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十年噩夢一朝醒(八)
回到房裡,兩個孩子已經從學堂回來了.
她那五歲的女兒因為是女兒家,不能去學堂,但是小小年紀已經開始學了女紅,唐氏是讀過一些書的,閑來無事的時候會教女兒認字。
不過這項工作現在是女兒的兩個哥哥以及自家夫君在做,兒子還小,景家規矩不嚴,沒有說因為是男孩就要與女眷避開的要求。
而且唐氏發現,兩個孩子教導小女兒識字之後,自己的知識倒是也能鞏固不少,唐氏將此事告知婆婆之後,她婆婆笑著說景家不提倡什麼「女子無才便是德」,大丫頭能學是好事,孫兒有此心,也是關愛妹妹的表現,誇她教導有方。
於是這樣的教導便延續了下來,甚至她原本想要請教學先生,婆婆也否定了。
漠源有兩種先生,一種是學堂先生,專門教導男孩子,為他們日後的科舉做準備,而另外的教學先生,就是請到家裡面教導家裡面的女眷識字,不求文學過人,但是至少識得一些字,也不至於丟人。
只是請得起教學先生的,從來就是富貴人家,至少那些做農活的家庭,一般只會教導閨女做些女紅,未出嫁前賺點家用,出嫁了就是以這一技之長在婆家不要太過於難看。
不過她婆婆說既然兩個孫子如此熱心,也不用著人請教導先生了,這樣也不至於讓兄妹之情生疏了。
這之後,連她公公也閑來無事就會教導大丫頭一些,她鬆了口氣,也不由慶幸自家當初嫁了好人家。
督促子女用了午膳,然後詢問了兩個兒子今日在學堂所學,便讓他們去午睡。
兒子現在啟蒙所學的知識她還能幫著溫習,再過一段時間,她也就無能為力了。
孩子們下午不用去學堂,景家是武將世家,哪怕景忠即將交換虎符辭官而去,景家重視的,也是武學。
雖然景忠不打算再把子孫送上戰場,但是景家的武學不可荒廢,孩子們有些許的武功傍身,也好過日後受挫。
此後便是由專人教導,孩子們極為有天分,現如今,扎馬步的時間已經能扎得越來越久了,拳法已經耍得有模有樣,只是還欠缺力道。
孩子們上午去學堂,下去便要去習武,唐氏讓他們早早睡去,免得沒有精神。
「夫人,」唐氏的陪嫁丫鬟娟兒為她輕輕捏著肩膀,欲言又止。
「你擔心三叔回來事情?」唐氏對於這個情同姐妹的丫鬟,自然是明白她的心思。
「將軍和老夫人似乎很愛這個小兒子。」
「這件事情當初在陵城無人不知,」唐氏輕輕嘆了口氣,「當年老夫人懷著三叔那會兒,正是邊境交戰最為激烈的時候,當時先皇派人守護景府,但是沒想到還是讓那些蠻夷潛了進來,老夫人當時懷孕八個月,護著自己的婆婆以及兩個兒子去了暗道,自己卻被抓住了,帶去了陵城。」
「呀。」就像是聽故事一般,娟兒驚訝極了,「那老夫人……」
「老夫人被吊在了蠻夷軍陣前,蠻夷說是要是將軍不打開城門,那麼就把裡面的孩子生剝出來。」
娟兒臉色一白,好險沒吐出來。
「老夫人被吊著,懷孕八個月,暴晒之下身子極為虛弱,將軍就這麼和老夫人對視,將軍拿出弓箭,射向了老夫人。」
「那……那……」
「那劍射中了夫人手中的繩子,誰都沒想到夫人的手指藏著針,她摔下來的時候趁著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挾持了蠻夷統帥。」
「老夫人居然還會武功?」娟兒倒吸了一口氣,看起來就像是弱女子的老夫人……
「恩,等到蠻夷因為這場意外而被收拾之後,老夫人身下已經見紅了。」八個月的身子,一旦開始見紅,孩子死亡的幾率非常大,加上從輝京到陵城的顛簸,孩子保不住並不奇怪,但是當時的情況看來,搞不好還會害死大人,「但是孩子活了下來,雖然體弱,但是他活了,此後將軍的軍隊沒有打過一次敗仗,所有人都把三叔當成福星,格外寵愛他。」
只可惜,這些年,已經很少有人談論這個當初為陵城帶來了福音的孩子了。
「娟兒,我知道你在擔心我,可是你看,自我嫁入景家,婆婆不曾刻薄於我,下人不曾非議我,我得夫君愛護,公婆信任,夫君更是不曾在外拈花惹草,實在是心滿意足,所以你且放寬了心,娘親常說,善待於人,人亦會善待於我。」
