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何運洪今天特別煩。

作為家長，被女兒的班主任老師電話「召見」，一般不是什麼好事。

令何運洪萬萬沒想到的是：看上去乖巧文弱的女兒何雙雙，竟然在學校打了架，還一板磚把一個高大健壯的女同學腦袋開了瓢！

何運洪又檢討又保證，好話說盡，最後咬牙甩出五千元，才算擺平了這起「惡性校園暴力事件」。

怎麼管教這位外表柔弱內心強悍的女兒？何運洪心裡暗暗嘀咕。

何運洪中年喪妻，妻子給他撇下五歲的何雙雙。經濟困窘是妻子喪命的罪魁禍首，因此努力掙錢改變命運也成了他的至上奮鬥目標。料理完妻子喪禮，他就把何雙雙送回鄉下老家，委託父母照料，自己心無旁騖，甩開膀子大幹。

一晃十年，父母漸老，自己的生意步入正軌，一座夢想中的商業王國大廈已見雛形，女兒的教育問題就提上議事日程。但父母堅決不舍故土，何運洪只好把女兒接到身邊，又動用了不少人脈關係，安排在本縣最好的一所中學就讀。

但是，這所全縣最好的中學，對於何雙雙，卻是噩夢的開始。十年鄉下生活，造就了何雙雙「鄉氣」的外表和一口鄉音，同時也給了她總是讓人眼睛一亮的天然清新。前者讓她受到同學們的嘲笑，後面卻讓同學們尤其是女同學們燃起熊熊妒火。不知覺間，何雙雙就處在初顯「白天鵝」外形的「醜小鴨」痛苦地位。

最讓何雙雙痛苦的是，因為城鄉教育差別，她的學習跟不上，每次考試成績出來，她都是墊底。成績決定價值，這是任何學校都顛撲不破的道理。由此，何雙雙的處境更是雪上加霜。

女兒的痛苦，做父親的再清楚不過。何運洪思慮再三，決定暫時先按兵不動，當做什麼也沒有發生，讓時間做最好的老師吧！

何運洪一進家門，何雙雙便一頭撞進他的懷裡：「大大！大大回來了！」

何運洪一手放下手裡的公文包，一手撫著何雙雙的頭。十五的女兒已經跟他差不多身高，心智卻仍然是個孩子。他嗔怪道：「這都成大姑娘了，還往爸爸懷裡鑽！丟不丟啊……不是讓你叫爸爸嗎？得趕緊學會做城裡人！」

何雙雙給父親拿出拖鞋，仍舊歪在他身上：「大大……爸爸，閨女今天在學校又受欺負了！」

何運洪盯著女兒，不由搖頭：「是你受欺負了？我怎麼聽說有人打破了別人的頭？！」

何雙雙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爸爸，王老師跟你告狀了？那他有沒有告訴你，為什麼我打破她的頭？」

何運洪打了個哈欠：「沒說。不管為什麼，都不要和別人打架。」

何雙雙語氣委屈：「她們故意撞我，那個叫蘇達綠的高年級女生，老想欺負我，閨女必須給她們點厲害瞧瞧……爸爸，你也不希望閨女被別人欺負吧？」

何運洪愛憐地看著這個「外強中乾」女兒，嘆了口氣：「唉……雙雙，你的基礎差，爸爸也不要求你的學習成績一下子能有多好，但是你自己要注意學習，一定要有進步，最後一名就會被人瞧不起！」

何雙雙很有信心地向爸爸保證：「爸爸放心，我剛從奶奶家來，這邊老師的講話，我開始時聽不大明白，現在好多了，我都能聽懂了，我的成績會有進步的。」

何運洪拍拍女兒的頭，點了點頭：「你這麼說，爸爸就放心了。爸爸累了，先去睡。我給你帶了份外賣回來，有你最愛吃的雞腿。這麼晚，你也該餓了，快去吃飯吧。」

幾天後，又是很晚，何運洪一臉疲憊，進門后，就一屁股癱在沙發上。

何雙雙正在一邊吃零食，一邊看電視。電視上，謝霆鋒又蹦又跳，載歌載舞。見到爸爸回來，她趕緊關小了電視聲音，打開書包，拿出一張成績單，怯怯地走上前：「爸爸，這次考試成績出來了，我進步了兩名。」

