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見到眼前的少年已經整理的差不多了,有些靦腆的沖韓嫣拱了拱手,告了聲罪。韓嫣微微一笑示意無妨,而後親自給眼前的少年倒了一杯茶后開始有意無意的聊了會兒天南地北的事兒,一時間倒是也有些相處融洽,相見恨晚的架勢。
韓嫣跟少年探討著詩詞歌賦的風雅之事,卻也不忘偷偷的打量一下對面小樓上面那些跟風月場所格格不入的身影。
「大人在看什麼?對面是家青樓,莫不是大人有什麼心儀的姑娘在裡面?」少年看著韓嫣有意無意的打量,雖然動作幅度不大,可還是勾起了少年的好奇心。
韓嫣夾著塊兒酥餅,斜了一眼少年:「多嘴。」然後,張口,咬住。
少年吐了吐舌頭,抱起東西道:「既然大人沒有別的吩咐,那就先告辭了。」
韓嫣點了點頭,繼續風捲殘雲——跟王娡折騰了那麼久,真是餓死我了。
少年見韓嫣一門心思在填飽肚子上也有些無奈,只好默默的轉身離開。到了沒人的地方左右看看,掏出了那半段兒竹簡,上書——金王孫,金俗。
不知道這靠著賢良淑德母儀天下的王娡被爆出來拋夫棄女的勁爆消息后那張總是笑裡藏刀的臉上會冒出什麼樣的表情。韓嫣吃飽了后微微打了個飽嗝兒,莫名無比期待起這個新年來。
不過一想到新年,劉徹就該來驗收自己的操練成果了的時候。真是……韓嫣撓了撓頭,估計又得睡在上林苑了,自從接了這個差事後韓嫣就鮮少回侯府了,最多回去拿幾件換洗的衣服,回去看看自己的阿娘還有老是嚷嚷著要自己跟著去打獵的韓說。
甚至有的時候連衣服都得打發上林苑的小廝替自己回去拿,也該回去看看了。打定主意了的韓嫣從錢袋裡拿出了些銀兩放在桌子上。
正好前幾日從劉徹哪兒弄了把匈奴來的匕首,回去哄韓說一定效果不錯。韓嫣一邊想著一邊牽著馬走在最近明顯熱鬧多了的集市上,似乎都在昭示著,這一年又要過去了。
正巧,剛剛從藥鋪回來的韓家的家僕看到了正牽著馬往回走的韓嫣,先是瞪大了眼,然後才跑過來道:「喲,二公子回來啦?」
韓嫣笑眯眯的點了點頭,看了看家僕手上的葯袋子忍不住問:「這是誰又病了?」
「沒誰。」家僕接過韓嫣手中的韁繩道:「是侯爺最近身子越來越差了,劉陵翁主找了個淮南王身邊的道士還是大仙的來給看過開了些葯,別說侯爺最近確實不像以前那麼咳嗽了。」
「劉陵?」韓嫣低垂著眉頭,心想著這又有劉陵什麼事兒啊?拿過家僕手裡的藥包打開看了看,聞了聞只覺得有股子刺鼻的味道,忍不住問:「這什麼葯啊,味道這麼大?」
「小的也不是什麼大夫,哪兒知道這些,只知道侯爺的身子好了能過個好年了。」家僕說完,便牽著追月哼著不成調的歌兒往後院走了。
「劉陵……」韓嫣心下微微一合計,然後提著衣擺就往灌蘭的院子跑去。
「二公子?」端著補品的小侍女看到韓嫣這個不速之客倒是有些意外,一時間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
「我大哥在嗎?」韓嫣知道自己風風火火的樣子有些唐突了,便有些歉意的軟了語氣。小侍女還沒等開口,便聽一旁傳來了灌蘭那似笑非笑的聲音:「喲,找你大哥啊?」
「阿嫂。」韓嫣略一行禮,灌蘭微微的顫了顫睫毛道:「我也不知道他去哪兒了,二弟來有事兒嗎?」
「只是聽聞家僕說劉陵翁主帶人來治好了祖父的病,來問問大哥要不要去謝謝淮南王。」韓嫣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灌蘭倒也沒在意,似乎也是知道韓嫣為什麼而來,於是便一邊看了看小侍女手上的湯盅一邊回答道:「最近他跟劉陵走的近,估計也用不著專門去道謝了。」
說完,看了看韓夫人日復一日的送來據說能懷上孩子的各種偏方葯膳,灌蘭嫌棄的擰起了好看的眉頭,問韓嫣:「二弟還有別的事兒嗎?」
韓嫣尷尬的搖了搖頭:「沒事兒了,阿嫣不耽誤大嫂了……」
「我知道你來的目的是什麼,劉陵這人我也信不過,可是偏偏長安的公子哥兒們就全吃她這一套。侯府靠他是靠不住了,你幫忙多看著點,畢竟你是陛下身邊的紅人兒。」雖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灌蘭心裡一開始的不服氣已經被韓則耗光了,倒是第一次說出了當家主母的話來。頗讓韓嫣感到意外。
