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屍不寧
眼前是一條分岔路口,喬彌問身邊的白衣男人:「葉神醫,你走哪邊?」
葉兮仿似沒聽到,徑直往右邊走,那是去蒼梧的方向。
喬彌目送他背影行了三步,忽然開口:「你不去送送她么?」
葉兮頓了頓。只一瞬,頭也未回,輕道:「不去。」
為什麼要送?離人未歸,松竹在等,自我催眠也好,葉兮不送未亡人。
喬彌沒說話,他看著葉兮往蒼梧而去,那樣的背影,單薄削弱的緊,葉兮自喬蔓青離開綠微居后,就在以一種悄無聲息的方式消瘦下去。
喬彌忽然覺得心中很蒼涼,如此蒼涼,眼眶微熱,他轉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去,他曾和清荷說過,總有一天。他走出來了,他就會回去,他到這時才突然發現,所謂的走出來。不過是一步的距離,他卻偏要裝作百般艱難。
分明只需輕輕抬一抬腳,便是了。
喬彌苦笑一聲,原來清荷說的沒有錯,其實一直,都是他自己將自己困住了,不肯給機會的,是他自己,執迷不悟。所以,悔不當初。
他開始日夜顛倒往金陵趕去,未疲之時便一直行路,極疲之時便走哪兒睡哪兒,不分晝夜,如此反覆,大約過了半個月。
他到金陵的時候,天色正黃昏,遠處霞光翻卷。層雲盡染,似乎抬手便可摘下幾縷彩霞,他迎著霞光抬起手,指節背著光,投下一道黑色的影子,他說,師姐,我來送你。
蓮城巍峨,牌匾卻不知被誰取走,光禿禿的一片,看起來還略有些不適應,喬彌繞過去,從後面的那座山頭繞進蓮城。
那座山頭。是埋葬柳荷衣的地方,喬彌路過這個地方的時候,居然並不覺得恍如隔世,相反的,他站在這座被打整的極好的,四周都沒有枯草的墓穴前,看著當年親手立下的「柳荷衣之墓」五個大字,有一種他如今又回到了柳荷衣才死的那一日的錯覺。
所有的事情,都不過是黃粱一夢,蓮城未亡,城主還在,喬蔓青依舊和他吵鬧,而師姐……她也還活著。
喬彌在墓前站了很久,直到晚霞投下,漸漸有黑雲侵蝕,他才將手放在墓碑上頭,輕輕喊了一聲:「娘。」
些微的顫抖,卻情真意切,帶著壓抑了許久終於磅礴而出的想念。
他曾經最大的願望,是帶著清荷一起站在這座墓碑前,喚裡面躺著的人一聲娘。
或許沒有人想象得到,他的願望竟然如此簡單卻又如此難以實現。
他苦笑,眼圈微紅,他說娘,這麼多年,你也該是寂寞了,眼下有爹陪著你,可安心么?
他絮絮叨叨的開始說,漸漸有淚下,「娘,所謂一家人,就是該葬在一起的,反正你旁邊的位置也還很空,不介意多一個媳婦吧?」
頓了頓,他又輕道:「娘,我這就去將你的媳婦帶回來,就在這附近蓋一座屋子,供奉你們的牌位,陪你們一輩子,好不好?」
他說這麼久了,他也走累了,一個人心累的程度,是不該以時間來衡量的,他突然覺得自己如今已是七老八十了,娘你覺得呢?
