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十年噩夢一朝醒(十)

第11章 十年噩夢一朝醒(十)

「還是很癢?」看著景辰時不時晃晃後背,手抬起又放下,他輕聲問道。

「廢話,你來試試。」景辰沒好氣地說。

「你後背比較深的傷口才結疤不久,再亂動容易裂開。」

那幾十鞭打下來可不是鬧著玩的,他身上較深的傷疤這幾天癒合得有點慢,這傢伙再不安分一些,就容易落下痕迹。

受傷之後是必須得好好養著的。

「可是我難受。」景辰悶哼道。

他被他父親抽的時候一聲不吭,現在倒是學會了抱怨了。

身後的人沒說話,似乎離開了床邊,但是沒過多久就回來了。

他拿著毛巾在他後背壓了下,毛巾的水被擰乾,但是還是有一點點濕意,輕輕在背後壓了下,那難受的癢意消減了不少。

慶幸現在的天氣不冷,不然他受傷以來整天趴在床上袒露後背,不著涼才怪。

「怎麼樣?」他身後的人輕聲問到。

「很舒服。」景辰趴在床上,險些沒和一隻貓一樣從喉嚨出打個小呼嚕。

君少謙也不說話,就這麼拿著帕子輕輕壓著他的後背。

「難為你想到這樣的法子。」景辰笑道,傷口不能碰水,如今他把毛巾擰乾了讓毛巾只剩下些許的涼意,在後背輕輕一壓就鬆開,既緩解了不少癢意也不會影響傷口。「喂,我聽過你在楓臨家大業大,怎麼還不回去?」

這個人沒有在太醫院任職,當初他發現君子謙不對勁之後就問過楊太醫,楊太醫說君子謙在楓臨有事業,大部分時間都在楓臨,隔幾個月會來看他老頭子幾天。

而如今,算起來從他被灌毒藥醒來見他到現在,已經一個月了,這傢伙怎麼還不回去?

「你就不怕那些人把你家砸了搬空你了銀子離開?」景辰開玩笑道。

「他們不敢。」君子謙淡淡地說,「你的傷要緊。」

「切,」景辰撇撇嘴,「你知道這些傷對我來說根本不算什麼,以前我出任務的時候受的傷可比現在重多了,還是你親自給我上的葯。」他忍著不說話他娘會更擔心,那麼還不如整天哀嚎幾句,他娘也就不會認為他強忍著了。

「那是以前。」敷毛巾的手頓了頓,君少謙淡淡地說,「以後不會了。」

「你又知道以後不會。」景辰笑道,「世事無常,以前我得罪那麼多人,現在離開皇家的庇護,那些漏網之魚要是知道了,不來找我麻煩才怪。」

「他們不會有機會的。」君少謙冷漠地說。

景辰有些疑惑地轉過頭看著他,他這樣的姿勢有些困難,畢竟他還趴著,君少謙又在他身後,他需要努力扭著自己的頭,才能勉強看到他。

但是君少謙這人一向沒有什麼表情,哪怕景辰瞪出眼珠子,也不見得能看出這人的情緒。

這樣扭著頭實在太累,於是景辰放棄了,轉了回去。

房間里一片沉默,君少謙把毛巾放下,開始給景辰擦藥。

冰涼的藥膏敷在背上,很舒服。景辰有些昏昏欲睡,但是他不喜歡太過沉默,以前宮殿裡面就他一個人,長年累月的沉默他真是受夠了。

「其實這些傷不算什麼,」他悶悶地說,「我練過武,這些小傷小痛算得了什麼。」

「嗯。」君少謙應了一聲,表示自己在聽。

「我只是不想掩飾,一點痛也是痛,哪怕練過武的人也沒說受傷了不會痛,我只是想說出來。」

「你這樣比較像個人。」

「你也覺得我以前就過得根本不像人對吧?」景辰苦笑道,「現在想想,我都不知道我是怎麼忍過來的。」

他掰著手指數數:「最開始的時候他說他要立后,因為他要穩定前朝功臣,後來又說皇後母家不能獨大,後宮需要有人制衡皇后,於是後宮出現了柔皇貴妃,皇貴妃啊,只在皇后之下啊,皇後果然產生危機感,為了平分皇貴妃的寵,她想辦法把別的女子塞進來,甚至提議選秀,於是他不得已答應了,真是好一個不得已,到了最後他連解釋都懶得解釋了,我心裡的痛,心裡的苦,除了竹月竹清,誰知道呢?」景辰輕聲說,「到了後來,他再也不來看我了,我淪落到要去和他的妃嬪打好關係才能偶爾見見他的地步,不過他願意見我,大概也是有任務要給我吧。」

