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祭掃

第五十四章 祭掃

第五十四章祭掃

楊嘉楨看著千期月的背影在橘黃色的路燈里漸行漸遠。這個女人,越來越讓他捉摸不透了。她的確夠膽大,面對那些面目兇惡的地痞流氓也仍舊敢勇敢的衝上去。她也的確夠狠,不夠就是問她要點錢,她能把別人的內傷打出來。他看過她的軟弱,在她一個人回家路過購物廣場蹲在長椅上的時候他也在不遠處,那個時候她的背影寂寥而可憐。

她或許是真的值得人喜歡的,但是,要做楊家的兒媳婦,這樣的性子,絕對要不得。不過,聽柳姣說,楊嘉畫最近醉心工作,一天基本上就沒有出過辦公室,要去找千期月貌似也不可能了。只是給他提個醒應該也很必要吧。

千期月慢慢往前走,嘴角勾起苦澀的弧度,鼻子很酸,她微嘆氣。冬日的氣溫低得可怕,尤其還是在夜晚。小巧的鼻子在空氣里積聚起一團水霧不知道怎麼模糊了她的視線。她走在雪地里,深一腳淺一腳。靠在福特黑色的車身上,千期月突然覺得用完了全部力氣,身體似乎被抽空,背後鋼鐵冰冷的觸感和漸漸浸進她衣服的雪水,狠狠的打了個哆嗦。

仰頭,看著寂夜裡天上明亮的星辰,她閉眼:阿溪,我還是沒說錯的是吧。沒有人會對我真心相待,就像沒有人會讓我安然一生。最終的決定權不在我身上啊。

自從上次遇襲之後,千期月在進車庫之前從來不會減慢車速,不管她看到了什麼。她剛剛開進卓錦城的時候瞥到門衛處哥哥正在等著自己,她給他投過去一個眼神,然後依舊向前。千期堯在後面慢慢小跑。他今天穿的是運動服,腳下蹬得也只是一雙運動鞋,所以跑起來也不算累贅,甚至比千期月還要先到樓下。

「要不我明天陪你一起去吧。」千期堯看到千期月走近,自然而然的接過她的包,跟著她一邊走向電梯一邊說。雖然說只是去拜訪故人,但是他心裡莫名的有種不安。這一年發生的事情太多了,再加上最近幾個月千期月幾乎被當成了活靶子,找她事的人不計其數,他倒還真的有些不放心她一個人去城郊。

「不用擔心。沒有人能夠對我做什麼的。」千期月頭也不回,繼續向前走。

「你妹妹我長這麼大,你有見過被誰欺負么?我只是自信些,還沒有到自負的地步,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彷彿是怕哥哥不信,她又在後面補了一句。

進門,千期月聞到一陣菜香。挑眉看向餐桌,果然已經有一桌簡單但溫暖的菜肴擺在面前了。她輕笑,本來緊繃的神經也有些放鬆下來。果然啊,世間最美好的事情就是有人在家等你,有人給你做飯,然後笑著看你吃下去了。

「你跟楊嘉畫怎麼樣了?」千期堯給千期月拿來碗筷,盛好飯,看著她開動。他盡量找了個平和的調子跟她說話。上次和楊嘉畫談過之後就沒見他跟千期月出雙入對了。但是千期月的表現也的確不怎麼樣。她似乎又回到了剛剛失去陸溪的時候。即使她表面嘴硬不承認,千期堯也能肯定她對楊嘉畫,絕對是動了心了。

「已經沒事了。」千期月很平靜的刨著飯。今天的飯煮得挺好,軟軟糯糯,不多一分不少一分。也如她所說,已經沒事了,一切都已經偃旗息鼓了。就這樣也挺好的。

千期堯眉毛一挑,看著千期月低垂的眼瞼,忽然想起了之前看到的千期月在夢裡還不舒服的樣子來。或許自己逼得太急了。罷了,她不說也好,要是這樣就真的能過去,那也不枉他那番話了。楊嘉畫他,配不上自己一直捧在手心裡的妹妹。他那種想法,僅僅是想到就覺得齷蹉。

「那好吧,你一個人小心點。」千期堯起身,不再說什麼,輕輕囑咐一句就回了客房。本來是想著堆雜物的房間現在堆進了186的千期堯,也是好事吧。一個大活人總比一堆沒有生氣的死物來得好。

千期月在後面咬著筷子輕哼出一個音節。哥哥等她這麼久卻什麼收穫都沒問到,也不知道是好是壞。但有件事她敢肯定,千期堯肯定和楊嘉畫說過什麼奇怪的話,或者就是他們倆有事一起瞞著她。因為千期堯一般不會幹涉她的交友。

第二天,天朗氣清,千期月開著福特慢慢向城郊駛去。她已經請了假,所以並不著急。沿途看見一個花店,店名很有意思:悠晨。她輕輕偏頭,停了車鎖好,進門去。

「你好,有什麼能為你服務的?」正在修剪花枝的女店員笑容可掬的向她走來,輕聲細語,在隆冬的清晨里竟有了一絲春天才有的美好和新鮮。

「花,送死者。」千期月不磨嘰,但看到女店員的笑臉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她對那種第一面就很和氣的人,完全沒有招架之力。

「那麼,死者跟你是什麼關係呢?請原諒我的冒昧,確定了這個我才能幫您選花。」女店員仍舊是盈盈笑著,只是弧度稍微收斂了些。死者為大,她倒是懂得敬畏生命。千期月心情突然就好起來。

「戀人。」很簡潔的兩個字,卻讓女店員眼睛閉了閉。她見過不少來祭奠死去愛人的,但是能像她這麼直接說出來的,倒還真是少見。

所以她挑花的時候猶豫了好一陣。她剛剛看到女子說出那兩個字的時候,眼睛里閃過明顯的名為「哀傷」的情愫。應該也是個可憐人吧。世間為情所困者,誰不可憐?

