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你
「原來是這樣。」
此時風清雲朗,湛藍的天空忽然劃過幾隻雪白的大雁,它們一邊暢快地前往心之所向,一邊愉悅地旋轉飛翔著。
秦子楚仰臉望了望天空,因陽光過於刺眼,他伸出修長白皙的手遮擋住自己的眼,那雙溫潤的,吸引人沉溺的雙眸在黯淡的陰影下顯得更加流光溢彩。
他凝視著祝心,又接著道,「心兒,六皇子身邊的陳公公將我從宮裡綁住,我還不知他為何要這樣做,亦不知他要將我送到何處去。」
秦子楚轉身,看向那名已經倒在地上的馬夫,他對祝心問道,「這下馬夫已經死了,沒辦法問他,心兒,你如此突然趕來長安,是不是聽到了什麼消息?你知道發生什麼事了?」
她柔軟的長發披在身後,微風拂過,輕輕將那青絲美麗地擺動著,祝心望著秦子楚,桃花般的臉龐上浮現出一絲憂慮,她動了動嘴唇,欲言又止。
過了一會兒,祝心轉身慢慢向銀白色蘆草那兒走去,她臉色有些沉重。
「心兒,你怎麼了?是不是有什麼不好的事?」
秦子楚見她悶悶不樂,心事重重的樣子,便也跟隨她走上前去,他輕輕牽住她的小手,與她並肩走著,在她身側溫柔地說,「你告訴我,我不會難過的。」
祝心聞言,她看著他,然後又埋下了頭。
那時她遇到左燁后,就興高采烈地立即前往王府。因為許久沒有與友人見面,而且遇到左燁后祝心很是歡樂,她便在王四娘家多待了些時辰,直至夜禁前才回去。
王四娘給她安排的馬車,而馬車抵達祝府的後門時,天色已經黑沉下來。
祝心向馬夫道過謝,一走一跳地進入後門,先前攔著她的護衛看見她后,原本一臉的慌張與著急突然放鬆下來,「娘子可回來了,郎主知道娘子擅自出去后大發脾氣,還要拿我們問罪呢!」
她的貼身婢女原先在後門的院子里等她回來,聽到聲音后,就亦步亦趨地立刻過來了,她一臉的倉皇,「娘子,你快回房吧,郎主說,說是等會兒還不見你在屋裡,便要懲罰奴了。」
「沒事,」祝心見他們一個兩個著急的模樣就想笑,她一邊往院子里走去,一邊玩笑著說,「阿爺他不會懲罰你們的,我這不回來了嘛。」
祝心看向她的婢女,笑道,「走吧,我去書房看看阿爺,保准他不生氣。」
「可是娘子,現在郎主正在會客呢。」
婢女猶猶豫豫地,她看著祝心,眼神里透著一絲慌張,顯然是祝良佑吩咐過別人不能打擾他與客人商量事情,「郎主說,讓娘子回來后在屋裡好好待著,他自會前來。」
不就是會個客人,這有什麼?
「沒事,你不用害怕,」祝心對婢女道,「你先回房吧,我去看了阿爺就回來。」
婢女不敢違背自家小娘子的吩咐,在那兒站了一會兒,只好一人回了院子。
祝心這邊往書房的方向走去,路過一個朱紅的亭子,亭子旁有一池的粉菏,現在正值酷暑,綠葉紅花,池水清澈,還有可愛的鯉魚在裡面遊盪著。
這荷花池,是因為祝心愛用蓮子熬湯喝,所以她父親才專門為她修建了這樣一個池子。
她嘻嘻笑著,粉頰生花,扶著圍欄,對池裡的魚兒們招了招手,「我過一會兒再來看你們。」
祝心望向前面的書房,那裡燈火通明,朱紅迴廊掩映,她繼續往前走去。
「咦,下人們去哪兒了?」
她一步一步往前走,奇怪地環顧四周,發現平日里不缺婢女僕人的書房外,此時竟沒有一人守著。
「阿……」祝心走到了書房門外,正準備朗聲叫自己的父親,卻忽然聽到從房裡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
那是一個男子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沙啞,好像在刻意的壓低著,「這怕有些得不償失吧,郎主,你將他送到六皇子身邊,豈不是一切都白費了!」
祝心遲疑著,這就是那個客人?
「可你也不是不知道,現在魏明府死得多慘,我想起來就后怕,要是那些證據流到外面去,不僅聖上要將我革職,連凡泉閣里的某些人也要……」這是祝心父親的聲音,他那忽然蒼老的聲音里浮現著無盡的恐慌。
祝心在門外,不知道他們說的「他」是誰,只是有些奇怪為何父親會提到六皇子與魏明府,而且那陌生人說,「把他送到六皇子身邊」
她一驚,現在阿楚不就是在六皇子身邊嗎?