「娟兒明白了。」娟兒點點頭,她也只是擔心三少爺回府會引起府裡面一些人的蠢蠢欲動,不過仔細一想,這裡是景家,老夫人管家有方,自從逐漸讓夫人學著管家之後,下人也沒有說欺負夫人年輕而以下犯上,如此,她自然不需要擔心。
「這些天吩咐廚房好生伺候著,三叔受了家法,身上都是傷,那些容易讓傷口留下疤痕的食物不要出現,多燉點湯去給三叔。」三叔今年也二十好幾了,之前乍然見到,只覺得瘦弱無比,想起當今皇上這幾年選秀進宮,不斷傳出哪位嬪妃受寵的消息,倒是從來沒有傳過有關小叔子的消息,要麼是被保護得太好所以沒人敢傳出來,要麼就是……根本就……
想起之前小叔子回來時候的神色,唐氏便知道,三叔這些年,一定不好過。
「夫人放心,娟兒曉得,不過,老夫人都說了她今晚親自下廚,只怕這些日子,老夫人都不會空閑下來。」
「老夫人想了兒子那麼多年,如今回來了,自然是開心。」唐氏搖搖頭,「我身為嫂子,不方便經常做東西送去,便讓老夫人忙活吧,這些年,她心裡苦。」
「哎。」娟兒清脆地應了一聲。
「夫君還沒回來?」
「將軍把大少爺二少爺叫去了書房。」
「我去睡一覺,你讓小廚房把飯菜溫著,夫君回來了必定會餓。」
「娟兒明白。」
「下去吧。」唐氏進了卧房,躺在床上,輕輕嘆了口氣。
雖然是商賈之家的女子,但是這些年,跟著丈夫,多少是知道一點。
景家掌控著兵權,前朝多少個武將最後慘淡收場?
三公子在宮裡面這些年,知道自己被當做牽制景家的籌碼嗎?
不過,無論如何,如今三公子回來,景家只怕要付出一些代價。
如果交出的是兵符……
這樣也好,不會有哪個女子願意擔驚受怕,就怕哪天夫君上了沙場就回不來,哪怕夫君如今經商,但是夫君以前可是有隨著公公上戰場的
她一直羨慕爹娘的感情,她爹這一生只有她娘一人,嫁入景家多年,也算是遇到了良人,夫君善待於她,不曾納妾,公婆更是對她愛護有加,若是景家交了兵符,但願從此之後他們一家能像是一個普通人家一般……
另一邊:
景辰可以說是被打得皮開肉綻,景忠下手完全沒有留情,等到君少謙幫他處理完背部的血跡的之後才看到他後背可以說沒有一絲完好的地方。
「痛?」君少謙幫他上藥,輕聲問道。
「你來試試啊。」景辰哼了哼,雖然他還得靠眼前的人給他上藥,但是此刻他沒有一絲客氣。
君少謙也沒和他計較,而是放輕了手上的動作。
「不過……很開心。」他蹭了蹭枕頭,傻樂。
君少謙沒說話。
「當初我真是瞎了眼才會跟著他。」他呢喃自語,「小爺我也算是英俊瀟洒風流倜儻,怎麼就被一個人渣弄得這個下場呢。」
「你想報復么?」君少謙俯身在他耳邊問道。
「報復?不,當初是我瞎了眼,你沒看到我只要說想離開那人都沒有一絲挽回么,是我自己犯傻貼上去,」景辰冷哼一聲,「我才不要去報復,最好的報復就是當他整天為國事頭疼的時候而我正在數著銀票。」
「你是打算?」
「我要做生意,做整個大陸的生意,我要抓住幾個國家的經濟命脈,到時候我跺一跺腳,整個大陸都要顫抖,嗷……」他說得太激動,牽扯了自己的傷口,之前被打的時候還沒見他嚷嚷,這下子倒是稍稍動一下都不行了。
身後有人輕輕按住了他,繼續給他上藥,隱約間,他似乎聽到一聲笑聲?
「你在笑?笑什麼?」他沒好氣地問道。
「笑你的與眾不同。」
「那是,別把小爺和那些庸人相比。」景辰自負地說道。
之後,兩個人沉默了下來,君少謙給他上好了葯,然後下了帘子,他出去給馮氏回話,景辰趴在床上,這個姿勢並不舒服,但是他卻很快地覺得睡意來襲。
迷迷糊糊間,似乎有人來到了他的身邊,有人在他的耳邊說:「沒有珍惜你,他會後悔一輩子的。」
他很想說那是,小爺我這麼好,沒有珍惜我,是那人瞎了眼。
但是他已經迷迷糊糊,半睡半醒,已經分不清這是在做夢還是真的有人在他耳邊說話了。
君少謙看著已經熟睡的景辰,他在他的床邊站了很久很久,才輕輕在他耳側落下一吻。
「你會有一個新的開始。」他低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