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春陀在宮女的指引下走到了大殿的中央,先給竇太皇太后請了安,然後看到了王娡也在,驚訝之餘也不忘了行禮:「老奴見過太後娘娘。」
王娡私底下怎麼樣先不說,但是大面上還是說得過去的,況且這春陀還伺候過先帝,單論自立,王娡這位賢德太后就要對他客客氣氣,當即便讓春陀不必客氣。
「春陀啊。」竇太皇太后倒是沒王娡那麼多閒情逸緻跟春陀嘮些家長里短兒,而且年紀大了精氣神兒越發不夠用了,也沒那麼多的精神等著他們客套完。
聽到了太皇太后叫自己,春陀趕忙一見禮:「老奴在。」
「你不去侍奉陛下來哀家這兒做什麼?」老太太似乎還在對剛剛劉徹忤逆自己一事耿耿於懷,對春陀也就沒什麼好臉色。
成了標準炮灰的春陀默默地在心裡嘆了一口氣,然後奏報道:「啟稟太皇太后,陛下說年關將至,邊關肯定不安穩,於是派了韓安國韓將軍帶兵巡視邊關以護百姓安穩。」
「韓安國?」老太太輕輕念道了一下這個名字,手指頭隨著節奏在矮塌上敲了敲,隨後老太太似乎想到了什麼笑了起來。春陀越發覺得慎得慌了……
「哎呀,陛下是覺得哀家不知道他打的小九九嗎?」老太太話鋒陡然一狠,春陀瑟縮了一下,覺得自己的膝蓋有點軟……
「韓安國呢?」正所謂不是哪個女人都能隨隨便便成為太皇太后的,那經歷過朝堂風雨的氣勢不是年老色衰就可以沖淡的。
「回太皇太后,可能韓將軍已經在清點兵馬準備出城了……」春陀非常老實的把實話託了出去。
「陛下這是打算知會哀家一聲……先斬後奏是嗎?」老太太深吸了一口氣,最後還是緩緩的吐出一口氣,擺了擺手嘆氣道:「算了,你下去吧。」
「母后……」王娡見狀還想再說句什麼,只見老太太擺了擺手,那意思——你也走。
王娡只好乖乖的把話咽回去,行了個禮告退了。
「老奴告退。」覺得自己逃出生天的春陀默默地在大殿外鬆了一口氣,擦了擦額頭滲出來的汗珠,心想——這小皇帝可比先帝能折騰多了啊。遙想先帝以前多聽話啊,從來不惹老太太鳳顏大怒,在看劉徹,隔三差五的鬧一出。
「唉,老奴年紀大了可折騰不起了啊。」春陀還沒等感嘆完,身後便傳來了一聲不高不低的:「春陀公公。」
「老奴在。」春陀轉過身去才發現叫住他的人是誰,趕忙又是一行禮:「太後娘娘。」
「春陀公公免禮。」王娡淺笑著虛扶起了春陀,春陀擦了擦額頭的汗水心裡則是喊著——要了命了,一會兒回去一定要上柱香拜拜。
「老奴謝過太後娘娘。」春陀眼觀鼻、鼻觀心的站著。
王娡溫和的笑著,看著春陀道:「公公不必緊張,哀家只是想問問……」
「剛剛陛下跟韓大人都說了什麼?」
春陀聞言心想——她怎麼知道陛下跟韓大人在一起?后又轉而一想估計是在詐他呢吧?看自己剛剛在太皇太后那裡的表現以為自己現在心虛了?不過王娡錯了,好歹是侍奉過兩代皇帝的人,這點心理素質春陀還是具備的。