如果累了,那就該留下來,好好陪陪該陪的人。
喬彌轉身從墓前離開,這座山頭直接走下去,是蓮城的葯閣,裡面乾淨嶄新的很,似乎一切都沒變過,當然也或許,是傾北祭將蓮城這一片廢墟還原了。
傾北祭有時候,是一個心細到近乎溫柔的女人,儘管她經常顛三倒四,沒個正經,可她偶爾,會暖你心一輩子。
一路走過去,所見的蓮城終究是逃不出被大火肆虐過的痕迹,房屋坍了可以重建,可那些一片枯黃的草木,在這短時間之內,始終磨滅不掉那灼熱的燒痛。
清荷的房裡有些衣服還未被燒盡,攤開最裡層的那疊衣服來看,有一兩件,還勉強算是完好無損的,這些,足夠他立一座衣冠冢。土冬在划。
據說蓮城四使和喬蔓青的屍首都被燒成了一片焦枯,完全辨認不出來了,傾北祭沒敢跟葉兮說這些,其實以葉兮的腦子,他也該是知道這一點的,然而不管知不知道這一點,他都不會前來領屍。
因為,喬彌也不會去領。
他將清荷所有還能辨認的物件都收了起來,便離開了蓮城,剪枝伐木,在後山上頭,開始建一處獨居。
漸而有一日,霞光染盡層雲,將整座山頭籠下昏黃垂暮的死氣,他在夕陽下看向一處不知名的遠方,才恍然想起要跟一個人說一句話,說他,不回去了。
*
墨月軒死了,在葉兮離開綠微居的第十天。
娃娃去屋子裡為她收拾時,看見她躺在床上已經沒了氣息,面色枯黃,瘦如枯骨,不過十日,她已是皮包骨頭,再無昔日半分顏色。
那一日下了雨,雨勢十分的大,淅淅瀝瀝的打彎綠微居的竹,顧青葙說她早該死了,卻因為師兄的一句話,而苦苦撐了近十天,這是怎樣的折磨。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不知是嘆息還是怎得,語調里有一絲苦澀。
才確定墨月軒斷氣之時,他其實鬆了一口氣。或許他是沒良心,冷漠無情,可是墨月軒死了,這對他來說真的不失為一個喜訊,他取出匕首對雲芝道:「拿葯囊接血,她剛剛才斷氣,血還是新鮮的。」
雲芝連忙取了葯囊來,眼前的場景,讓她覺得有些虐屍的感覺,看了看,到底還是有些不忍,微微別開了臉去。
他們的目的終於達到,他們所等的本就是這一刻,取墨月軒的血,去救葉兮,雲芝有些自我安慰的想,你之前所做的蠢事,做的所有對不起別人的事,都在這一葯囊子血中,煙消弭散了。
*
你有沒有嘗試過,有時候走在路上,會突然心口一陣絞痛,像是被一根無形的細線輕輕拉扯,迫使你停下腳步,看向某個方向,止不住的心疼,就如此時的墨涯余。
他忽然就覺得心疼,長街人來人往,熙攘如海,他停下腳步,按了按自己心口,怔怔地就流了一滴眼淚。
本來有無數路過的姑娘正含羞帶怯的看他,錦帕捂著心口,眼波傳情,可墨涯余抬起眼的時候,她們忽然就覺得自己心口一跳,莫名的被一股悲愴所籠罩。
她們看見他抬首看向遠方,西邊,鐘山的方向,看了一會兒,然後他苦苦的笑了,提著劍,快步穿過了如山人海。
諸葛山莊的防守他始終闖不進去啊,闖了三次,被扔出來三次,那個穿著一襲淺紫錦衫的俊雅男人,臉上的神情早已不如初時的溫雅,他居高臨下的站在山莊門口看他:「別來了,我不想傷你,真的。」
墨涯余冷笑,殺了他墨庄幾百人,如今又滅了蓮城,他卻說不想傷他?
風沭陽,你到底在想什麼?
