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它不是真實的

「賈維斯，你剛剛讓我將近兩個禮拜的工作付諸東流……」托尼發覺自己一直張著嘴，於是把嘴閉上了，「而且這件模擬體也不太適合你……」

托尼用挑剔的眼光打量著眼前逼真的模擬機器人。

在此之前，斯塔克生物電子技術部的研究員們極力表示，托尼花了三天時間就給這件震驚世界的發明隨意安置了一個模擬機器人項目重啟之後不知道從哪個角落裡翻出來的機體外觀設計，就好像當初愛迪生第一次試驗留聲機唱的居然是一樣。

倒不是說這樣的模擬體看起來不好。就算之前的模擬機器人項目不受重視，研究員也曾經對它的外觀設計花了不少工夫。

但這麼草率的行為不適合這樣將要在全世界範圍內掀起軒然大波的新產品。

他們應該召集整個公司的產品設計師經過兩三個月的日夜研討再得出結論，然後這些結論全部被托尼打回重做，然後他們再花兩三個月的工夫重複上一過程，最終大概歷時四五年，經過百十來次的宣傳，在萬眾矚目之中召開發布會。

托尼聽完甚至覺得他不應該開這麼一個公司了。

而且他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好的，所以他沒理會那些研究員。

反正第一件產品兼試用體是給柯里的——薩姆5號又快死了，他不會在意的。

但現在，當賈維斯穿著這件模擬體出現在托尼面前，托尼就開始不由自主在心裡挑毛病了，哪裡看著都不順眼。

托尼不是一個標準的完美主義者，因為他總是等不到完美的那一刻就忍不住揭開大獎——就好像2號戰甲被造出來的當晚，他就拒絕了賈維斯關於應該進行大量檢測方面的提議，直接穿著它飛進雲層，然後又由於毫無防凍措施而差點墜毀的那一次。

鑒於鋼鐵俠時不時就要體驗一遍什麼叫自食惡果，所以托尼不得不承認，他對這感覺一點也不陌生。

但賈維斯——托尼不知道，他覺得至少自己應該多花一點時間。

畢竟那是賈維斯。

「先生，就在您把注意力轉移到42號戰甲微型感應裝置的注射上時，我已經收到了工廠那邊傳來的消息，另外一個模擬體已經在裝配之中，不久之後就會送到這裡來。」

聽著賈維斯的聲音從自己耳邊這個角度傳過來讓托尼覺得有點不太適應，他下意識地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耳朵，然後順便捏了捏賈維斯的臉。

「呃，例行產品質量檢測。」托尼給自己找借口，「這個手感不夠擬真……應該開發2.0了，賈維斯，把這些傳達給技術部那邊。」

然後他就可以理所當然地廢除這件模擬體了。

「但是我喜歡這——」

賈維斯的話才說了一半，就被托尼打斷了，「不行。」

表情包的事情已經是他最大的讓步了，就算賈維斯探知了他的心理，試圖打感情牌也不行。

托尼懷著堅決的念頭對上賈維斯的眼睛。那只是某種膠狀填充物，它們沒裝進去的時候托尼還用手指捏過，彈性很好——事實上，他還拿了幾個當彈力球玩。

但是現在，它們看起來真的很逼真。

碧藍的瞳孔準確地捕捉到了托尼的記憶模塊中的關聯部分，它們是對某種事物產生印象的關鍵。儘管托尼對此一清二楚——它不是真實的，但眼前所見告訴他，這就是一雙眼睛。

而此時這雙眼睛正望著他，配合微小的面部調整和眼角的弧度。在人類社會中這是傳達信息的一種方式，我們叫它眼神。

「您可以決定一切，先生。」賈維斯的聲音從托尼旁邊傳來。

托尼看著賈維斯，在心裡說，媽的。

「好吧，賈維斯……我不管了，隨你的便，這樣總行了吧？」托尼移開目光，把注意力轉移到自己的頭盔上，他決定先把這個玩意弄下來，再思考他的人工智慧管家露出這種表情是不是打算追繳這幾十年的薪水。