於是春陀便有些不解的問:「韓大人?敢問娘娘說的是什麼韓大人?」
「春陀公公,你我之間不必有所隱瞞。畢竟哀家是陛下的生母,是不會害陛下的。」王娡輕輕的一示意,身後便有一位宮女拿著一個沉甸甸的錢袋子走了過來。
不過這宮裡的人一個賽一個的人精,都知道這宮中有著一條不成文的潛規則「一仆不侍二主」春陀既然受命於先皇自然不敢違背先皇的旨意。於是趕緊擺手道:「娘娘這可使不得,老奴不能收。」
偷偷打量了一下王娡那仍舊帶著淺笑的臉,不過那眼神已經悄悄地在變了,春陀咽了口口水仍舊是鎮定的道:「剛剛陛下出了長樂宮便回了宣室殿,路上路過了上林苑看了看新兵們的訓練狀況僅此而已。」
「就這麼簡單?沒人跟陛下說什麼嗎?」王娡微微的顰起眉頭,春陀躬身道:「老奴不敢欺瞞太後娘娘。」
「那……今日之事就多謝春陀公公了。」王娡壓下了心下的狐疑,對春陀道:「公公請回吧。」
「諾。」總算是完成任務了的春陀有些虛脫的回去喝了幾壺茶水壓驚。
……
王娡氣沖沖的回了長秋殿,坐在了桌案旁,侍奉的宮女趕緊給滿上茶水。王娡端起茶杯,惡狠狠的拍了下去:「春陀這是在跟哀家藏心眼啊。」
「娘娘實在是想多了,這春陀是先皇留給陛下的自然要對陛下忠心不二。」一旁的一個老宮女打發走了多餘的宮人寬慰道。
「哼,哀家可不信那主意是陛下出的。」王娡起身,走到了窗邊看著蕭條的外景冷哼道:「知子莫若母,陛下是哀家親生的,陛下的脾氣哀家不可能不清楚。壓了一肚子火的陛下沒有宣洩出來怎麼可能能想出這麼折中的辦法?」
「可能是……是陛下長大了懂得隱忍也未可知啊。」
王娡聞言冷笑一聲:「陛下若是懂得隱忍就不會在長信殿鬧這麼一齣兒……肯定是背後有人給陛下出主意。」
「娘娘覺得此人是誰?」
王娡慢悠悠的轉身道:「陛下崇武,與長安的武將們的關係遠好於文官,那些武將是不可能給陛下出謀劃策的,除非是那些在邊關摸爬滾打過仗的老將軍老侯爺,不過……陛下向來很少跟這些老傢伙有什麼深交,而文官大多數又是竇嬰等太皇太后一黨一手調教出來的陛下更不可能信任他們。敢於直言納諫的幾個老傢伙不是死的死散的散還有幾個敢多嘴的?」
「那就只剩那幾個小的和沒根基的了。」王娡寬大的衣袖在空中畫了一個好看的弧度,端著茶碗有些陰狠的笑了笑:「而陛下從離了長信殿到剛剛怎麼可能有時間宣召商議再下旨,唯一可能的就是陛下去見了誰,而這個人現在離皇宮又不遠。」
「那麼娘娘的意思是……他?」
「現在去上林苑把韓嫣宣來,就說哀家要見他,記得瞞著點陛下。」王娡摸了摸精緻的茶具,輕輕得到勾起了嘴角。
說實話,自從劉徹登基后韓嫣也就在宮宴里見過幾次王娡,後宮基本沒什麼特別重要的事兒他是能避開就避開於是這長秋殿他可是一次都沒來過。
誰叫他還有個要命的罪名等著他呢?