那人不曾多看他一眼,抖了抖袍子便轉身跨進庄門,甚至沒問他關於墨月軒的事,墨涯余似乎看出了什麼,半躺在庄門外大笑:「我姐姐死了!死了!」
風沭陽的腳步頓在那裡,再也沒邁的動一步。
墨涯余其實也不知道墨月軒死了,只是親生姐弟,似乎總有一絲冥冥中的感應,他衝風沭陽背影吼出這句話后,眼睛血紅,心裡頭忽然翻湧起一片苦浪,苦的他笑著笑著就掉了淚。
然後他聽見了笑聲,無比悲愴的笑聲,風沭陽雙肩聳動,始終沒轉過身來,他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過了好半晌后,他冷靜下來長長嘆了一口氣:「死了就死了吧。」
反正,他也是會去陪她的。
墨涯余驟然抓緊了身邊的劍,身形暴起,點足縱去,劍光暴漲,他險些得逞了,然而真不巧,卻是險些,風沭陽回身擋他三招,問他:「是不是想跟我一起去陪你姐姐?」
墨涯余直接回劍抹他脖頸,風沭陽退步冷笑了一聲:「看來你不想。」然後他轉身退進庄門:「扔他出去。」
數次刺殺,早已將管陵惹惱,在又一次將他扔出山莊門口的時候,狠狠的劃了他一刀,然後墨涯余也沒客氣,一間貫穿了他的心臟。
墨涯余看著自己身上的傷,悲哀的想,得養一段時間了,他夜夜在諸葛山莊不遠處燃一堆篝火,即便是養傷,卻也永遠在伺機而動。
可他沒想到這一養,他看見了葉兮。
那日申時,日輪以蝸牛的速度緩緩向西,那個依舊一襲白衣的男人,獨自而來,一身纖塵不染,乾淨的像一幅畫。
墨涯余眼尖的發現,葉兮帶了劍,那是簡墨的劍,他見識過那把劍的鋒利,不用力的碰上綠微居的竹子,竹子便以輕巧的姿勢斷成兩半,可是墨涯余記得,葉兮這個懶人,身上帶銀子都嫌重,現在他卻帶了劍?
墨涯余想喊他,還沒出口,便見他已到了諸葛山莊的門口,風叔在門口迎他,似乎說了一句什麼,葉兮唇角彎了一抹笑,忽然一抹銀光閃,墨涯余恍然間是看見劍出鞘了,那速度實在太快,等他再次看清的時候,風叔的腦袋已經整個被削了下去。
墨涯余猛地瞪大眼睛,動身便想上前,葉兮忽然回過頭來,看著他的方向笑了笑,然後似乎一枚銀光飛速而來,沒入了他的肩井,他身形頓住,一聲「姐夫」啞在了喉嚨口,他意識一片昏沉,陷入了一片黑暗。
葉兮轉身邁上諸葛山莊大門口的階梯,一階一階的上前,無數守衛持刀從裡面沖了出來,卻戰戰兢兢的不敢動手,任由葉兮一步步逼近了庄門前。
「他不是想見我么?」葉兮道,他的聲音很輕,唇角含著一抹近乎虛渺的笑意:「人呢?」
沒有人敢上前,葉兮便一直往前走,他走,他們便退。
漸漸的,他不急不緩地走進了庄門,在一處假山前,葉兮忽然停下腳步,低頭陷入了一陣沉思。
過了不知多久,他才慢慢抬起了頭,漠然的在所有人臉上逐個逐個地掃了過去,然後他輕道:「蓮城的人都死光了啊……」
眾人心底猛地一寒,冷汗跟著涔涔而下,葉兮歪了歪腦袋,看起來有些疑惑:「那你們憑什麼還活著?」
然後他的手握在了劍柄上,素白的手,及其好看的一雙手,這樣的手,不適合拿劍,但是劍一但在他手裡,會成為令所有人恐懼的源頭,他的劍太快。
曾經有人說,天下第一劍客簡墨,若是單論比劍,在葉兮手下定走不過百招。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所有人都相信了這句話,
五十餘人,無任何反抗力,在劍下被削了雙耳雙手,血流成河,諸葛山莊一瞬之間成為了煉獄,慘叫聲撕扯人的心肺,令人恐懼的幾乎想要放聲大哭,所有人都陷入了求死的癲狂狀態,嘶吼著拚命朝葉兮沖了上去。
葉兮面無表情,長劍在他腕下挽成一朵朵漂亮的花,無比絢麗,他們的雙腿也被砍去,可偏偏葉兮身上,沒有沾到一滴血。
