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見識
第五十三章見識
年會當日剛好是聖誕節后第三天,也就是12月28號。那是千期月知道陸溪噩耗的日子,也是陸溪離世三天的日子。同樣的三天,一前一後,卻讓人覺得諷刺無比。
下班的時候,千期月準時走出辦公室,玻璃門映出她清秀而冰冷的臉,和上面的紅色剪紙格格不入。她一直都這樣,外物並不能影響她很多,只要自己知道自己是什麼樣的,知道自己想要做什麼,就行了。議論,謠言,中傷,都不重要。不困於心,不愧於行。
「期月,你今年真的不去嗎?」樓琳整整自己的衣袖,看著千期月,眼裡有顯而易見的擔心和遲疑。她不是多此一舉,也不是杞人憂天。她已經得到確切的消息說楊嘉畫要出席年會,要是千期月這次不去的話,這倆人又碰不上面,這麼僵持著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啊。他們不嫌累,她還嫌累呢。
「不用了。你好好玩,剛好最近廣告部解決了一個大case,你可以拿著它去找總裁請功,就說是我說的。」千期月打趣她。明晚年會的時候她肯定是不會在的,但是,她不在不意味著廣告部最近熬夜通宵的努力是鬧著玩的。就算是敲楊嘉楨一筆也未嘗不可,畢竟現在已經年下,馬上就過年了,誰不願意喜氣洋洋的?
開出車庫,千期月還沒有正式加速上路,就遇到一個黑色頎長身影直杠杠的橫在自己面前,完全沒有要退縮的意思。也虧的千期月平常還是有練車技的,不然一個沒剎住,可能就得出事了。
「你想幹什麼?」千期月搖下車窗,眼神明亮如星辰,面色淡然如冰川,很顯然的拒之門外的意思。那個橫在她面前的人她很熟悉或者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剛好你也忙完了,我們一起吃個夜宵好好談一談行不行?」楊嘉楨笑得一臉人畜無害,就像他真的只是想吃一頓飯一樣。除了楊嘉畫,千期月真的想象不出自己還跟他有什麼交集。就算是上一次提議說要她做「綠光之神」的代言人,也一定是他為了刺激他和千期月故意的吧。
「上車吧。」也巧了,千期月這幾天都很是鬱鬱寡歡,剛好遇到個裝槍口的不虐白不虐么。剛好,既然楊嘉畫那種態度,她也就無需再介懷太多,該虐的虐,該說的說。反正今晚之後橋歸橋路歸路就是了。
「那個,雖然已經晚了,但是……聖誕快樂。」坐在咖啡廳里,千期月微低著頭淺啜細白瓷杯里的藍山,還沒有開口就迎來了楊嘉楨這麼一句話。今天是12月27號,離聖誕節剛過兩天,說晚不晚說早也顯然不對。
「我這幾天都在忙。你也知道,年會過後就要放假了,所以要趁早把事情都趕完。聖誕節那天我三點才回家所以忘記跟你說了,對不起啊。」楊嘉楨看千期月杯子沒有放下的意思,又繼續補充道。他看著千期月平時那麼淡然,今天坐在窗邊,偏頭向外。頸部線條優美,側臉也是無懈可擊。只是,她眼神落寞,滿目蕭條。即使隱藏得很好,楊嘉楨也看出來了。她也說不清楚,直覺認為她不開心。
千期月放下杯子,把視線收回來定定的看著楊嘉楨。他眼睛里泛著疼惜,他言語里透著懇切,他面前的咖啡沒動,只是很鎮定的看著她,面部線條像極了楊嘉畫的楊嘉楨坐在她面前,她恍惚間就有了「對面是楊嘉畫」的錯覺。眼瞼低垂,燈光被睫毛分割,漏下一片密密的陰影。這個人,貌似也不壞,還挺有意思的。
「我們的關係沒有近到這種程度。你沒有做什麼,不必道歉也不用解釋。」楊嘉楨急急慌慌的說了兩段話,千期月短短兩句話就解決了一切。的確,目前他跟她的關係是有點僵,或多或少是由於楊嘉畫,也有可能是因為這兩個人都不大愛說話。
「進入正題吧。對了,我明天請假。」千期月看著楊嘉楨沉默的表情,心裡越來越不舒服。她老是覺得面前的是楊嘉畫,想到自己和他最近的關係,千期月就很煩躁。還是早些離開的好。
「請假?為什麼?」楊嘉楨眼裡冒出一絲不解,被千期月漫不經心的態度給頂了回去。她的眼神桀驁不馴,一副「我的事你憑什麼管」的樣子。於是他變換角度,開始認真回答千期月。