祝心凝神細聽,聽到父親有些無奈地繼續說著,「本來我也想將他送去六皇子那裡,若不是他好男色的話,秦子楚去了他那兒,也能夠幫助我們實現宏圖大業,可現在,六皇子掌握了我貪污的罪證,也只有犧牲這枚棋子了。」
祝心在外面,白皙的雙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閃著光的眼裡滿是詫異與恐慌,她因為呼吸緊促胸口不斷地起伏著,房裡的聲音繼續傳來,那人有些嬉笑著說,「六皇子的手段可真夠意思,他的男寵要是有一絲讓他不滿意,大多都被他折磨得不成樣子……那秦子楚還不……」
接下來就是一些完全不堪入耳的話語。
祝心搖著頭,她眼裡滿是悲涼,過了一會兒,她極其厭惡,也極其不可置信地慢慢退了回去。她一邊飛快地跑回自己的院子,一邊傷心地流著眼淚,嘴裡不停念著,「這不可能,不可能!」
她怎麼也不敢相信,那個如雕琢美玉般的少年,那個讓人心疼的六皇子竟然如此齷齪。
而自己一向敬重的父親,陪伴自己長大,一向對自己疼愛有加的父親,他私下裡,竟是如此骯髒不堪的模樣。
失神落寞,一步一步地往自己院子大門走去,她的貼身婢女見自家娘子回來了,立即走上前來,祝心的樣子有些異常,婢女擔憂地問,「娘子怎麼了?」
祝心眼神空洞,她輕輕推開婢女,徑自往房裡走去,一邊走一邊說,「要是……要是郎主來了,就告訴他,我已經睡下了。」
婢女在她身後,詫異地聽聞自家娘子叫父親郎主,更覺得奇怪了。
房裡黑黑的,因為祝心將蠟燭吹滅了,她不想看到這污濁的人世間。
她痛苦地趴在床邊,哭泣著,哽咽著,又要防止被婢女聽到了。
過了一會兒,她聽到了父親熟悉的聲音從外面傳來,不過又好像因為自己已經睡下,不久又離去了。
「我一定要離開!」
祝心的臉在黑暗中,看她不出神色。
「要趕快去救阿楚,可是,現在誰能幫我……」
她心裡充滿了憤恨與委屈,「我才沒有這種令人羞恥的父親!」
夜色更加深沉了,祝心收拾了些珍貴的首飾與兩套衣物,帶著六根折斷了的香,憑著對祝府的熟悉她躲過夜裡的巡邏,又跑到馬槽里悄悄牽了一匹馬出來。
出了祝府,她往祝府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就在這一夜,毅然決然地離開了她已經住過十五年的家。
「這裡才不是我家,阿娘,等女兒找到阿楚后,以後一定會回來看你的!」
祝心騎著馬,飛奔向城西的城隍廟。
長安城外,蕩漾的蘆草在太陽下閃著銀白的光芒。
「心兒,你告訴我,到底怎麼了?」
秦子楚望著一臉沉著的祝心,她平日里燦爛的笑容消失不見,桃花般的臉上是一片悲傷。
祝心轉過柔美的身軀,她細細腰肢若楊柳,披著的軟紗漂浮,她忽然伸出白嫩的手臂,緊緊地抱住秦子楚,哽咽著,「我害怕……害怕失去你,我真的害怕……」
她從小心思單純,疾惡如仇,從不曾接觸過這些事。因此她害怕說出那些骯髒齷齪的事,那些令人噁心的事,害怕秦子楚也會以為她自己是那種人,而其實,她心裡更加害怕秦子楚與自己的父親反目成仇,要是將真相告訴他,那麼以後她一定會面臨到底是選擇父親還是愛人這條道路。
但是她不知道,私底下秦子楚早就知道祝良佑是把他當成一枚棋子,只是為了利用他才將他養在身邊。
祝心抽泣著,緩緩離開了秦子楚的懷抱,她凝視著他,遲疑了一會兒,說出了一個以後令她一生都倍受折磨的謊言,「六皇子身邊的陳公公將你抓住,是為了給那些權貴搜集……」
「搜集什麼?」秦子楚看她猶猶豫豫,不禁更加奇怪。
「搜集男寵……」祝心紅著臉,她害羞地看向秦子楚,見他聞言后露出了受辱的神情,他溫潤的眸子里滿是難堪,極其氣憤地道,「這刁奴!真該將他碎屍萬段!」
祝心看見他如此生氣,不禁身子一顫,過了一會兒,她又暗自慶幸沒有將真相告訴他。
「可是,這六皇子殿里少了一個人,六皇子不會追問嗎?」秦子楚問著祝心,依舊是一臉的憤恨。
為了一個謊言的圓滿,就不得不說出另一個謊言。
她小心翼翼地回答著,「我也不知……」
祝心見秦子楚站在那兒,臉色極其不好看,她一驚,趕緊撒嬌著對他說道,「阿楚,我如今是逃出祝府的,你不知道,我阿爺前幾日要將我許給別人。」
她可憐地看著他,桃花一般的臉龐上儘是委屈,「我們一起離開這裡好不好?永遠也不回祝府,我……你不能……不能……」
「怎麼了?」秦子楚在一旁,見她如此柔弱的模樣,不禁心疼,被人侮辱的憤怒也漸漸平緩了一些,他柔和地問道,「不能什麼?」
她佇立在那兒,臉頰上的紅暈更濃了,像是四月里妖紅的桃花。
祝心忽然直勾勾地盯著秦子楚,朗聲道,「你就不能娶我嗎?我們不能拋棄以前的一切,去一個我們倆都喜歡的地方嗎?那裡只有我們,只有我們!」
本來秦子楚還想問她是如何得知這消息的,一聽到這話,就完全愣住了,他白皙的臉龐上浮現出一絲驚訝。
過了一會兒,他笑著看著滿臉通紅的祝心,溫潤的眸子里滿是柔情,他輕輕地抱住她,「這話怎麼能由你來說呢,為了你,我願意拋下一切,只去一個我們倆都喜歡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