他是修羅場中遺世獨立的仙。
這是傾北祭曾經對他驚悚無比的評價。
葉兮不在乎命,心中也沒有法度,不要以為在讓他悲痛之後,他會在某種道德觀念前停下腳步,望而興嘆,紅了眼眸卻無能無力,葉兮這種人,是即便前面是懸崖,只要他想見的那個人在懸崖底,他就會跳下去,絕不猶豫。
地下全是殘肢斷駭,葉兮慢悠悠的點燃了火把拿在手裡,那些斷了的肢體還在蠕動,沒有四肢雙耳的人還活著。
有人開始紅眼嘶吼:「你何不一刀殺了我們來的痛快?」
有人開始癲狂大笑:「蓮城那些人,我們就是一刀刀的砍死他們的,葉神醫你不想報仇么?還猶豫什麼?還不一刀砍死我們?!」
有人瘋了般的大叫:「死也不會告訴你莊主在哪兒,讓你一輩子不得心安,讓你一輩子痛苦悔恨!」
葉兮唇角忽地溢出血,緩緩滑下來,他抬袖面無表情的擦了擦,將火把扔在那一攤血海里,轉身離去。
背後衝天火光而起,帶著初夏的熱氣一浪浪鋪卷過來,撕心裂肺的慘叫貫穿人的耳膜,葉兮頭也不回地走,雙耳忽然也開始徐徐溢出血絲,從耳蝸蜿蜒滑下,他依然面無表情的擦去。
在身後的慘叫聲終於淹沒於那一場熊熊大火中之後,那抹淺紫色的身影才終於出現在他眼前,停下腳步。
「你所殺的那些人,都是我那日派去毀了蓮城的人,一個也不少。」他明明帶著笑,卻看不出一絲笑意。
葉兮拭去唇邊的血,停在原地沒看他:「還差一個。」
風沭陽親切的看著他:「我想過了,與其讓大家都不好過,不如就這樣,四個人一起死,葬在東西南北,也別總想讓我一個人不好過,我會不高興。」
葉兮短促的笑了一聲,聽不出什麼情緒:「差點忘了,你還有這一絲血性。」
風沭陽輕笑:「人在想通了一些事情之後,就會變得特別豁達,我戰戰兢兢的維持了那些狗屁不如的風度禮儀一生,想要的東西卻都沒得到,反倒是你,一直比我活的快活,我就在想,我錯了,是時候該做一些改變了。」
葉兮道:「你的改變很漂亮。」
風沭陽笑道:「當年你能活下來,本就是一個奇迹,儘管你掩飾的再好,我也知你不過是苟延殘喘。喬蔓青死了,正好可以陪你,其實冥冥中我始終都是在幫你,可你卻不領情,處處與我作對!」
葉兮閉了閉眼:「風沭陽,你真是該死。」
風沭陽大笑:「我是該死!我本就該死!從我當年殺了諾兒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死了,這麼多年了,好不容易有一個人讓我活了過來,卻讓你給毀了!葉兮,你也該死!和當年一樣。」
葉兮眼神空空的點了點頭:「我確實該死。」他抬眼看向風沭陽,瞳孔逐漸有些泛紅,殺氣在慢慢的聚集,磅礴驚心。
風沭陽卻似乎看不到,兀自道:「我備了酒,諾兒最喜歡的清溪澗,喝不喝?」
葉兮擺了擺手:「殺了你之後,我自己去喝吧。」
他滿臉疲憊,嘆息聲有些蒼老,他們之間的生死,就跟平常人家喝酒吃菜一般容易,葉兮手腕一轉,劍鞘在他手中劃出一抹漂亮的弧度,劍吟如龍,清輝如水,映亮彼此眉眼的時候,恍然間看見了誰的半生。
風沭陽大笑起來,笑聲蘊含了太多東西,有無數畫面在眼前閃過,那是他的一生,卻又不是他的一生,他似乎從來沒有真正的為自己活過。
原來他喜歡提刀縱馬,談笑烈酒,卻窮困一處,為權勢所累,與虛假伴了一生。
原來他真的什麼也沒得到,也不曾看清過自己,他溫潤了一輩子,從未笑得如此肆意,這樣的笑聲,震響了諸葛山莊的整片山頭,砸下天邊一道驚雷。
墨涯余霍然驚醒,天邊殘陽染透,風中送來一股濃烈的血腥味,以及一股焦枯的腐味,他從地上爬起來,諸葛山莊上頭正瀰漫著散不去的濃煙,又黑又重,驚懼之間他忽然清醒,葉兮不是他的幻覺!