「阿嫣,知道了。」韓嫣微微頷首,隨後看到灌蘭那張總是嬌蠻的臉上頭一次露出了溫婉賢淑的表情,微微覺得似乎跟阿嬌重合了。都是兩個可憐的女子罷了。
武安侯府里,田蚡正有事兒沒事兒的聽著愛妾們彈彈琴,奏個曲兒,日子倒也愜意無比。端著燙的熱乎乎的酒水,眯著眼喝一口,無不感嘆什麼叫做人生贏家。
「恬兒啊,你年齡也不小了,父親想著是不是讓你也入個仕,將來接手父親這個侯爺的位置倒也心安理得。」這人一上了年紀就愛為小的籌謀,田蚡也不例外。雖然他在朝堂上可謂是左右逢源,奸詐無比,但是對於這個兒子還是跟所有的父親一樣操碎了心。
「父親,兒子覺得自己現在的學識還不足以擔當大任,還是過幾年再說吧。」田恬端著酒杯,語氣不高不低的,有點驕縱,但是卻沒有跋扈。
「年輕怎麼了?」田蚡倒是不以為然拿起小酒壺給自己滿上,一想到那個老是跟在劉徹後頭看似不卑不亢實則一肚子壞水兒的某人,撇了撇嘴道:「朝堂上年輕的重臣將領也不少,比如說李敢,公孫賀,還有韓——」
田蚡話沒說完,門外候著的家生子一路跑進來,邊跑還邊喊:「侯爺侯爺。」
「怎麼了?毛毛躁躁的?」田蚡有些不悅的看著這個沒眼力見兒的家生子。
「侯……侯爺恕罪。」家生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穩了穩心神兒道:「侯爺,劉陵翁主帶著韓大人……公子……侯爺……嗯,來了,還說有重要事情要找侯爺,所以……」
「哪個韓大人?不會是……」田蚡放下茶碗,冷笑一聲:「該不會是韓嫣那個臭小子吧?」
「不是韓嫣韓大人。」
「那是誰?」田蚡摸了摸下巴:「該不會是……韓安國吧?」
「也不是韓安國大人,是……是弓高侯爺的嫡長孫,還有劉陵翁主一起來的。」家生子說完后,田蚡冷哼一聲:「他算得上什麼大人。」
「是是是,小的知道了。」家生子應完后,小聲道:「侯爺,這咱又跟他不熟,要不要小的找個理由打發了他?反正他要權勢沒權勢的,咱犯不著巴結他啊。」
「別,本侯爺倒是好奇他怎麼跟劉陵翁主勾搭到一起去的。」田蚡那張本就小人的臉上露出了更加陰險的笑容:「果然也是個按耐不住的,去,找個人兒去給韓嫣通個氣兒,說他哥跟劉陵來拜訪本侯了,讓他心裡有個數。」
田恬有些不解的問:「父親……為何要這樣做?」
田蚡輕輕一笑,道:「有些時候,該賣的人情要賣,反正韓嫣跟韓則,我寧願得罪那個世襲爵位的也不能得罪那個陛下看中的,必要的時候賣他個人情,這叫禮尚往來。」
說著,堂外便傳來了劉陵那清亮的笑聲,田蚡沖田恬揚了揚下巴,示意他先去後邊呆著去。田恬起身告退,過了一會兒便看見劉陵一身粉色宮裝帶著一股子別緻的幽香走了進來:「劉陵見過田太尉。」
「哎呦,翁主真是折煞田蚡了,田蚡見過劉陵翁主。」田蚡恭恭敬敬的給劉陵行了個禮,而後看到了一言不發的韓則之後有點裝作驚訝不已的樣子問:「這位公子是誰?看著好生面生啊,似乎從未見過。」
劉陵用袖子微微遮了遮帶笑的嘴角道:「這位是弓高侯的長孫,韓嫣韓大人的長兄呢。」
「哦,原來是韓大人的兄長。」田蚡有些恍然大悟,隨後有些尷尬的問:「不知公子名諱是……」
韓則的拳頭在袖子下握了松,鬆了握,然後才語氣謙虛的道:「在下韓則。」
「哦,韓則啊。本侯爺還真沒聽韓大人提起過公子,一時有些怠慢,還真是抱歉,望公子別跟田蚡計較。」田蚡話說的滴水不漏,讓韓則也沒辦法多說什麼。畢竟眼前這人是正兒八經的皇親國戚,當今皇帝的親舅舅,韓則也沒那個膽子得罪他,只好說:「無妨,侯爺日理萬機哪兒記得住韓則這等小人物啊。」
這田蚡他怨不著,只好把這筆賬記在了韓嫣的身上。韓嫣韓嫣,去哪兒都離不開這兩字,別人都是因著上大夫韓嫣的名頭高看自己一眼,反而一提韓則的反應都是茫然。韓則雖然自認為那點不忿隱藏的天衣無縫,卻沒看到田蚡端著茶碗的諷刺一笑。
田蚡倒是不介意給韓嫣添點堵,只是沒想到這韓則這麼快就上道兒了,真是孺子可教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