「我當時會注意到你完全是因為嘉畫為了你在就職儀式上撂下一大攤子人。楊嘉畫平常從不衝動。他長這麼大,雖然平常的時候嘻嘻哈哈,但是對很多事情他都是知道分寸的,不會感情用事。但是那天,他做了。」楊嘉楨回憶起自己當初注意到千期月的原因,笑得有些狼狽。或者一開始就是錯了的吧,要是自己好奇心不那麼重,要是自己保護欲不那麼強,就不會遇到她,就不會遇到這麼一個薄情而洒脫的特別女子。
「嘉畫四歲多的時候我們的媽媽就離開人世了。雖然嘉畫不說,但是他也常常為了媽媽的離開痛哭流涕,只有那個時候他才是脆弱的。只是認識你之後,嘉畫好不容易調節出來的冷漠又變成了脆弱。」楊嘉楨慢慢的說著,一邊注意千期月的反應。可令他失望的是,後者什麼反應都沒有,只是拿著金屬長柄小勺子慢慢的攪著杯子里的咖啡。卡其色沉沉浮浮,千期月眼睛里的顏色也是沒有固定。
千期月沉默了十多分鐘,在聽到楊嘉楨或許有或許沒有的嘆氣聲時,她終於抬起頭,目光灼灼,直直看著楊嘉楨棕色的瞳孔,似乎要看透他的靈魂。「是么?倒還真是高看了我呢。」
楊嘉楨此刻是這麼說的,下一刻可就不一定了。要是自己在暗火的形象被他知曉,還不知道他會怎麼暴跳如雷呢。不過,給他看看也好,反正自己是早就沒有形象了,不介意再多一個罵自己的人。罵得越多,不就越顯得自己很高傲么。反正世人都是這樣,對自己沒有能力或者無法企及的東西,總是抱著一種與生俱來的厭惡感和敵視。
「你要是真的想知道我的真面目,就跟我來吧。」千期月挑眉起身,灰色的外套顯得她冷硬無雙。她嘴角微勾,一看就知道沒有好事。楊嘉楨很少看她笑,每次遇見她,他們之間都是劍拔弩張的,從來沒有平和過,更別說能像現在這樣好好的心平氣和的玩耍了。
出乎意料的,千期月並沒有把楊嘉楨帶去後街,而是去了CBD區最昏暗的一條小巷。暗火併不是能被任何人窺伺的地方,本來今年事情就挺多,家醜還不外揚呢,怎麼可能帶他去那裡。何況,她對他本就不是特別信任。世間魚龍混雜,誰知道好人是哪個,背後捅你刀子的又是哪個?
不過,話又說回來,上次長毛帶著一幫人砸了她的車,現在還被扣在暗火里不知道幹什麼呢。而這條街,一直都是被長毛壓制著的。長毛雖然功夫不夠,但人比較仗義也知道規矩,在這一帶,成功壓制了不少亂竄的勢力。即使只是面服心不服,也好歹是被約束著的,不會亂來。只是現在他走了,這裡倒是比以往更加猖獗了,事故也是越來越多。
千期月停好車,讓楊嘉楨遠遠的跟在自己後面。她的背影像是一幅畫,楊嘉楨心裡一動,轉眼嘴角又浮現了苦澀的弧度。
說這裡治安差也是實話。這不,還沒走幾步千期月就被一夥大概七八個人盯上了。他們雖然赤手空拳但是流里流氣,身上能用環裝飾的都用上了那種閃閃發亮的飾品,也是十分非主流。他們找千期月拿錢,千期月冷著臉,二話沒說,直接上手開打。
凌厲的掌風,無匹的氣勢,就連一個簡單的掃堂腿都能被她用得雷霆萬鈞。她身上的外套和腳上的高跟靴似乎一點都不是阻礙,反而成了她的利器。長腿一抬,踢中一個人的肩膀,用力向左一劃,那人臉上登時出現一道血痕。
十五分鐘,八個人,每一個人都掛了彩,不是身上有傷就是骨頭有傷,反正都沒有一個是好的。看到他們在已經結了雪的地上痛苦的翻滾,楊嘉楨忽然想到了什麼,但是他希望那不是真的。他從小都生活在一般的環境里,很少見血,所以會有些震驚也正常。
千期月看著楊嘉楨。他雖然表面上什麼反應都沒有,但是從塔有些僵硬的步伐和急促的呼吸里,千期月就已經明白了。她看到過那麼多種懼怕的表情,不得不說,這個人鎮定的懼怕著,還真的是挺有意思的。
但是,這並不意味著她會說什麼好話。在沒遇上他們之前她就已經是這樣了,不管他們接受不接受都無可挽回。她也不想為了他們所謂的真心把自己改造得不像自己。我是我自己,不需要誰承認也不想要誰認可。我只愛我愛的東西,我只恨恨我的東西。
「回去把你看到的好好想想吧。」千期月笑得很是妖嬈,她的臉上沒有了以往的冷靜漠然,鋪滿她秀麗面頰的張狂,自信,囂張,黑暗的怒放。就像她自己曾經說過的那樣:「世間沒有完人,對錯只在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