他驀地扭身沖了進去,觸目所見焦枯腐爛,愈往近走,他神情愈是不可抑制的震驚,那焦枯的殘肢,四濺的褐色血跡……葉兮一人毀了諸葛山莊?
墨涯余再一次感受到墨家亡時,那種渾身不受控制的顫抖,他瘋了般的四處找,心中有股強烈的預感,葉兮一定還在諸葛山莊!
風沭陽不知何時竟已將庄內機關全部除去,一路走來暢通無阻,他一直往裡走,越走越里,終於一座長亭前,他看見了兩條身影,一身血紅。
簡墨的劍插在他們中間的那片空地上,相隔五米的距離,他們盤膝而坐,風沭陽唇角噙著一抹諷刺的笑意,葉兮面色蒼白如紙,眼睫重垂。
風沭陽在笑:「你殺不了我的,七年前殺不了,七年後,也同樣殺不了。」嗓音沙啞,蒼老如期頤老者,卻偏笑得有些末路張狂的荒涼。
墨涯余奔去葉兮身側,輕輕碰了碰他:「姐夫?」
葉兮蹙了蹙眉,隨後墨涯余便見他的身上,漸漸暈染開大片大片的血紅,將白衣染透!
墨涯余驟然慌了,葉兮忽然抬眼看他,嘶聲道:「拿劍,殺了他。」
墨涯余看向風沭陽,風沭陽看著他,聲音忽然溫柔了很多:「殺吧,想來軒兒此時也差不多不在了,此時你送我一程,我興許還能追上她。」
墨涯余忽然想笑,憎惡的咒罵一句,這亂七八糟的仇恨,他伸手想要去扶葉兮:「我先帶你走。」
「別動。」葉兮道。
墨涯余神情從未有過如此凝重:「姐夫,你現在需要療傷。」
葉兮輕輕抿了抿唇,風沭陽笑道:「療傷?你現在只要動一動他,他腑臟立刻扯裂,他活不了了。」他們都一樣,傷至五臟六腑,無法苟命。
葉兮冷笑一聲:「我會看著你先死。」
墨涯餘聲音有些嘶啞:「姐夫?」
葉兮淡道:「拿劍殺了他,喬墨兩家的仇,你來報。」
風沭陽含笑看著他,那樣的神情,像是在說,來啊,來殺了我,快來啊。
墨涯余從他眼中看見了渴望,他低眸看向那把插在空地中間的劍,緩緩起身,將劍抽了出來,劍尖指著風沭陽的喉下,他眸子有些紅,聲音有些抖,「你想怎麼死?」
風沭陽微微偏了偏腦袋,笑道:「你高興就好,一劍一劍的刮,還是一寸一寸的切,都隨你。」
墨涯余拿著劍的手劇烈開始發抖,他所想的,是風沭陽在他手下反抗,激烈的反抗,這樣才有報復的快感,可現在的風沭陽,一劍刺下去,給他的不過是解脫。
刺么?墨涯余不願意反將報仇換做成全。
不刺么?他怎控制得了這想殺人的心!
風沭陽不再說話,他與葉兮二人都身受重傷,早已力竭,況且死在墨涯余手下,他根本不虧。
墨涯余攥緊劍柄,指節捏的雪白,手背上青筋突起,這一猶豫的功夫,忽然聽身後一聲悶哼,他一回頭,便見葉兮突然嘔出了大口鮮血。
臉色一白,他連忙奔了上去:「姐夫?」
葉兮驟然抓緊他手臂,抬起頭來,眸色血紅:「若我命斷之前未曾見他身亡,必定屍骨不寧,黃泉無路!」
墨涯余臉色煞白,霍然起身向風沭陽走去,他步子邁的極快,長劍拖地嗤啦一陣刺響,他揚手,濺開一道血色。
初夏的第一場雨伴著驚雷滾滾而落,無數血水混著,淌進了山底的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