不過這次看來是避無可避了,想了幾個理由都沒推掉,看來王娡是有事兒非見自己不可了。韓嫣一步一步踏在青石板,估計是剛剛給劉徹支招兒的事兒被王娡嗅到了味道。雖然本來自己就沒打算撇的太乾淨,無他,有心人一想就能知道是自己乾的好事兒。撇的太乾淨反而欲蓋擬彰,只是沒想到王娡居然這就要見自己……
——這可是有點出乎意料了。韓嫣摸了摸鼻子,跨進了大殿:「臣韓嫣見過太後娘娘,太後娘娘千歲。」
「阿嫣不必多禮。」王娡仍舊是用著當初在漪蘭殿的稱呼,似是顯得更親近些。
不過韓嫣可不敢跟這個女人太親近:「微臣惶恐。」
「不必惶恐,阿嫣為陛下分憂解難,哀家心裡都有數。」王娡輕輕笑著,語氣仍舊很溫和。
「太後娘娘謬讚了,微臣不過是盡了綿薄之力而已。」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王娡倒也是不動聲色:「韓大人別站著了,來人快賜坐。」
「謝太後娘娘。」韓嫣仍舊是禮數周全的謝恩。這個沒人權的朝代,韓嫣放鬆了一下自己的腿,專心的準備跟王娡打太極。
「韓大人還是這麼的禮數周全呢,哀家可真是羨慕弓高侯有個這麼優秀的孫兒……可真是讓長安的少女們為止黯然神傷呢。」王娡開始話家常了。
既然不打算跟王娡站一隊,那還是趁早撇清關係為好:「太后謬讚了。」
「不算謬讚……話說,韓大人加冠也有些時日了吧?」王娡換了個風馬牛不相及的話題。
「也不算太久。」韓嫣心裡開始暗暗戒備。
「韓大人既然及冠了為何還是孤家寡人的?哀家可記得你哥哥可是加冠后沒多久就成親了啊。」
「回太後娘娘的話,臣覺得臣現在還不足以成家立業,不著急。」那就跟你耗著吧,看你的最終目的是什麼。
「韓大人還真是謙虛,年紀輕輕便身居高位,又如何做不得成家立業?」王娡輕笑一聲:「怕是還沒遇到心儀的女孩兒吧?」
「娘娘聖明。」
「既然如此,哀家倒是想起哀家的一個表兄的女兒年紀與韓大人相仿……」總算是把最終目的說出來了,不就是想拉攏自己嗎?
韓嫣心中冷笑,並沒接王娡的橄欖枝,而是輕飄飄的打了回去:「讓太後娘娘費心了,只是祖父和家父已經幫韓嫣選好了年齡相仿的世家女孩兒,只是還未定而已。」
「是嗎?」王娡看了一眼韓嫣寵辱不驚的樣子,微微加重了語氣:「韓大人當真不考慮?」
「啟稟太後娘娘的話,韓嫣不敢高攀。」韓嫣說完了后,聽著屋內瞬間安靜的就連呼吸聲都能聽的一清二楚,這終究是攤牌了嗎?
靜默了許久,王娡突然笑了起來:「韓大人還真是聽話呢,罷了,哀家也就不強求了。」
似乎是沒聽出來王娡言語里的雙關來,韓嫣仍舊是寵辱不驚的行禮:「謝太後娘娘抬愛,若無他事,韓嫣先行告退。」
這就算是徹底跟王娡鬧翻了?韓嫣踏出長秋殿的大門后微微的吐了一口氣,既然撕破臉了就不用再裝的戰戰兢兢了,反正王娡若想把持朝政就只能一步一步的剪掉劉徹的所有羽翼。這首當其衝的估計就是自己這個眼中釘了吧?
不過……你能扣我屎盆子,我也有你小把柄。韓嫣出了皇宮牽著馬往酒樓走去,一個人點了一壺酒坐在窗邊似是在想什麼心事兒。
「這位公子,可否讓在下在此落腳?這雅座可是坐滿了人呢。」韓嫣聞聲抬頭看到了一抱著一堆竹簡的少年,微微一笑:「請坐。」
「多謝公子。」少年坐下后,一個不小心弄掉了幾卷竹簡,趕緊不好意思的歉然道:「對不起對不起。」低頭撿書簡的時候順便悄悄的將小半根竹簡悄無聲息的混了進去,一併抱了起來。
「無妨。」韓嫣抖了抖袖子,拿著酒杯,嘴角勾起一抹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