何運洪接過成績單，看了一眼，放在茶几上：「雙雙，給爸爸倒杯水去。」

何雙雙跑過去給爸爸接了一杯水，放在了爸爸面前。

何運洪看著雙雙：「今天王老師又把我找去，說你和同學又打架了。說說看，為什麼又和同學打架？」

何雙雙低下頭，擺弄著衣角：「這事兒不怨我，上次頭破的那個高年級女生找來了幾個高年級的男生來找我報仇……結果，被我撂倒了一個，其他的都跑了……「

何運洪瞪大了眼：「一個高年級的男孩子，你都敢跟人家打架？！」

何雙雙爭辯：「不是我非要和他打，是他們先找我的麻煩！」

何運洪拉近何雙雙，上下看了一遍，無比擔心：「你沒有吃虧、沒傷著吧？」

雙雙搖搖頭：「沒有，他們都太不會打了！我只用了一個隨手牽羊，就把大個子撂倒了……其他的都不敢上了！」

何運洪哭笑不得：「嘿，雙雙，我還真看不出來，我的女兒竟然這麼能打？！」

何雙雙得意：「我在爺爺家，每天都跟著小朋友練洪拳！」

何運洪擺擺手：「這個我知道，我小時候也練。可是這樣不是辦法啊，那幾個壞小子以後再找你的麻煩怎麼辦？」

何雙雙笑了：「他們還敢！難道記吃不記打？」

何運洪撫摸著女兒的頭，語重心長：「雙雙，你媽媽去世得早，爸爸又忙於生意，對你照顧不周……但你現在是大孩子了，要懂事兒。爸爸做生意很辛苦，希望你盡量不要再給爸爸添亂！」

何雙雙乖巧地點點頭：「我懂了，爸爸!」

何運洪從錢包里取出二百元錢，遞給何雙雙：「這樣，明天下課後，你請那幾個高年級同學去吃頓漢堡。這事兒肯定就結了！去吧，懂事點！」

何雙雙並不接錢，反而轉移話題：「爸爸，我這次的考試……」

何運洪擺擺手：「不用說了，你與其他同學的起跑線不一樣，這點爸爸也有責任。爸爸已經給你請了一位家庭教師，你要笨鳥先飛，在家裡開小灶，會趕上去的！」

何雙雙不解：「家庭教師？是在家裡上課嗎？」

何運洪攬過何雙雙：「爸爸最近簽了一個項目，工地在外省，我要過去到那裡待一段時間，可能是三五個月，也可能是半年，不能隨便離開。家庭教師這周末就過來，趁我還沒走，爸爸先要看著你們磨合一下，這樣爸爸才放心！人家是大學教授，我託了好多熟人打聽才請到他給你輔導，你學習再上不去，那可真對不住爸爸了!」

何雙雙吐吐舌頭，拖長聲音道：「知——道——了——，爸爸！」

何雙雙很快就忘了這件事。但周末晚上，何運洪進門后，就在何雙雙又撲過去的時候，他向後招招手：「來，進來吧！」

爸爸後面竟然還跟著一個英俊的大男生！而且這個大男生活脫脫一個謝霆鋒，那可是她最痴迷的明星。何雙雙頓時心跳加快，不禁臉紅起來。

何運洪招呼拘謹地站在門口的大男生：「葉老師，這就是我的女兒何雙雙……雙雙，快請葉老師坐啊！這就是我跟你說過的家教老師葉天明，你要叫他葉老師，以後要跟他好好學習！」

何雙雙瞪大眼睛看著葉天明，連連點頭：「知道了，爸爸！」

「葉老師，你們先聊聊，我去回個電話！」

何運洪扔下這句話，就走進書房關上門。客廳里，只剩下葉天明和何雙雙。

何雙雙壓低聲音，湊近對葉天明小聲說：「葉老師，你好帥啊，我叫你帥老師可以嗎？」

葉天明輕輕一笑，配合地低聲道：「你願叫什麼都可以，條件是——以後要跟著我好好學習！」

兩個人默契地相視一笑。

何雙雙伸出手：「好，成交！——帥老師！」

一晃三年過去，何雙雙18歲的生日到了。爸爸早就承諾給她一個隆重的成人禮，這讓她分外期盼和憧憬。

這天正好是難得的周休日，何雙雙早晨一睜眼就開始雀躍。但是她焦急地等啊等啊，一直等到晚上八點，爸爸仍然蹤影杳無。這時，何雙雙的手機響了，她一躍而起，高興地接起來：「爸爸……恩，謝謝爸爸……」突然，她歡快高揚的聲音降下來：「什麼，你不回來給我過生日了……」

在旁邊的葉天明注意到，何雙雙的情緒一落千丈。

電話那頭，何運洪在一片嘈雜中給何雙雙解釋：「……對不住啊，雙雙。這邊工地上出事兒了，幾百號村民把工地給圍了……乖啊，懂點事，我這邊情況很壞……」

眼巴巴等了一天，最後是這樣的結果，何雙雙的眼淚都要出來了。她憤怒地沖著話筒大著：「你騙人，你是小狗，你答應過我的……」

「爸爸回頭給你補上，一定補上……」

「嘟嘟……」何運洪掛斷了電話。

何雙雙失神地看著手機，眼淚撲簌簌落下來。

葉天明看著何雙雙，小心翼翼地寬慰：「何總可能確實忙。其實他對你還是很好的……」

何雙雙抬起淚眼，盯著葉天明，發狠地把手機和銀行卡一樣一樣摔在地上：「好，好，你們眼裡他好。可是他除了給我這個，就是這個……我長這麼大，他從來就沒有好好陪過我。」