「那這個吧。很適合送死者的。」女店員抽出一根亭亭玉立,修剪得當的紫色風信子擺在千期月面前的玻璃櫃檯上。濃郁的紫色似乎要從花瓣上傾泄下來,捲曲的花瓣象徵著對死者的繾綣情思,的確是好花。「那就它了吧,麻煩你替我包起來。」千期月點頭,說一句。

女店員看著她眼眶裡越積越多的水,趕忙嗯了一聲,抽過花去包裝了。她選了十七朵,雖然說風信子代表著永恆的懷念,但是她希望外面那個等待著的佳人能夠早日放下,逝者已矣,生者為重。

包好花,千期月默默走出花店。悠晨……若是能每個早上都悠閑的話,她又何必如現在這般活著?若是能有安穩平靜,誰又願顛沛流離?世界從來不符合任何人的想象,否則,她就不會是出現在這裡了。

「嘉畫,你上來一下。」楊嘉楨接通內線,以公事公辦的語氣對自家弟弟發出召喚。楊嘉畫來得也快,幾分鐘的功夫就已經在門外了。他穿得很合規矩。曾幾何時,他是真的很討厭那些衣冠楚楚背地裡勾心鬥角的所謂商人,可是現在,自己也變成了這樣的人,說不清楚有什麼感受,但是很明顯的就是難過,莫名其妙的難過。

「早點離開那個女人吧,她不適合你。」楊嘉楨自從楊嘉畫進門之後就一直在玩手機。眼神示意他坐下之後,慢慢且堅定的說出上述那句話。

「阿溪,我來看你了。」在城郊墓地的一棵樹下,靜靜的安息著一個靈魂。城郊墓地的綠化做得很好,不過幾步就能看見一棵樹,據說是為了讓死者在烈日當空的時候不至於找不到一個能歇腳的地方。千期月彎下腰,慢慢把那把紫色包裝的風信子倚在大理石做墓碑旁邊,她把它立著放的,希望他能聞到它的芳香,忘記那些痛苦。

慢慢的蹲下來,她每次來看他的時候都會穿一身黑,並不是為了紀念和哀悼,而是因為陸溪之前說過他很喜歡千期月的黑色風衣。所以每次來看他,她總會莊嚴肅穆。

她盤起雙腿,把頭靠近墓碑。冰冷的石頭讓她眼睛一閉。忽然就想起了當初那些空洞,寂寞,無望的時候,那個時候他也會這樣,輕輕的張開手把她的頭摟進臂彎,拍著她的背,給她溫暖。現在已經變成她要來溫暖他了,可是她只能面對一座墓碑。沒有生氣,沒有溫度,沒有似曾相識的懷抱,沒有魂牽夢繞的眼神。

「阿溪啊,你說過我一個人也要好好的活下去。我做到了,我現在活得很好,也不再受欺負,可是,你不在了啊。你說那些長夜漫漫,那些暗夜垂泣,那些流血漂櫓,那些明槍暗箭,我要去哪裡找你?又要怎麼穿過那些迷霧重重才能到達你身邊?」千期月眼神飄忽,輕輕低喃著。眼前浮現的是之前的相依為命,現在一切都成了浮雲,她突然覺得自己心好累。

下雪了。紛紛揚揚的飄落下來,千期月拿起身邊的黑色打傘,撐起,擋住陸溪和自己。雖然這是在樹下,但是很還是會被雨雪摧殘。她既然在他身邊,就無論怎樣也捨不得他受委屈的。

她不是個很多話的人。往年來陪陸溪的時候,她總是安靜的時候比開口的時候多。她不善言辭,她只想靜靜的陪著他。難得換來的一個假期,能用來陪他,是很開心的事。以前在一起的時候一直都是她話比較多,陸溪只會牽著她的手,笑眯眯的看著她。現在,她覺得

我把一切笑容和語言都在你還在的時候表達完了,剩下的都是長歌當哭,卻是一滴淚都掉不下來。

「她跟你說什麼了?」楊嘉畫挑眉看著楊嘉楨,氣場驟變,突然就冷酷起來。楊嘉楨當然也感覺到了,他餘光瞥到楊嘉畫剛剛聽完之後下意識的坐直身子,嚴陣以待,箭在弦上的樣子。

楊嘉楨放下手指,垂著眼瞼把手機遞給楊嘉畫。

上面是一組圖,第一張是千期月利落的背影,她逆著光,地上投出她消瘦純黑的剪影。接下來得五張照片就是千期月打架時候的姿態了。招式凌厲,風衣搖擺。就算是只看圖,楊嘉畫都能想象得到千期月那種看死人的特有的冷酷得令人害怕到骨子裡的目光。之前他救千期月的時候,就被她偶然的回眸嚇得打了一個激靈。

「她或許值得珍惜,但是她不值得做楊家的媳婦。」楊嘉楨翻著文件,頭也不抬的說。他又變成了那個精明無比的狐狸,又成了在利益場上左右逢源的鼎湖國際總裁。就像之前他和楊嘉畫從來沒有因為千期月鬧過一樣,就像他從來沒有糾纏過千期月一樣,就像……他從來沒有了解過他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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痴心東家冷情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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