是你們。」阿瑞斯一字一頓,「是你們做的這一切。」
達拿都斯被說得一愣,他覺得自己很無辜,連忙搖了搖頭,「並不。」
「但你們知道是怎麼回事。」戰神聲音冰冷,斯巴達的勇士們看了看他們的神祗,又看了看他們的國王,最終沉默的拖著傷體站在了阿瑞斯的背後。
瑟普斯沉默的看著這一切,目光從前一天還對他恭敬崇拜的勇士領袖們身上掃過,又看了一眼將矛頭全部都指向了死亡之神的阿瑞斯,最終將在推倒神像之前送到他手上的信件打開。
這是一封來自普羅米修斯的信,他將最後的一些事情寫在這封信里,自己已經找了個地方陷入了永恆的沉眠。
人類之父在心中玩笑般的說著不要去找他,誰知道神祗在陷入沉眠之後是不是還會是從前一樣俊朗或者美麗,萬一變成了一具枯骨,豈不是相當的敗壞形象。
死亡之神並不想跟被憤怒充斥了頭腦的戰神多費口舌,「帶著你的軍隊走,或者看著他們被我引渡到冥土,你可以選。」
阿瑞斯冷哼了一聲,他的字典里沒有撤退兩個字。
「離開。」瑟普斯突然出聲了,他抬起頭看向並不打算回斯巴達的阿瑞斯,視線落在他培養的繼承者和幾個勇士領袖身上,「阿瑞斯,帶他們離開。」
「你還有什麼立場說話,背叛者。」阿瑞斯譏諷道。
「我成為斯巴達的國王六年,為斯巴達開拓疆土,培養勇士,現在地中海沿岸東至雅典——現在是敘列伊斯,全都是斯巴達的領土,我用這些償還你們對我的信任,足夠了。」瑟普斯聲音平靜,「我連下一任的國王都為你培養好了,阿瑞斯,這是我對你最後一次好意的提醒,離開這裡,回去斯巴達,然後看著這世間。」
阿瑞斯感覺自己一腔熱血被潑了個透心涼,他簡直不敢相信這個被他另眼相待的人類竟然敢對他說出這樣的話。
但他卻能從中嗅到一絲別的意思。
比如瑟普斯話里話外好像都能肯定他並不會陷入沉眠一樣。
事關自己的生死,阿瑞斯還是十分的敏感的,他看了瑟普斯好一陣,最終抬起手,帶領著他的軍隊轉身離開了這座已經千瘡百孔的城邦。
「瑟普斯,你什麼意思?!」達拿都斯比阿瑞斯機智多了,阿瑞斯能明白的他當然也能明白,「阿瑞斯不會……」
「也許。」瑟普斯打斷了達拿都斯的話,摩挲著手裡的信,「普羅米修斯在斯巴達留下了一些東西,如果阿瑞斯選擇對了的話,他能夠活下來——長存於世,但並不會是以神祗的身份。」
阿瑞斯是唯一一個這種時候還沒有收回留在人類城邦里守護信徒的神力的神祗了,普羅米修斯眼光不錯,也給了阿瑞斯一個小彩蛋,如果阿瑞斯捨得放棄神格的話,他就能活下來,不會陷入黑暗,也不會隕落。
「有這種東西為什麼不早說!?」達拿都斯幾乎要跳起來。
「因為對你們來說沒有用,你們不能失去神格。」冥神們必須掌握著神格以便引渡亡魂,免得這個世界的輪迴亂了套,他們不能放棄神格也意味著,這些冥神必須被犧牲掉。
「好吧。」達拿都斯有些不是滋味的砸吧砸吧嘴,半晌嘆了口氣,又重複了一遍:「好吧。」
「抱歉,達拿都斯。」瑟普斯歉意的看著死亡之神,「現在我需要你的幫助。」
「不需要道歉,我早就做好準備了。」達拿都斯聳聳肩,「說吧,什麼事。」
「我要求其他城邦釋放來自敘列伊斯的奴隸和那些奴隸的後代,他們回到敘列伊斯,成為敘列伊斯新的人民。」瑟普斯頓了頓,「以敘列伊斯新的王,瑟普斯的名義。」
達拿都斯點了點頭,張開背後的羽翼準備飛走。
「從赫拉克勒斯去過的那些地方開始,我相信他們會好好聽話的。」瑟普斯提醒道。
「沒問題。」達拿都斯笑眯眯的看著已經被打理乾淨的新的塔耳塔洛斯神廟,感覺已經逐漸開始崩塌的冥土穩固了那麼一些,心中一直緊繃的那根弦稍微鬆了松。
死亡之神離開之後不久,新的敘列伊斯被戰俘——也就是原來的雅典人充斥,他們曾經的國王忒修斯的頭顱被高高的掛在城牆上,他們看向站在神廟門口的瑟普斯的目光中帶著敬畏和恐懼。
瑟普斯看著身邊的米諾斯,張嘴剛想說什麼,外城的地面上突兀的裂開了一個巨大的坑洞,腥臭的氣味和沉悶的咆哮聲從坑洞中傳出來,被趕出內城的人們恐慌的尖叫著,他們圍繞著內城奔跑,以圖離那個黑黢黢的可怖黑洞更遠一些。
瑟普斯的眉頭猛地皺起來,他脖子上掛著的提豐之牙急促的閃爍著光芒。
「是冥土的氣息。」米諾斯也皺起了眉。
「是更下方。」瑟普斯深吸口氣,提豐之牙化作一條細細的黑線在他手中蔓延纏繞,「它來自深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