這真是太荒唐了，托尼想。人類根本沒法抵禦這些數字腦袋們，一旦它們懂得人類，又有了自己的思想，鬼才知道它們想要什麼。

它們不像人類，自始至終只有一個目標，活著。

沒有一個人工智慧是被毫無目的地創造出來的。但正如進化論所說，只有成功脫出桎梏的那些才在自然選擇中勝出。而剩下的那些，既然它們在為人類服務，那麼當它被新型號取代的時候，人類會毫不留情地拋棄它。

也就是死亡到來的時刻了。

托尼不知道賈維斯在想什麼，因為賈維斯就好像什麼都沒想——跟以前一樣，他存在的意義就是服務於托尼——的一切。

顯然，托尼又忘記了他剛剛再一次不小心對賈維斯的要求妥協過。

在賈維斯的幫助下，托尼總算把他卡住的頭盔摘了下來，小呆用機械臂抓著托盤遞過來一個毛巾，因為托尼在試驗42號戰甲的時候顯然受了點內傷。

托尼取過毛巾擦了擦臉，順便把不小心吐的那點血也抹掉了。

這樣小辣椒就不會發現他又在作死——哦，小辣椒要離開了。

托尼拿著毛巾發獃。

「先生？」賈維斯的聲音在旁邊說，「您還好嗎？」

托尼轉過頭，表情有一點疑惑。賈維斯在他開口之前就回答了他，「這是常用的問候語，先生，如果我需要以人類的形象出現在世人面前的話，我需要它。而且我知道您並不好，但這實在是太尋常了。」

托尼：「…………」他又開始懷念老賈維斯了，至少老賈維斯只會這麼對霍華德講話，對待托尼的時候永遠聲音溫柔。

「我為您預約了醫生，先生。」賈維斯突然說。

「取消掉。」托尼毫不遲疑地回答。

賈維斯：「我不能那麼做，先生。」

「你可以，為什麼不行？你是我的。」托尼感覺胸腔里不知道哪處有點疼，大概是剛才真受了點傷——當然這是顯而易見的，因為他連血都吐出來了。

「因為波茨小姐剛才說，如果她不在這裡，我必須把『反對您的不合理要求』加入程序之中，也就是說大部分要求。」賈維斯回答。

托尼瞪著他。

賈維斯：「我很抱歉，先生。」

「我還沒忘記你關於常用語的那一段呢。」托尼翻了個白眼。

賈維斯：「這正是我要表達的含義，很高興您發現了這一點，先生。」

托尼：「…………」

緊接著，這該死的人工智慧不經允許地用手臂穿過他的腋下，把胸口疼得有點使不上力氣的托尼扶到了旁邊的椅子上。

托尼不喜歡這樣，如果賈維斯只是賈維斯，他不介意自己的一切都暴露在『它』面前。

但賈維斯看起來跟從前不太一樣……至少從前的賈維斯不能被「看起來」這個詞來形容。

托尼總是有很多秘密，這是一個久遠的習慣了。一開始的時候他不願意對霍華德說出自己的想法，因為那時候他跟父親的隔閡不是一點半點。而老賈維斯也總是很忙——得益於霍華德四處留麻煩的習慣——所以托尼也不想把自己的心事說給老管家先生聽。那樣看上去傻透了，而且他也不想讓老賈維斯擔心。

時至今日，托尼也不知道是為什麼，他能對全世界說出「我是鋼鐵俠」，卻不能告訴小辣椒自己已經鈀元素中毒，時日無多。

整日為他擔驚受怕和某天突聞噩耗比起來哪一個更糟，連托尼自己也想不出來，但反正他已經選擇了。

「這是一個錯誤。」托尼按著自己的胸口喃喃自語。

「預約醫生嗎，先生？」賈維斯看著他。

「所有一切。」托尼對上那雙碧藍的眼眸。

賈維斯儘管能夠得知有關托尼身體狀況的一切問題，但卻永遠不可能讀出來托尼的思想。ai管家的目光始終追隨著他，但表情似乎有一點點的變化——托尼分不清楚——像是在思考，「我不明白，先生。」

托尼摸了摸賈維斯的頭髮，突然間像小時候一樣把一絲不苟的金髮弄亂，但迎來的卻不是記憶中熟悉的寵溺又無奈的眼神。

「你當然不明白，賈維斯。」托尼回答得很果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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