那人總是在他絕望的時候忽然出現,讓他又燃起些許希望,不曾在物質上虧待於他,偶爾也會為了他出頭,如今看來,他就是用著這樣的手段讓自己傻傻地認為那人還是對他有感情的。

「那樣的日子我至今想想都覺得可怕,我那麼愛熱鬧,那麼驕傲的一個人究竟是怎麼過完那十年的。」離開皇宮不到一個月,之前那一切卻已經恍如隔世。就像好久遠好久遠之前了,只是幾天,他不怎麼記得這十年到底經過了什麼。

就好像是做了一場噩夢,在這場噩夢沒有結束的時候,身處其中覺得呼吸困難甚至覺得很像就此了解自己,無論如何都無法逃離這場噩夢的陰影,到最後掙扎到筋疲力盡,只能承受著夢中的一切痛苦,清晰刻骨,覺得自己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可是,乍然驚醒之後,卻只是隱約記得一些什麼。

如今回過頭,這十年好像成了一個空白期,他除了一個偌大的宮殿,什麼都沒記住。

他記得他以前很喜歡閉上眼,伸手去觸摸那人的臉,到了最後,他能閉著眼描摹出他的樣子,可是十年之後的今天,他甚至連那人的長相是怎麼樣都模糊了。

這些年……他越來越習慣在他面前低著頭,就像是那些嬪妃一樣,不敢直視他,他偶爾的關心都能讓自己開心上一段時間。

而如今,這一切都模糊了,除了那個冰冷而偌大的宮殿,他什麼都沒記住。

反倒是最近經常夢到十五歲時候的事。就像一個銜介面,把中間的十年擠掉,直接把現在的他銜接到十年前十五歲那會。

「如今我可以毫無顧忌地說出我的感覺,有人會在乎我,有人會關心我,有人會緊張我,我為什麼要忍著呢?」

君少謙沒說話,他知道,這個傢伙需要的是一個傾聽他的人。

這些話他是絕對不會告訴他的家人,哪怕他的家人應該已經通過各種渠道得知他這些年的近況,哪怕這個家的人都知道他這些年過得很苦,可是有些話,他不能說。

君少謙不同,君少謙這些年給他把過脈,給他開過葯,看過他這些年究竟如何的掙扎,所以他能肆無忌憚地說出來。

君少謙也不是碎嘴的人,他今兒個說出去的話,他確信不會落到別人的耳中。

於是他斷斷續續地說著一些過往,說得沒頭沒腦,有十幾歲時候的溫暖,也有後來的絕望。

到了最後,變成了釋懷。

「等小爺傷好了,就跑楓臨去,小爺又不是天生的斷袖,總能找到一個我願意呵護的或者願意呵護我的人,我要重新開始,看誰日後會過得更好。」

「我以為你打算從此之後不娶親。」君少謙聲音裡帶著隱隱的笑意,他之前的擔心似乎都是多餘的。

「小爺是誰啊,一朝被蛇咬什麼的怎麼能用在小爺身上。」景辰哼了哼,「我不會活在他給我的陰影裡面,我既然不在乎了,他給我的一切自然都被小爺忘掉了。我總會過得比他好,他有三宮六院前朝邊疆要忙活,小爺一家子加起來也沒他多,煩心事少了,自然快樂不少。好不好他駕崩的時候小爺在迎著孫兒出生呢。」

敢這樣詛咒皇帝的,也只有景辰一個人了。

「是嗎。」君少謙不置可否,幫他上好葯,他後背都是藥膏,蓋被子什麼的都不方便。

「我會過得比任何人都好。」景辰的意識迷迷糊糊,他又呢喃了幾句話,他自己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君少謙確實聽得很清楚。景辰睡著了,趴在床上很不舒服,君少謙把他抱了起來讓他趴著自己的身上,讓他能夠睡得舒服一些。

景辰下巴在他衣服上蹭了蹭,之後安穩地睡著了。

他就這麼抱著他,沒出聲,一動不動,安靜地凝視著他。

「你會過得比任何人都好。」他的手緊了緊,低聲在他耳邊呢喃了一句什麼,而景辰睡得太熟,也許只是當成睡夢中的夢語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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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清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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